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262、第二百六十一章

　　第二百六十一章
　　之后几天，小杨一直惴惴，不知道自己又将陷入何种境遇。上次他一时斗胆，被李连山的那一眼盯得好几个月没能从惊吓中缓过神，晚上睡觉不时又会梦到当军奴时的屈辱和欺凌，那种无助和绝望令他有时会在梦中痛哭起来，或是尖叫着醒来，幸亏大总管看重他，让他拥有自己的屋子，使得他的痛苦和恐惧没有被别人发现，也幸亏李无忌因为替他抱打不平，赌气没跟李连山他们去冀州，发现他的异常，于是强横地把自己的被褥抱到他的屋里，白天缠着他，晚上守着他，重新让他慢慢地把所有的过去埋到心里最深处，不再想起。
　　这一次他再次斗胆，李连山的眼神虽然仍然高深莫测，但没了上次的杀气，就那么瞅了他一会，然后挥手让他出去。下来的时日里，见了他也是淡淡的，少了平常相处的戏弄和玩笑，但是第二天的下午，听说颜箴去帮大总管瞧了病，还亲自帮他抓药煎药，看着人喂药。
　　大总管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被气着了，被颜箴外施针石内服药物，又用自己的内功帮他打通一下经脉，没两天就能下地。听说大总管还倚老卖老，在颜箴面前又是一阵罗嗦，拐弯抹角，最后才让人听明白是让颜箴别把到手的财物往外推。
　　“……那个臭小子，有本事就别给我看病！”大总管身子一好，就来瞧小杨，指高气昂地说了一番颜箴的不是，然后看着小杨又尖了几分的下巴，数落道：“你怎么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咹？我病前你的脸还圆点，这两天又下去了，心疼爷爷，也不能这样不顾着自己……”
　　老头自做多情，把小杨的瘦当成着急自己的病了，小杨笑着，顺势又说了几句好听的，就算他的瘦是因为不安，但在让颜箴帮大总管看病的事情他是出了大力的，所以对于大总管貌似训斥实则关心的数落也心安理得。
　　等小厮又在外面催请大总管去议事厅处理府里杂事时，小杨笑着说要去“照顾”无忌，大总管一笑，让他好好“照顾照顾”，生意放在后四个字上，一老一少相顾一笑，所有心思尽在一笑中。

