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275、第二百七十四章

　　第二百七十四章
　　“我说你怎么不跟你叔叔，老跟着我干什么？”颜箴叹着气从树后把努力想藏好不让他发现的小孩揪出来。
　　李焜低着头，使劲地看着自己脚尖前的一小块地，专注的目光几乎能把那块地盯出个小窟窿。
　　“你再不说话，我可要走了。”
　　“……”小孩还是不说话。
　　于是颜箴转身便走，盯着地面的小孩立刻抬起头，又跟了上去。颜箴再回头，小孩再低头，等再抬头时，颜箴已经不见了——他用轻功掠到树上走了。
　　第二天……
　　第三天……
　　颜箴受不了了，趁晚上李连山回来，问他侄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正为侄子不缠自己改缠他人的李连山懒洋洋地扭头横了他一眼，“你才有毛病——这里……对……就这里，手劲再大点……咝——他娘的，你手劲这么大，想弄死我怎地？……娘的无忌，打得老子这么疼，明天看我怎么收拾他……”
　　这些日子小世子舒坦的很，不用行军，不用打仗，上午起来跟李无忌等侍卫们一起练武，下午要么带着府里人在花园里练习排兵布阵、行军打仗，要么看李九带着他侄子狐假虎威地欺负人，时不时摆出兄长和叔叔的架子和威风，把两个小的狠狠吼一顿，晚上让颜箴把他侍候舒坦了，舒舒服服地睡一大觉，小日子过得甭提多美了。
　　颜箴对这种日子也非常欢喜，李连山因为有人可玩，有人可骂，因此每天都心情舒畅，偶尔翻个白眼刺他一句半句，也是习惯使然，不是瞧他不顺眼存心跟他吵架的那种冷讽嘲弄，颜箴才不会为此生气，过一会就重新和好。尤其是李连山跑到他这里住后，颜箴更是喜欢，连偶尔的无辜被骂都不在乎了。
　　“说你呢，你想啥呢？笑得这么贼眉鼠眼，不怀好意，是不是又想做什么坏事？想对我使坏？”颜箴正眉眼舒展地想着心事，冷不防肚子上被打了一下，还挺疼，这才回过神来，看到烛光下李连山斜长入鬓的眉正拧着，清亮俊俏的眼正不高兴地瞪着他。
　　这些日子看惯了李连山的弯眉笑眼，对这种不悦微嗔的模样真是怀念无比，颜箴就跟受虐似的喜欢他这个模样，从初识到如今的点点滴滴顿时如闪电般地从心中掠过，出现得最多的就是这副不屑加不悦的模样。
　　肩膀上又吃了一记狠的，颜箴再次回神，李连山那张脸已经可以用面目狰狞来形容……好吧，那么漂亮的脸，就算狰狞那也是漂亮的……
　　李连山真有点生气了，这人三天不打就敢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才多大会，就敢两次想心事不搭理他？眼睛四下逡巡，想找个趁手的东西再给他一下，结果那人笑着在他肋下捏了两把，顿时把个要炸毛的小狮子给捏软了——
　　“啊，别……老子这里不用捏……”
　　李连山顾不上生气，跟颜箴打闹一会，继续趴在那让那双有力的手在背上从头捏到脚，舒服得直哼哼。
　　还没哼多久，听到外面在喧嚷，没多久，值夜的侍卫敲开言思院的门，还没等李连山发话，穿着单薄内衫的李焜从侍卫身后露出头来，扁着小嘴道：“七叔，我要跟你和颜叔叔睡，九叔睡觉太不老实了，光打我。”
　　第二天李连岚睡醒了一摸身边没人，随后打听到这件事，顿时怒了，头不梳脸不洗地冲到言思院跳脚撒泼，指着李焜大骂忘恩负义的东西，竟敢骗人扯九爷的谎，九爷啥时候睡觉打人？你他娘的想跟颜箴学用药就明说，少拿老子胡咧咧。
　　听得旁边人直想扑过去撕他那张嘴。
　　李焜是谁啊，当今皇帝的嫡长子（皇后被废的旨意瑞王府也没人理会），你对着皇长子自称老子，你把皇帝放在哪了？你忘了皇帝是小世子的亲哥哥？
