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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六章 丢车保帅 ...

  •   翌日,百里杏黄龙旗,侍卫万千,宫人对对,持拂尘,捧漱盂,执宫扇,举伞盖,道旁黎民百姓,远远望见乾隆仪仗前来,呼啦啦跪倒,山呼万岁,有官职的皇子皇孙领文武百官齐齐下跪,看的是大清盛世,赞的是皇室威仪,跪的是千古一帝!
      巍巍大清门,鼓乐长鸣,十六人抬金顶龙舆缓缓驶来。
      一声“落轿”,又听得“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绣金龙杏黄轿帘打起,左文右武只瞥见满目金黄,便一个个俯身一下去。
      乾隆跨国轿杠的一瞬,永琰平身欲上前搀扶。然,近身大臣都明明瞧见乾隆帝左臂微用力,袍袖从永琰手中滑过,抽离,转负于身后。永琰霎时愣住,惊恐满目,退后,屈膝,复又跪了下去;乾隆帝笑得依旧坦然,一句“平身”,无视这一切,大步向前走去;和珅低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再抬首时,目色温柔,行止儒雅。
      塔纳自轿中步出,正逢上这一幕,惊住了。
      又一声“公主千岁”,唤醒惊呆了的众人。乾隆驻步,回首相视,塔纳上前,父女携手,步履缓缓自正门而入。此正门,惟天子可行。正门之外,是人间,正门之内,是皇城——“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前朝大儒解缙手书之门楹,遭血雨洗礼,愈加夺目。
      塔纳步步紧随乾隆,眼看又回到这生养自己的黄金贵地,为何,竟觉咫尺天涯?!
      莫名的抗拒,莫名的躲避,还有莫名的恐惧,随着这逐渐放大的城门,逐渐放大的匾额,愈加清晰的门楹,愈酿愈浓,呼之欲出!一回首间,正望见永琰漂落惶恐的身影,华美衣衫,锦绣容服,掩不住眉眼间的憔悴失落。
      塔纳伤痛,此为何也?本是父子情深,何以忌惮如此?为何帝王家亲情,定要如戏中所说恍如隔山?
      琰哥哥,一起过来吧,皇阿玛没有那样怪你的,你勿要自扰,恐深了误会。
      琰哥哥,秋风凉,恐吹冷了你的心,臣子们都看着呢,他是皇上,也是我们的阿玛呀,父子没有隔夜仇的……
      琰哥哥啊琰哥哥,快些过来吧,到皇阿玛身边来,无事的,莫要再犹豫了!
      塔纳心中声声呼唤,唉,唤不来,终究还是唤不来……
      塔纳长叹,合上双眼,她自是知道,她的十五哥,永琰皇子,终究没有追过来,终究还是跟那些个老臣一起,候跪在大清门外,再一次山呼万岁。唉,父子啊君臣,何必定要分得如此清楚!琰哥哥啊,皇阿玛若果真恼你,何知又非因真心疼你,你这般敏感纠结,岂不是要存心与他生分了?你这般分别,再见时,只恐是朝堂之上,君臣之情胜于父子……
      朝堂之上,血雨腥风,孰是孰非,终究要有个说法。
      诸多文臣武将,御史言官,早已备好诸多说词,只等着金銮殿上,与和珅争个面红耳赤,将其驳个体无完肤。不料,未等到诸大臣唾沫狂飞,和珅先自跪下,自摘了顶戴花翎,叩地有声,道出六字“臣有罪,臣失察。”
      你这叫失察,你这叫有罪?你罪大恶极,你罪不容诛!你违制建府,你盗用贡品,你贪赃枉法,你私结朋党,你滋扰百姓,你混乱科考,你枉负圣恩……
      “够了!”座上乾隆一声斥责,朝堂之上瞬时噤若寒蝉。几位依旧红着脸,低头瞪着和珅如若暖玉春风般的和煦面容。
      众臣为积压隐忍了几年的恶气恨不得趁此机会一股脑倾泻而出。想朝堂上缺了阿桂与福康安,剩下的多是些“老弱病残”与和珅抗衡,叫嚣朝堂,对抗和珅,凭的只是胸中一颗赤诚丹心。这场争斗,谁输谁赢,此刻已初露弥端。
      刘墉眉头锁起,纪昀一抹担忧,福长安在一旁,笑得淡然,笑得惬意。
      “查!”乾隆帝朱笔一挥,将一本奏折掷下。派谁去查,纪昀与福长安为钦差大臣,奉旨专查和珅一案。
      查,怎么查?和珅身负重案,却未被停职,六部之内,多有他之党羽。且自大清门,乾隆推开永琰的一刻,还有哪位钦差大臣敢一丝不苟,真真凿凿查个一清二楚?此刻,众多大臣已被捏住把柄,威逼利诱之下,不关己事,不敢多言。另有罪名,乃和珅刻意使人弹劾之,意欲真真假假,扰乱视听,这些案子,又从何查起,自然是竹篮打水。
      自乾隆回京当日起,即着人力查和珅一案。
      审查依始,朝堂再次惊乱。和珅罪责未曾核实多少,倒是查出不少反和珅一派几位五六品小吏的失察之罪。不几日,各督抚有折子纷纷递上来,多有人为和珅鸣不平,以为朝中大臣嫉贤妒能,公报私仇,无容人之量。又说和珅功在社稷,所谓瑕不掩瑜,若以小罪诛杀大臣,恐令臣子寒心,有失圣上仁德。尚有些违制庄园,和珅更有的话说,原是为十公主所建别院,谁还敢说得什么!
