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279、第二百七十八章

　　第二百七十八章
　　过年的时候颜箴终于见了李连山一面，匆匆在花厅跟众人饮了杯酒，又急冲冲地回到晴雪轩，据说闵公主已经装扮好，要给他献舞。
　　李连岚吵闹着也要去，说的还是诸如他先发现闵公主什么的，被仇恭用力按在座位上。李焜也对九叔说的关于闵公主的舞艺心向神往，跟大总管商量能不能取得七叔同意，让闵公主出来献舞。
　　李无忌捧着羊腿吃得衣襟上汁水淋漓，小杨一边帮他擦一边小声埋怨。张齐喝醉了，靠在一个小内侍身上半哭不哭道，这还是第一次世子在家而不跟他们过年。
　　颜箴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盯着面前犀角杯中琥珀色的酒，整夜一句话也没说，半晌抬头看看其他人，眼中的冷意让所有看向他的人都不由自主收回目光。
　　李连岚哼叽了好久，李焜都睡着了，李无忌也有七八分醉意，扯着小杨非让他变成女人然后娶他，被仇恭一巴掌打在后脑勺上，问他酒醒了没？又拖着他非要浸到湖里让他清醒清醒。
　　大总管扭了半天头，觉得这屋里少了一个人，于是睁着半醉的眼睛数了半天，问道：“颜箴哪去了？”

　　颜箴立于晴雪轩外边的树上，任北风呼啸，吹在身上、脸上，不时望一眼轩内窗纸上透出的昏黄烛光，以及舞动的剪影。那剪影忽大忽小，忽而如灵蛇任意弯曲，忽而似波浪起伏不定。鼓声及不知明的乐器组成旋律奇特的乐曲随着李连山的笑声从轩内传出，又被风吹散。
　　曲终舞毕，颜箴听到李连山抱怨的声音：“让你跳个舞你推三阻四，害得我好久才能看到一次……”然后是声音优美但说话时略带生硬的女声：“在我母妃的家乡，嘎洛涌是神舞，只有在盛大的节日和仪式上，或是迎接最尊贵的客人时才会跳嘎洛涌，平时如果跳，天神会降下惩罚。今天是你们大郑最盛大的节日，我才会以此舞庆祝。”
　　李连山又道：“那上次你给小九跳……”
　　女声道：“那天是我母妃的生辰，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要为母妃献舞贺辰，李九郎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李连山放声大笑，声音很是愉悦，女子低声又说了什么，声音呢哝，李连山笑声更大。
　　颜箴手指用力，一声轻响，一根树枝被他捏断，屋内笑声未绝，显是没有听到。

　　等仇大总管揍完李无忌，心满意足地回到花厅又去缠着大总管喝酒，又一脸惋惜地说“可惜宋寨主不在，不然我才不会跟你们这帮糟老头子喝酒”，气得大总管把手中半盏酒泼了他一身。
　　仇大总管一脸“你太老太弱，经不起老子一指头，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的表情，随便呼啦了一下衣裳，扯着嗓子喊李无忌，让他赶紧滚过来陪他喝酒。小杨没好气地回他说李无忌被他扔到湖水里冻病了，不能喝酒。仇大总管就骂李无忌没出息，只浸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冻病了，又吆喝着让他赶紧叫颜箴给李无忌瞧瞧。
　　就在这当口儿，颜箴带着满身的寒气回到花厅，坐在大铜炉前，仿佛不胜寒冷似地缩起了肩膀，炉内碳火熊熊燃烧，火舌吞吐，映得他脸上时明时暗，明时血红，宛如凶神，暗时铁青，恰似恶煞，吓得凑过来准备伺候的小厮个个垂头缩肩地又溜到别人那伺候，装没看到他。
　　仇大总管睁着一双醉眼，看到了他，哈哈大笑着晃过来，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来，喝酒！无忌那小子没用，咱俩喝！”
　　小杨坐在对面可担心了，他认识颜箴的时候可比仇恭久，吃到的苦头也比仇恭多，一看颜箴这脸色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仇恭不赶紧躲远还往跟前凑，真是……
　　“人哪？人都躲哪去了？你，快过来给老子倒酒！”仇恭想继续喝酒，可惜颜箴坐的这个地方没有席位，而且又没人伺候，他又不愿意回到自己的席位去拿酒壶，于是指着一个惟恐避之不及的倒霉小厮，那小厮苦着脸捧着酒壶过来，跪在一边小心服侍。
　　颜箴转过来，看着仇恭，脸上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忽然一笑，道：“喝酒？好主意！来来来，咱们喝酒！”
　　说着一把夺过小厮手中的酒壶，举起来，嘴凑到壶嘴上，接住下流的酒柱，喝了几口皱眉道：“这样喝不自在，又不是女人，喝这个酒，有西戎族的烈酒没？拿几坛来。”
　　仇恭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我说怎么少点啥，可不，咱大老爷们，可不就得喝烈酒！我跟你说颜箴，当初我随瑞王爷第二次去西戎那会，冰天雪地，缺衣少粮，上万人就是靠在XX城弄的几十皮袋子烈酒才熬到粮草送上来，当时瑞王爷还不想要，要不是我藏起来……”

