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251、第二百五十章

　　第二百五十章
　　为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油纸包，颜箴非要跟他一起去参加，准备对宴席上所有端上来的酒菜检查个遍，弄得李连山连赴宴都没什么心情。一边与冀州大小官员虚于委蛇，一边不住地瞪那个被所有人白眼以对却仿若末闻的郎中。
　　李连山冷厉的样子，还有颜箴如临大敌的样子，弄得一众官员和士族贵人们面面相觑，心下不安，冀州最高长官刺史的面色也阴沉了下来。
　　有官员想活跃一下气氛，就想叫歌舞伎上来，李连山身边的随从立即道明自家世子还在守孝期，引得那官员赶紧赔礼，又有官员在一边圆场，说刺史家长子琴技高超，话还没说完，刺史黑着脸道：“昨日拙荆对我说，你家次女歌喉不错，可叫她前来助兴。”
　　那官员当即变了脸，赶紧离席赔罪。
　　刺史沉着脸，拂袖而去，大家不欢而散。
　　一场宴席被颜箴一搅和，李连山啥也没吃到，但替其他人解决了一个麻烦，在信都城的这段时间，没有人再请李连山赴宴，不仅他只需检查送进驿馆的饮食，那些随从侍卫也不必担心在宴席上由于身份低下必须与世子保持一定距离而出危险，可以贴身保护世子。
　　唯一不高兴的只有李连岚，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少了正当的收礼物的渠道，但是李连山才不管他高兴不高兴，他如果不高兴，李连山还会更高兴一点。
　　不管是瑞王府的家仆还是清宁王府的家仆，都对这小哥俩无奈了。
　　不高兴的还有颜箴，由于那个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纸包，李连山就算是沐浴和更衣，都至少有两名武功高强的侍卫跟着，他再想如往常一样和他独处一室就成了痴心妄想，至于同榻，帐外有四个大男人守着，他就算有什么心思也不敢露出来，李连山也不会准许他有什么心思。
　　李连山才不会管他有什么心思，他的全部心思已经被纸包里的东西所占据。
　　那个纸包里其实是一封信，一封告密信。里面写着官员贪赃枉法、豪门欺男霸女、官匪勾结的证据，如果李连山想省事，直接按图索骥，便能将所有案犯一网打尽。
　　但是事情不能这么做，人告知了线索，他更要察明真相，以防有人借刀杀人，他的皇帝哥哥已经派人传了两封信，让他收敛着点，别把动静闹得太大，无法收场。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连山丢开告密信，把手下的人兵分三路，一路探查城外遇到的医生和老头及哑巴侄儿的来历，一路明察私访索查访真情，另一路保护驿馆的安全。
　　李连山中间也有几次外出，他和老郎官亲自察信都城的税收账本，这里面当然少了不和李连岚兴高采烈的身影，这也是他敲诈的好时机。
　　只是信都城的不义之财不是那么好得的，饶是老郎官算了一辈子账，练就一双明查秋毫的老眼，查了近半个月，查得城外杏花都开了，也没能从账面上看出什么名堂。
　　有几次冀州刺史亲自陪他们查，也不说话，端坐一边，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偶尔落到李连山身上，深沉地什么也看不出来。李连山长得漂亮，最讨厌别人瞧他，但被这刺史的目光瞧着，却也说不出什么，他觉得这位姓方的刺史眼中瞧着他，就像瞧着一张席子或是一扇门，在他眼中根本看不到别人看到他时的各种情绪。另外，他也觉得这刺史有时很令人奇怪，眼神微闪，面色看似对他不满，但每当他想瞧清时，刺史的神情已经变得云淡风清，仿佛刚才的不快根本不存在。
　　李连山开始对方刺史感觉好奇起来，他这一好奇，则引发了颜箴的不快。颜箴在李连山第三次提到方刺史的时候就专门去瞧了一眼，回来后就臭着一张脸谁也不理，连李连山跟他说话都碰了钉子。
　　方刺史虽然年龄大了点，模样却十分的周正，既有为官者的稳重，又有读书人的清正古板，更有一种只能在江湖人身上看到的磊落，三者在他身上很好的融和，十分的吸引人。
　　颜箴不得不承认，就连他自己看了好几眼，都觉得这方刺史很顺眼，所以他就更加的不开心。
　　查了半个月，李连山不得不重新把告密信拿出来，按照信中线索开始探察，当中当然用了点见不得人的手段，一来二去，便把这信都城的弯弯道道查了个一清二楚。