      一来二去,笔笔罪名,被和珅一党推诿的干干净净。
      月余后,此案将结。御书房内,乾隆案头,为和珅鸣冤的折子堆积成山,乾隆惊疑,不知这些人等为何早不上书,只等得闹将开来方才行动。
      诸人私下里泣拜,说皇上东巡之时便早有折子呈上,只因石沉大海,疑是被朝中官员扣压驳回,又兼和相嘱咐“清者自清”,让臣等勿得生事,待圣上回京,自有明断。微臣等不得已,至今日,才可无畏为和大人上书明志,望圣上龙恩体谅云云。
      乾隆听后恨永琰之心复生,不说和珅暗箱操作,反认定永琰趁自己年迈体衰,勾结朝臣,网罗势力,有意行不轨之事。
      下臣所言奏折被扣之事果有,只是此是亦是和珅有意纵容。先着人递交奏折与乾隆,言辞犀利,誓保和珅,折子由其亲自修改,揣摩着皇上心意,写得有凭有据。而后有刻意使此折落入永琰亲信手中,彼时,永琰正全力指控和珅,见此情真意切之奏折为和珅辩白,如何能让其摆上乾隆案头,又看上折之人乃一无名小吏,无疑,即着人扣下,是以落入和珅圈套。
      永琰稚嫩,平素亲近者皆忠厚耿直之辈,岂是和珅对手?!
      此战,始于永琰,却终于和珅。当朝皇子携半朝忠良竟败于和珅一人之手!
      永琰,恨极,不甘!
      和珅,淡然,潇洒!
      是以,乾隆对永琰疑心更甚,永琰心恨和珅,又惧乾隆,父子之情愈淡。而东巡之前,乾隆曾允诺永琰,待回京之后,以其监国政绩,与永瑆同封亲王,然永瑆长永琰八岁,若能同时加封,实乃殊荣。
      不料,经和珅案,乾隆再不提封王一事,绝少宣召永琰,父子嫌隙更甚。
      塔纳见得永琰失宠,心中焦虑,终于明白那日达尔罕亲王所嘱之事。权谋之术,果然深不可测!她虽不解其中内情,但实不忍亲兄伤怀。一顶轻轿,亲去永琰府中,劝其自去与乾隆释怀,明白说透缘由,再莫彼此纠结。
      乾清宫内殿,乾隆毕竟召见了永琰。永琰跨入门槛的一刻,正遇上塔纳与乾隆同握笔习字,塔纳从桌案上抬首,与其相视一眼,目光潋滟,盈满了期盼、安抚。而后轻轻退下。
      此刻,殿内,只余下惴惴不安与心伤悸痛之父子二人。永琰知道,事到如今,当是“丢车保帅”之时了,福康安,康表哥,永琰亏欠你了!
      “皇阿玛——”永琰顺着龙榻棱边跪了下去,这一声,说不尽的凄楚委屈。
      乾隆未抬首,依旧笔走龙蛇,提点处勾画的更是潇洒,浓墨重笔,仿佛含的不是香墨,而是浓浓的恨意,笔锋落处不是书法,而是惨淡的杀机。一似“冰泉冷涩”,一似“银瓶乍破”,一似“铁骑突出”,一似“曲终帛裂”——
      “儿臣给皇阿玛请罪……”永琰见乾隆不应,索性咬了牙,直起腰板儿,抬头正视乾隆。
      乾隆胸腔内哼出一声,瓮声道:“你这请罪的,可真是硬气,莫非朕还得反过来听你说理?”
      永琰瞧着乾隆终于应声,纵然是斥责,也远胜于方才静默相对,果然纪师父说得在理——皇阿玛喜得就是自己忠厚耿直,城府不深。他并未急着答话,而是附和着纪晓岚的主意,心下盘算着如何既能“请罪”,又能“诿过”,避重就轻,扬长避短。时下,又想着塔纳之言,安妥不少,毕竟前番已输给了和珅,目下再无反转余地,如今且是自保,万万不可大意。
      手心里早已捏足了一把汗,额头也浸地发亮。
      永琰不敢抬头相视乾隆,只听得衣衫摩挲声音窸窣,像是乾隆后仰休憩。
      “你说你有罪,有甚么罪?”
      “儿子不孝,行事不知检点,惹皇阿玛烦心。”
      “不孝?你怎个不孝?”
      “儿子,儿子聚众弹劾和珅,有朋党之嫌。儿子背地里,背地里自作聪明,妄图滋生事端,以致坏了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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