　　李连山倒没理会李连岚话语中的不敬，饶有兴趣地看着侄子，半晌笑道：“不错嘛，胆肥了，居然敢编排你九叔，还敢来骗我？不错，是我亲侄子。好，来人，赏！”
　　高兴地赏给侄子一个从战场上得到的绿鲨吞口、柄上镶着红绿宝石的短刀，还鼓励他谁敢对他不敬，就一刀攮死谁。
　　李连岚在一边叫嚣着“小七你想干啥？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想让他杀我？”还有“不行，你给他刀，也得给我，不然这小子晚上动了黑心肠，真要杀我怎么办？九爷可不能死得这么窝囊，怎么也得拉他垫背。你把你那把鱼肠剑给我呗，反正它是假的，你堂堂一个王爷世子，哥哥又是皇帝，拿把假剑实在不衬你高贵的身份。”
　　李焜不想要这把短刀，尤其是见李连山炫耀似地抽出短刀，拨下颜箴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头发断成两截，更加不敢要，他怕拿着这刀，不小心再把自己给割着。
　　李连岚眼都红了，忍不住一把夺过来，“你不要我要。李七你把它送给我得了，你那把假鱼肠剑我就不要了。”
　　李焜眼睛闪闪地望着颜箴，又望向那间盛放着各种药材和制药器皿的厢房，小嘴抿得紧紧的，就是不说自己想要什么。
　　这种眼巴巴的热切小眼神颜箴这些年可没少见过，以前小杨脸上经常会露出这种眼神。颜箴把脸一扭，装没看到，李焜的脸顿时就垮了，恢复了嫣红的唇儿一嘟，露出无法满足心愿又不能强求的委屈小模样。
　　李连山也看出来了，就是不帮他，就是想让他自己开口说出来，自己想办法得到，不管是拐弯抹角还是直来直去，想要得到什么，应得靠自己。
　　李焜巴巴地瞅颜箴，见那人看树看石看自己七叔就是不看他；巴巴地瞅七叔，七叔看天看地看颜箴也不看他；再瞅九叔，九叔乐呵呵地翻来覆去地看那把从自己手中夺走的短刀，也不看他；小脸更加地皱成一团，想发火，不敢，那两个大的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凶，再看看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突然把短刀夺了过来，“不给你，我还要呢。”
　　李焜以前在皇宫里是除了太后、父皇和母后以外最尊贵的人，身边的人没人敢违逆他，当初也养成了一副说一不二的性子，被贬为庶人的这两年，担惊受怕，但身边人对他仍然忠心耿耿，如今被李连山强势地从皇宫里接出来，在瑞王府住了半个多月，人人对他哄着迎奉着，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李连山也对他的软弱胆怯恨铁不成钢，天天琢磨着让他变得厉害变得蛮横变得强悍。再加上李九来后，天天带着他肆无忌惮地横行霸道，一来二去，幼时养成的性子便悄悄冒头，今天终于要发作，不敢对李连山和颜箴发火，便冲着这个看上去很厉害，但没人怕的李九。
　　“咦？”李九这辈子只从别人手里强取豪夺，除了七哥李连山，连他爹都没从他手里抢过东西，这个兔子胆的侄子居然敢对他做这种事，从来没在七哥以外人身上有这种待遇的李连岚愣了，然后勃然大怒，到手的鸭子还能让它飞了？
　　眼睛慢慢地瞪圆了，散发着威慑和严厉——赶紧乖乖地给我双手送回来。
　　李焜的眼睛也瞪得圆溜溜，宝贝似地用双手把短刀护在胸口，身子还略躬，一副“这是我的我就不给死也不给”的架势。
