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第一百六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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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要动怒，看完再说话。”高元帅回到案前坐下，神态没有冷酷，显得疲惫而悲哀，端着的肩膀也垂了下来。
李连山忍着撕信的冲动，去掉封口的泥封，强压怒火看信。原本又愤怒又担心的他抱膝垂头而坐，慢慢地肩膀挺直，双膝也放下盘起，脸上的急躁忍耐也变得郑重而惊讶，看到最后，抬头望了仿佛老了十几岁的高元帅一眼，又重新把信看了一遍，然后慢慢把信叠起，脑袋又慢慢垂了下去。
高元帅一直瞅着他，注视良久，低沉地问：“你有何话讲？”
李连山有点仓皇地抬起头，眼中带着深切的懊丧和愧疚，嘴唇哆嗦，再一次低下头。
“如果你早先便看到这封信，今天你还会用剑切下他的人头吗？”高元帅声音更加低沉，但是毫不留情，目光也紧锁着李连山，“如果我把他的人头交给你处治，你还会把他的人头砸碎了喂狗吗？”
李连山的头垂得更加低，再一次立起了双膝，愧恨的恨不得把头藏到双膝后面，可是做不到，于是举着两条手臂，紧紧地抱住头。
如果他抬起头来，便能看到高元帅的目光中虽然充满了悲哀，便更多地添加了冷厉。
高元帅的目光何止是冷厉，简直到了冷酷的地步，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几个字：“没，出，息！”
“你可知道，我与陈雷齐名，但为何我是帅，他最终只是个将？”高元帅问道，李连山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更加地缩成一团，强忍着长号或痛哭以发泄的冲动。高元帅也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继续说道：“换了陈雷，如果让他事先得知这封信，今天他会冲杀过去，抢了刘三回来，就算救不得他，也容不得南伽如何残忍地折磨他，所以纵然他天生勇武，浴血百战，杀敌无数，也只能是个将。而我高肃，虽然看到刘三受尽折磨，但为了大计，也能忍而不发，所以我便是帅。仁不带兵，义不行贾，率兵者，不能仁慈，定要有颗铁石心肠！”
李连山慢慢抬起头，望着高元帅那张铁青的脸。
“纵然我心中痛彻，也不能让人看出，以免所订计策前功尽弃，刘三既然一定要死，那么就不能让他的命白丢！”高元帅的声音愈低，目光如箭射向李连山。
仁不带兵，义不行贾？李连山陷入深深的思考中，父王不是这样教的，曾经是父王部下的那些叔叔伯伯们不是这样说的，就连眼前这位高元帅，以前也不是这样说的。
“你还太小，这些道理并不明白，但你一定要记住，想要成大器，必定要心狠，但这心狠不是一昧逞勇斗狠，心如铁石，冷酷无情，是坚忍，是隐忍，懂得谋而后定……”
高元帅用低沉的语调娓娓道来，教授李连山为帅之道，教他如何克制冲动冷静地分析收集到的情报，如何在紧急关头做出正确的判断，如何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比如刘三，面对南伽的举动，他分析南伽是对刘三起了疑心，但不敢肯定，所以当面折磨，想从他的言行中找到证据，所以他隐忍不动，冷酷无情地看刘三受尽酷刑，从而使当初借刘三布下的局得以保存；比如南伽设局，以处治刘三为名诳他们前去，却提前堵截岳水，想放水淹死他们。此事高元帅虽然不知，但小心谨慎的作风使他派出两路人马去上游探查，虽然中了埋伏，但还是有人射出预警的响箭并逃出，最终使李连山逃得性命。
李连山想到生死未名的颜箴，咬紧了牙关。
冷静地对当时的情况进行分析后迅速作出的判断，比如将刘三的头颅挂在旗杆上，一是对大军起到威慑和警告的作用，二是给南伽一个信息，刘三是天朝的叛将，从而打消他们的疑心；对于王大和赵二，应允他们三日后收敛刘三的人头，是消除他们的二心，施以小惠换大利……
在这戒备森严的中军大帐里，虽四下无人，高元帅依然压低了嗓音，低沉地说教，让勇猛有余沉稳不足的李连山从这些话里获取行军打仗、杀伐决断的经验。
李连山慢慢从自己的情绪中拔出来，听着高元帅的传授，兵书上也有这些，但那些哪能比得上这些用无数条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军事经验？可是那条施以小惠换取大利的经验……