　　那边颜箴如了李连山的意，李连山脸上的笑也发自内心了，在享受颜箴的推拿时让他也去李无忌处看看，“好歹人家也是在牢里饿了受了十几日的罪”，这种话由他说出来，就带着不怀好意的戏弄。
　　颜箴不肯，说那小子胆肥，竟然威胁他，再受几天罪再说。李连山就骂他小心眼，眦目报复，再这么下去，就没人理他了。颜箴高傲道，没人理最好，他刚好能清静。
　　只是颜箴名声在外，清静不了，瑞王府门外现在几乎成了最热闹的街道，每天都有人求他看病，倒弄得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御医医官医师医员医生们无事可干，有跟颜箴关系好的例如宋医师之类的就干脆每天往瑞王府跑，打算多交流促提高，有羡慕颜箴医术的例如王太医的孙子，也每天往瑞王府跑，一心想要另投医门，气得王太医每天白胡子翘得老高，天天在家里骂人。本来老爷子大了，面色上有些萎靡，被孙子这一气，每天吼叫一番，添了许多精神，据家仆传言，一日倒比一日嗓门大，骂了几日，连饭也多添了一小碗。
　　对待别人，颜箴可以凭心情而定，但有些人却是他无法任性而为的。这天下午，李连山正跟偷从侍卫房里溜出来的李无忌打闹，颜箴跟一起前来的小杨在院外树荫下下棋。颜箴初学，又不准小杨让棋，小杨正头疼如何才能又自己赢，又不让颜箴输得太难看——凭颜箴的棋艺和性格，这事也太让人为难了。
　　有人来报，说御史台君大人前来拜访。
　　门房的声音刚落，不仅颜箴愣住，连他居住的言思院——府内有人私下称断续院（有药名续断，府内把药名颠个，暗合颜箴医术虽高人品却次，帮人医治十次有八次不肯，好容易肯了却非让人吃尽苦头）里的打闹声也止住了。
　　“谁来拜访？”颜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重新问了声，而且也能想象院里的李连山此刻一定把耳朵趴在院门上仔细地听。
　　“御史台君玉君大人。”门房恭恭敬敬地重复一遍，并将拜盒双手奉上。
　　君玉！颜箴想起那个温文玉润的谦谦君子，又想起他身边那个美得观之令人忘了所有俗念心里都沉醉下来的任逍遥。
　　一只乌溜溜地眼睛从黑漆门缝里往外瞧，目光闪动间，丝毫不掩饰其中的焦急，甚至能看出眼眸主人恨不得从眼里伸出一只手，隔空把颜箴翻来覆去在手中翻转的拜盒抢过去。
　　小杨忍不住嘴角就抿起，轻轻咳了声，道：“颜先生——”等颜箴目光看过来时，就向院门处使了个眼色。
　　颜箴目光转过去，嘴角也微微上翘，打发了门房，见人走远，这才施施然回院。刚推开门，门后就飞出一只手，把拜盒抢了过去。
　　“这可奇怪了，君玉居然也会上我的门？这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无忌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来干什么？他家谁病得快死了？还是……他不是快娶老婆了吗？不在家里准备聘礼出来干什么？还是他老婆生病了让你去瞧？”
　　李连山一张嘴就没好话。也怪不得他出言无状，实在是君玉每次瞧他都没好脸色，他略有过错，就被揪住不放，弹劾的状子一天三道，能在李千雪的案头摞成山。
　　“哼！颜箴我告诉你，就是君玉他爹要死了，你也不准去看，不然我这辈子也不理你！”李连山恶狠狠地威胁。想想还是不放心，让颜箴去会客厅见人的同时自己也跟了去，躲在后堂偷听，生怕颜箴不听自己话。
　　君玉一见颜箴，顾不上以往上虚委客套，一把抓了颜箴的手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我义弟病了，你跟我去看看……”
　　颜箴见过君玉几次，何曾见过他如此失态，身不由已便拉扯几步，这才站好。他一使出功夫，君玉便扯他不动，急切之下想起他的传言，以为他是拿架子，二话不说，松手当头便是深深一揖，起来道：“下官出来急，不曾带诊金，还请颜先生……还请颜先生……”想起自己跟他并没什么交情，而且还动不动找与他交往甚密的李连山的茬，顿时大急，顾不上自己是官他是平民，双膝一软便要下跪。
　　颜箴伸手一拦，君玉便没能跪下，那边李连山也跳了出来，叫道：“颜箴我跟你说，你要是不去给逍遥看病，我这一辈子也不理你！”
　　一听这话，君玉的脸色先是冷了下来，好看的眉眼一立，就要依以往性子发作，但马上又冷静下来，二话不说，对着李连山深深一揖，口称：“谢世子，下官以往无礼，还请世子见谅。”
　　李连山翻了个白眼，冷冰冰道：“用不着你这样，我这是瞧逍遥的面子，可不是给你面子。若是你自己病了，我才不管。”他仍记恨君玉当初打他一掌，弄得他好生没面子。
　　君玉面色一沉，没有说话，冲颜箴又是一揖，“还请先生移步。”说罢又去拉。李连山此刻也伸手去拉，两人同时伸手又同时缩回，互瞪一眼，各自把脸扭到一边。
　　颜箴觉得好笑，让他们稍等，自己要先去拿衣箱换出门的衣服。君玉虽然焦急，但见颜箴同意出诊，也就安稳下来，在会客厅等，受李连山性子却急，跟着颜箴回了言思院，看着他换衣服收拾医箱，中间恨不得催了八百遍，等颜箴回了会客厅，会了君玉，准备出门时才发现那俩不准备带自己一起去。登时大怒。
　　君玉一向防李连山如防大敌，恨不得在他与任逍遥之间竖起一道高且阔的城墙，但李连山这次恼怒异常，揪着颜箴说他若不去，也不准颜箴去，只得勉强点头让李连山跟着。
　　大总管也出来了，也不想李连山去，说他“病”还没好，李连山吼道：“我早好了！颜箴你说我是不是已经好了！”漂亮的眼睛露出凶光，一脸“你要是敢说我不好，我就把你碎尸万段”的凶厉，颜箴只得点头，一直躲在后堂不敢出来的李无忌顿时大喜，跳出来道：“世子的病早好了，我也早好了。”
　　结果一起出门，加上随行的护卫，一行三四十人浩浩荡荡来到离瑞王府不远的任逍遥处。
　　任逍遥从来深入简出，起居只得两名小厮照应，而且也只能在前院活动，后院除了任逍遥自己和去年颜箴偶有进入，再无其他人涉足，而且任府鲜有人来，如今一下子进来好几个，幽静的居所顿时显得喧嚷起来。
　　小厮赶紧要去通报，刚在圆月门处探了个头，就站住，喊了声：“大人。”本来互相看不上眼路上还在斗嘴的君玉和李连山顿时就闭了嘴，两人紧上几步，一个喊“小飞”，一个喊“逍遥，我来看你了”，然后再互相横几眼。
　　两人一起到了月亮门处，然后一起静止，还是李连山先有动作，抢先一步进了月门，叫道：“哎哟，你怎么成这样了？这可清减了，身子不适怎么不说一声？放着我们阿箴这个神医不用，你也太……”
　　君玉也进去了，就听里面任逍遥轻声唤道：“子清——”
　　颜箴跟上，只见竹林曲径，任逍遥白衣染碧，衣带飘飘，欲似乘飞而去，李连山那般明丽俊美，在他眼前却如同无物，目光幽转，只得一人。
　　万水千山，尽在其中……

作者有话说

　　两更了。
好吧，又写到任逍遥了。
不知为什么，一写到任逍遥，心里就非常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