　　但是这告密信是怎么来的，他们还是没能查明。进城前遇到的医生、老头和哑巴侄儿都确有其人，明珠也确有其物，哑巴侄儿的哑疾也被颜箴给治好，城外闹的那一出问他们也都能说出来。
　　关于告密信的线索到这里就断掉了，任他们想破头也想不出是谁放到李连山身上的。
　　依着李连山的性子还要继续追察下去，只是颜箴再也不想在冀州待了，莫名其妙出现在李连山身上沾着让他无法究明的迷药的信、简直是给了神医谷出身的他一个大大的耳光，让他知道了什么是天外有天，另外李连山对刺史方颢的关注也让他有点坐立不安。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门心思为李千雪清除太后、宰相党人，一路上对与太后、宰相有关系的贪官污吏和犯案豪门毫不手软的李连山，对也是由周相一手提拔的身上不是那么太干净的刺史、和他与朱家有拐弯抹角亲戚关系的妻族，只是当众狠狠的斥责一番，居然就这么放过去了，这令习惯了他心狠手辣一面的人都不由得暗自嘀咕起来。
　　“难道七哥看上方颢的老婆了？听说方颢他老婆是个大美人，当初连京里谁谁谁家都派人说媒求亲呢。”在冀州没有发到横财的李连岚心中不爽，于是故意说着七哥坏话。除了他的手下，谁也不敢听他胡说八道，都一边找借口走开，一边想着“也不怪小世子见天地收拾他，这小主子有时候真是该被小世子收拾收拾。”
　　颜箴听到李连岚不怀好意的诽谤，心里琢磨了一下，是夜，悄悄离开驿馆，潜入刺史内院。
　　听到一个好听的女声小声的哭，边哭边埋怨，一个男声在哄，不住地做小伏低。一个童稚的声音也在哭，哭着说不想离开爹爹和娘，另一个童稚的声音在问，洛阳好玩吗？吴老三、孙十二还有……也和我们一起去吗？……行了槐你别哭了，天天哭你烦不烦啊……爹我可以去洛阳，但我不想跟棣一起去……什么？你敢！小心我……哎哟……爹，娘，你们干嘛打我！
　　他们必须去洛阳，我已经决定了，嫣如你再哭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了……好了，你别哭了，槐，给你娘把茶端过来……
　　颜箴没了进一步偷觑的心，悄悄离开了。
　　第二天李连岚又说李连山坏话的时候，被颜箴恐吓了，愤怒地说：“你又不是他老婆，干吗老帮他欺负我。”
　　这句话挺侮辱人的，但颜箴却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我这是在帮你，你七哥这么厉害，听到你胡说八道，揍你一顿，你又得白受着，还没法还回来。你怎么就不知道别人的好呢？”
　　换了别人，李连岚才不相信这种鬼话，但颜箴从来对他不假言词，表情还那么的真，倒让他犹豫了。“你会为我着想？算了吧，你恨不得变成我七哥的一条狗，怎么会不站在他那边，反而帮我？”
　　路过的一名金狮将听了直叹气——这小子真是自己找打，上前一步准备在颜箴动手之前看能不能劝一下。结果颜箴又笑了起来，又摸了摸李连岚的脑袋，笑骂道：“你才是一条狗，不分青红皂白乱咬，有本事你到你七哥面前这么说，看他怎么收拾你。”然后就这么走了。倒叫金狮将揉了半天眼，觉得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开始花眼了，怎么颜箴突然变得这么和善？
　　李连岚也愣了一会，突然跑过去跳起来去撕颜箴的脸，一边撕一边叫：“我听说有些江湖人会乔装，你肯定不是颜箴，你肯定是被别人装的，老崔，你快过来帮我捉住他。”
　　颜箴在哭笑不得的同时分了下心，想象如果眼前这毛躁小子是李连山多好，他肯定让李连山扯得够，但那只是想想而已。如果真是李连山，哪会这样，二话不说，肯定会突然袭击，打得他昏头晕脑再辩论他的真伪。
　　但是那是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如果他真心防备，李连山想治住他都很困难，至于这个李连岚——颜箴只是动了动手指，少年就以一个看上去相当诡异保持起来相当累的动作停下了。