他先想到死去的小莫和生死不明的颜箴，又想起被他误以为是奸而杀死的刘三。虽然不杀刘三，刘三也是死，而且是在无尽的痛苦中慢慢等死。
一连串的计中计带来的后果令他无法接受，还是上战场大杀大伐快意，这些勾心斗角以前还觉得有意思，如今却只想远离……
还差两年便有六十岁的高元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给还有半个月才满十六岁的李连山竟然起了相反的作用，那便是让李连山对计策深恶痛觉，从而走向另一条道路。
当然，这番话也不是没有被听进去，李连山从中悟到除了勇猛，沉着冷静和准确的判断、对时机的把握也是取得胜利的关键，任何时候都不能冲动，否则便会像郑大将军一样战死沙场。他终其一生，在战场上灵活地运用高元帅传授他的这些经验，但离开战场，他便把这些置于身外，以免这些像枷锁一样让他不得舒畅。
他的父王宁愿只得两年性命，可以快意活着，也不愿百般禁制、苟喘十年。这一点，他和瑞王很像。
他又想到了颜箴，想到两人一次交恶时颜箴负气所说的话：只怕我也像小莫一样，你也不对多念我一点。心中泛起虫噬蚁咬似的隐痛，狠狠地咬住牙关，心中骂道：“你要真跟小莫一样，我死也不会念你！我会带兵杀到你的神医谷，杀光你神医谷所有的人！你最好活着回来，不然……我说到做到！”
高元帅很累，心累，郑纲死后，虎营一直没有主将，几员大将虎视眈眈瞅着主将的位置，论资历论军功，几人都不相上下，而且背后各有靠山，有的是他的人，有的是监军的人，他想安排自己的人，监军不批，监军想安排他的人，在他这又给顶了回去，两方正较着劲，安排的卧底刘三又出事，还得小心刺探自己借刘三布的局被无被看穿，虽然他猜测没有，但毕竟得要证实。至于颜箴的生死未卜，心里感到遗憾，但对李连山的悲伤，他不以为然也无暇顾及。
挥挥手，让李连山离去，再叫来心腹谋士进行谋划，失去刘三的损失和险点失去李连山所受的惊吓怎么也得找回来。
颜箴自幼在山中长大，但逢下雨，山涧中山洪暴发，他们这些大小弟子们想法子玩耍，用藤条捆住腰身，下到洪涧里跟激流对抗，躲避被洪水冲下的山石，后来出了事，一个师弟未躲开一块翻滚而下的巨石，巨大的冲力使他当场丧命，此后，师父师叔们再也不准他们以此为戏。
颜箴有着精纯的水下功夫，被洪水冲倒的时候慌了一下，立刻恢复冷静，颈中突然被勒紧意识到背上的李连山由于慌张而紧紧地攀住了他，他们师兄弟在山洪中历练得熟了，知道这时候如果被溺水人攀住便是个死，所以当机立断，反手拿捏了李连山的穴道，迫使他松手然后奋力将他掷向记忆中的岸边。
这一串的动作当真是兔起鹘落，从被洪水卷住到李连山被扔出来也就眨了几下眼的功夫。其实他在掷出李连山之后借着水势浮出岸看了一眼，只是当时岸上人注意力只在李连山身上，没有看到。
颜箴看到李连山无恙，放下心来，正想法去游到岸边，不想身子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撞，闭着的一口气松了，咕咚喝了一口水，而且腰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住，接着被紧紧抱住，而且一道水墙从头顶砸下，压得他直向水底沉去，这时候再好的水性也不管用了，他在水中拼命挣扎，身上那不知何种东西拼命地拉扯着，把他往水底带。
剩下的时间颜箴就无能为力了，排山倒海的洪水里他无法使出力量，无法使自己挣脱被拉扯的东西，而且翻腾着的水流压制着他，偶尔被水托出水面，来不及吸上一口气又被压回水里，入眼的偶尔是天的灰色，更多的是浑浊的黄色，由于吸入水而引起的胸口火辣辣的疼已经不算什么，那种强烈的窒息才是致命的，颜箴纵有强烈的求生欲望，如今也徒劳奈何，只能任由肆虐的洪水慢慢地夺走他的生命……
恍惚间，想着以前师父逼迫他习武他耍滑偷懒不练时的叹息：阿箴，如果没有高深的功夫，你空有一身医术，在危急时也无法自保，你就一定能保证你这辈子永远不陷于危急境吗？”
陷入无尽黑暗前，颜箴有点后悔，不过他后悔的不是没有听师父的话好好练武，而是懊恼地想：早知道就不把李连山掷上去了，如果真的要死，还不如和他死在一起呢。
要是李连山知道了，估计会一脚踹死他……
作者有话说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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