　　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李九又是愤怒又是有些惊奇，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先狠狠瞪了一眼七哥，劈手从侄子手里把短刀重新夺回来，再对侄子怒目而视。
　　李焜的眼睛瞪得更加的圆，伸手去夺，人小力微，夺不过来，反而被推得坐在地上，求助的目光再一次投向李连山和颜箴，那俩人非但不管，反而袖着手看热闹。他现在在言思院，皇宫和凝幽苑里那些服侍他的人一个也不在，没有人能帮他，唯一能帮他的七叔也不管他，八岁的大殿下想哭，刚扁了扁嘴，眼中刚眨出一团水雾，就看到七叔杀人似的目光狠狠地盯过来，其中的凌厉仿佛利剑，被盯住的地方居然有疼的感觉。
　　“你敢哭试试！”李连山虽然没有说话，但李焜从那凶猛的眼神分看出这个意思，于是嘴儿又一扁，两只手赶紧往脸上左右擦了一把。
　　居然不让哭，这可太要人命了，明明心里好想哭。李焜眨着眼睛，企图把非要往眼眶里涌的潮气眨回去，可哪里眨得回去哟，心中更委屈，而且那火随着一眨一眨的眼睛，更加地往上拱。
　　再一瞅李九，一边瞪他一边贪婪地看着那深藏在镶着红绿宝石勒着闪亮金丝勒乌黑黝深刀鞘下的短刀，好像那短刀不是他从自己手里抢走而是他本身就拥有的，这一看，心里更火。
　　李连山看着侄子和堂弟打得滚来滚去，笑得站不住，颜箴不得不伸臂帮他站稳。打架和狂笑的声音终于引来其他人，引来三大总管，然后打架的被强行拉开，三大总管揪着李连山怒吼，直到把他骂得躲进屋里。
　　仇大总管瞅着两个鼻青脸肿的小孩，肚子里直运气，先揪过李九，吼道：“你多大了？欺负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丢不丢脸？你爹就是这样教你的？咹？有本事去跟你七哥打，打过他那才叫本事！你打比你小的，还算得男人不是？你今年也有十五了吧？你七哥十五岁已经是打遍天下好手，当了康平武试头名，十六岁就上了南伽战场杀敌立功去了！你倒好，在这里欺负小孩，还被打成这熊样……幸亏你爹不在这，要让你爹看你这个熊样子，瞧他有脸不！”
　　又扯过李焜：“你毛还没长就跟他打，你们差几岁？不会事先想一想，能不能打过？幸亏那是你小叔，屁本事没有，要换你七叔试试，早没命了。你就赤手空拳地打啊？就不会找个家伙事？花池子里有泥可以迷他眼，那边有个枝子你不会拣起来往他脸上戳？实在不行那地上不还有把刀吗？他是你九叔你不能捅他要害，屁股上，胳膊上随便划拉一下那小子就怂了……什么？怕伤着他？怕伤着他你跟他打什么架？那不还有颜箴嘛，有他那身医术在你怕个啥？他在咱府上吃了那么多年白饭，治个伤算个屁，就算他犯牛性子不给治，那不还有你七叔？他发个话，你看颜箴他治不治！”
　　一边一个吼完了，觉得气还没消，四下瞅瞅，家仆侍卫们早有眼色地躲院门外去了，剩下那两总管正想法弄开屋门而无功，一边继续砸门一边隔着门骂李连山，院子里就剩下一个脸上似笑非笑神情不阴不阳、用阴森诡异眼神瞥他的颜箴。
　　仇恭心里打了个哆嗦，又扯着嗓子吼道：“你们俩，真给李家人丢脸！想老李家人哪一个不是闻名天下的英雄豪杰，尤其是你爹——”指着李连岚的鼻子，“更令敌国闻风丧胆！你爷爷——”指着李焜，“要不是西戎贼子使出奸计，引他入险地受伤被围，他的声名不会你在三爷爷之下！两个屁玩意儿，都给我练武去！瞧你们那腰塌着，腿软的，哪点能入眼！我要是不把你们给训练出个样，老子跟你们姓！”
　　一把一把，揪着两个大惊失色哇哇叫着不学武的李家子孙大步离去，一边走，一边继续用炸雷般的嗓门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