　　姓崔的金狮将一边肚里骂着活该，一边履行自己身为清宁王爷心腹侍卫的职责，前去帮小主子求情，求情的过程中他有和小主子同样的困惑——颜箴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颜箴很痛快地宽恕了李连岚，这让又累又诡异的动作只保持了一会的少年十分不习惯，慒头慒脑地跟崔将小声议论——这是颜箴吗？这是不颜箴吧？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以前他不叫我站上至少三刻、让我哭上半个时辰肯定不会放了我的。老崔你把他们几个叫上，再去试探一下，这肯定不是颜箴，肯定是刺客，故意装成他的样子，要来行刺小七的，你快去，快去呀！
　　走了一半的颜箴又返回来，吓得喋喋不休的李连岚“嗖”地躲到崔将身后，然后伸出一小半脸，用一只眼睛从崔将的胳膊后面往外瞅。
　　清宁王爷最小的儿子长得虽然不如李连山那么惊艳，但也是个清秀水灵的少年，又活泼好玩，这么躲在人身后用一只眼睛明目张胆地偷看的样子，可爱得不得了，饶是颜箴一门心思地喜欢李连山，但看到这个与李连山长得有一两分相像的少年，不由心里柔柔地像轻风抚过水面，半蹲了身子跟少年平视，威胁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便把你身上插满金针，让你变得刺猬！”
　　李连岚放心了，这个果真是颜箴。至于为什么有这样的论断，实在是几年前颜箴把李连山变成刺猬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
　　“走，我带你出去转转。”颜箴的转变再一次吓住了在场的人，但是出去透气的愿望如此迫切，令快一个月没能出去祸害人的李连岚开心不已，一边让崔姓金狮将多叫些武人，好保护自己，一边喊自己的随从，让他们多带着包裹皮，打算重振敲诈勒索之雄风，让这冀州城内所有的商户大口吐血。
　　颜箴则把李连岚想象成李连山，由得他兴冲冲走在前面，任他在商铺里小摊前挑三拣四找岔伺机行敲诈勒索之事，自己走在稍后一点，看着他与李连山相像的耳廓与下颌部位，一边把他想像成是李连山，一边清醒地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把别人当成李连山。
　　“哈哈哈哈哈，今天高兴死我了，好久没这么痛快了！我最烦在家里憋着不出去，一天就要疯了，憋了这么久我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好几次了。颜箴你不知道李小七多讨厌，就知道欺负我，我越烦啥他越干啥，哼，等哪天我受不了我就……嗯，你跟他这么好，还是不说的好……”
　　嗯，不错，还有自知之明。这是所有一起出去的人的想法。
　　李连岚威风凛凛地指挥着让人把搜刮来的不义之财都堆在驿馆的院子里，逐一清点，把好的收起来自己要，不太好犹豫半天然后再劣中选优收起来一部分，再一脸心疼地把剩下的分给别人，如果有人过于自尊不要的话，兴奋地把东西再收起来。
　　分到最后，只剩了一匹粗茧绸，终于想到了颜箴，万分难舍地看着那匹粗绸，心疼难捱地表示要送给他。颜箴哪会要这种东西，留在这里也只是实在闲着无聊，看这小子又想做人情又舍不得的纠结样权当热闹。他既然不要，李连岚当然高兴，忙叫人收起来，他一高兴，颜箴又不高兴了，过去把他精心挑选出来还没来得及让人收到他屋里的一匹玛瑙缬拿了过来，“我要这个。”
　　这简直是用刀在割李连岚的肉，这小子当即嚎了起来，撒泼打滚地要夺回来。
　　声音之大，叫声之惨烈，惊动了那些忙于公事的人们，纷纷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李连山出来的时候正看到颜箴高举丝帛，一脸笑容，闲庭散步般躲着，李连岚一边嗷嚎着，一边跳起来够丝帛，一边痛斥颜箴的行为，一边叫手下和侍卫抓住颜箴打死。
　　颜箴高高地举着华丽丝帛，轻松地笑着躲过李连岚的抓打。
　　“看什么看，都进去！不想早点回京吗！一个闲人、一个笨蛋你们也看，有什么好看的！”李连山日日被公务烦劳，早就一肚子没好气，看到他们笑闹玩乐，尤其是颜箴笑得愉快，没有例外地又发起了火，恶狠狠地把人轰进屋，自己也用力地转过身，摔门之前又扭头看了一眼，见那边玩得高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
　　门狠狠地摔上了。

作者有话说

　　2012年的最后一天，大家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