　　西戎的酒跟天朝的酒不一样，非常的烈，喝一口像是一团火从嘴里一直烧到心窝子，烧到肚子里，而且不像天朝的酒装在坛子里，而是用牛皮制成袋状，酒就装在这皮袋子里。仇恭非常喜欢喝这种酒，每年都偷摸找人弄几袋，还不敢尽兴喝，不然一喝就醉，一醉就得好几天，酒醒后就会被自己老婆收拾。
　　而且府内人除了他，谁也不喜欢喝它，弄得他百般的寂寞，只能随大家喝那些又醇浓或香甜淡得跟水一样的酒。如今颜箴指名要喝西戎的烈酒，仇恭高兴得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拍着大腿叫：“快去，就在酒库里的角落里，那十几皮袋子装的，都拿来，今天老子可得喝个痛快！”
　　于是在大年三十这天，仇大总管再一次喝得酊酩大醉，又是拍案高歌，又是拔剑起舞，劈坏厅柱，踢翻案几，吓得厅内一众人东躲西藏，个个魂飞魄散，最后把他的俩儿子和浸湖冻“病”的李无忌找来，几个人抱住他的腰，又把在内厅陪一众美人喝酒的林大娘找来，林大娘叫人提来一桶冷水，当头泼了过去，冰水一激，这才止住仇恭的疯狂。
　　大家都围着仇恭，只有颜箴不动声色，高举酒袋，喝着那刀子般的烈酒，脸色越喝越青，眼睛盯着炉火半天不转一下。仇恭拿剑撒酒疯的时候，好几次剑锋离他很近，看着旁人心惊肉跳，他也无动于衷，镇静地喝着酒。
　　等仇恭被人半抱半抬着离去，小厮们把花厅收拾好，重新安置了酒席，颜箴仍然坐在铜炉前，安静地丢下一个喝空的皮袋，从地上又拿起一个。
　　小杨跟着李无忌去送仇大总管回家，本来想留在那照顾，被林大娘赶了回来。李无忌就跟小杨笑，说干娘肯定要收拾干爹，怕他们看到，所以才把他们赶走。这么一路说一路笑，想着仇大总管走了，肯定没人再揍他，所以李无忌又扯着小杨回花厅要喝个痛快，吃个敞怀。
　　结果回到花厅，看到颜箴还在喝酒，那手已经有些不稳，倾斜的酒柱半入口中半淋洒在衣服上，小杨就往那多看几眼，然后发现颜箴的身边丢了好几个空皮口袋。
　　李无忌还兴高采烈地准备过去跟他一起喝这种烈火般的酒，被小杨拦住，小声说了几句，不由皱眉道：“不会吧？他的脸都没红。”过去刚想说话，被小杨又拉住，小声道：“你别过去，他脾气本来就不好，喝了酒更不知会怎样，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就这么一会功夫，颜箴又丢下一个喝空的皮口袋，从身边重新拿起一个，拔出塞子，仰头继续喝。
　　“哎哟，这可不行，这么喝会伤身，小杨你别拉我，我得去拦住他……你别拉我……”
　　“你别去，万一他伤了你……你别去，等我想个办法……”
　　小杨想了一会，招手让一个小厮过去把颜箴身边的酒袋子拿走，小厮刚靠近，就被颜箴转身一指，身子一晃，不知怎么着晕了过去，众人把他扯过来一看，小厮脸色已经发黑，显是中了毒，登时吓得众人魂飞魄散，李无忌更是脸色发白，“这……这也……太……”
　　这下谁也不敢往颜箴那里靠近。
　　但是大家更不敢让颜箴就这么喝酒，万一他再喝，跟仇恭一样发酒疯怎么办？那威胁可比仇恭大得多，还是小杨想出办法，找来根长棍，把颜箴身边的酒袋都勾了过来，把其中一个空袋子里灌上水，又让李无忌飞快地跑到颜箴的住处，拿了迷药（在瑞王府用的频率太多，大家都认识了），倒入水袋里摇了摇，再用棍子慢慢捅过去。这当口，颜箴再次喝完一袋，丢到一边，伸手一抓，把那个混了迷药的水袋拿了起来，拔塞子，仰头喝之。
　　大家提心吊胆地看着，大总管还小声地问：“管用不？这是他制的药，他可别有解药，万一不管用，咱们可就……”
　　颜箴一口气喝了半袋，然后摇摇头，把皮袋举到眼前皱眉看，慢慢扭了头往众人这里瞧，身子晃了晃，用一只手支住地，眼睛中射出凌厉的光，盯着李无忌道：“你好胆！”
　　然后身子一歪，歪倒在铜炉上，头发皮肤与炉身和火接触处顿时冒出烟来……

作者有话说

　　又要下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