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第 1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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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江虎就这么死了？那个爱说爱笑爱闹喜欢跟李连山动不动红眉乌眼打架吵架转脸又毫无芥蒂嘻嘻哈哈的小老虎就这么死了？
李连山有点愕然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江虎，看着他心口上露出的刀柄，那刀柄上用细细的银丝缠出奇异的花纹，经常被触摸的地方光亮如新，其余的地方已经发黑，刀身与皮肉相连的地方连血也看不到，证明这刀锋利到极点，刺进去，他一定还没感觉到痛苦便已死去，不然，他脸上为什么有种解脱、如释重负的表情？
李连山心里闪着奇怪的念头，而且自己也感到奇怪，看到江虎这样，他应该伤心才对，为什么心里却在胡思乱想，想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事？
他慢慢地伸出一只手，轻轻碰触江虎的脸，触手的冰冷让他有点惊吓地缩回去，这种感觉……他想起小莫垂死时，他把小莫背在背后时，感觉他又是伤心又是激动，吐出最后一口气后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凉，慢慢变得僵硬，那种死亡的感觉几乎让他痴呆。
恍惚中有人把他扶到一边，眼前人影乱闪，耳边传来纷乱的声音，眼前的一切显得乱遭遭的。他眼中分明看到，朱明渐要拿烧红的铁条去烫江虎的身体，颜箴拼命护着不让烫，最终铁条烫中江虎的大腿内侧，他鼻中甚至能嗅到皮肉烧焦的臭味；他也能听到朱明涛吩咐让人把江虎的头砍下来挂在辕门示众，颜箴不顾一切出手，却被朱明涛的护卫一刀钉在地上，不知死活，那两名护卫拖着江虎的尸身离开，不多时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头进来……
这一切分明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但总觉得像在做梦，因为他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呆呆地看，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不悲不喜，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不光他如此，高元帅，还有其他几人，都只是呆站在那，看着颜箴拼命保护着他师弟的尸身，看着朱明涛不知从何处请来的高手将他打倒，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犹如木塑泥雕……
不知过了多久，李连山突然打了个寒颤，慢慢地恢复了身体的感觉，只觉得四肢百骇像被什么东西压了许久，充满了麻木感，过了好一会这种感觉才慢慢消失，身体也像变成自己的，举手投足虽然还是不自在，好歹能随意。
眼前的一切显示着他正在自己的帐里，睡在自己的铺上，四周宁静，案前一盏油灯将熄，小小的灯焰摇摇欲灭，四周寒气沁骨，更添寂寞凄凉。
他睁了一会眼，想起了一切，但仍然恍惚，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梦，江虎没死，不然，明明他在朱明涛的营帐里，怎么会突然回到自己帐中，还睡了一觉？
这样一想，心中释然了，还有点好笑，又有点想使坏，转动着眼珠，想着把梦到江虎被他师兄杀死后又被铁条差点烫熟最后被砍头的事告诉表哥，看他还会不会坚持着不去看江虎----嗯，现在他倒是想去见江虎了，可惜江虎不见他。
嘁，两个疯子，明明喜欢对方喜欢得不得了，非得使性子，弄得他们现在也跟着为难。嗯，就跟哥哥和嫂嫂本来感情好得很，偏偏当了皇帝后又娶了好几位妃子，弄得后宫诸妃争风吃醋，嫂嫂生气不见哥哥，哥哥求了几次不见原谅，一气之下也不见嫂嫂，弄得嫂嫂更生气，弄得那帮宫女太监两头为难。
不过表哥好像也有好几个妻妾，到时小老虎闹将起来，会不会……李连山浮想联翩，想象江虎醋意大发追杀江德劭的情景，想到有趣处，嘿嘿笑出声。
不知是不是他的笑声震动，油灯如豆的火苗闪动一下，变得更小，最后消失，李连山眼前只余一个光圈，四周一片漆黑。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极低的哽咽，不久，又传来极低的咕哝声，似乎有人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漆黑的夜色，不见星月，刺骨的寒冷中，一队巡逻的远远地走来，在密密麻麻的营帐中间巡弋，用来照明的火把发出哔哔的声响，火苗在风中吹倒在一边，有时几近熄灭，待风势稍小，又挣扎着挺了出来，继续照亮小小的一块空间，照亮持火把士兵坚毅的脸。
除了火把照的小小一方天地，还有一线微弱的光亮努力地在黑暗中闪烁，吸引了巡逻士兵的注意。领队的军官制止了想去探查究竟的部下，站在那，用难言的目光注意着，作了个手势，让部下停下，自己悄步，尽量不发出声音，悄悄地走过去，在一座营帐前停下，半晌，从透露出昏黄光线的帐帘缝隙中向内望了一会，无声地叹气，再悄悄的离开，带着队伍继续巡逻。
大伙也就明白了那营帐是谁的，一个个闭口无言，悄悄离去。
营帐内，颜箴左肩包裹着密实的绷带，脸色腊黄如金，沉默无言，右手轻轻地抚摸着一个小小的坛子，偶尔目光闪动，转向营帐一隅，在那片黑暗中，江德劭全身素白，如鬼魂般呆坐。
颜箴听到了帐帘外先来又去的声响，动了动身子，右手终于离开黑色的小坛子，轻轻在左肩按了一下，眉头皱了皱，又低低吁出一口气，终于开口，带着些许不耐，“夜深了，江世子还是请回吧。”
江德劭的目光中也终于有了一点生气，紧紧地注视着孤零零立在案上的油黑小坛，直到颜箴的手再一次放在上面。
占据似地把小坛向自己这边挪了挪，含着讥诮的目光射向那个漆黑中的白色身影，颜箴道：“你别再装模作样了，他已经看不到了。”
这一句让江德劭再一次发出压抑的哽咽，低声央求道：“让我看看他，求你了。”
颜箴轻声笑起来，嘲弄地问：“你看他，怎么看？他的身体被我用药化成水，装在这个坛子里，他的头被挂在辕门旗杆上，被他养的鹰摄了去，你还想怎么看？就看这个坛子？我也没捂了你的眼，看吧，随便看，我把手拿开让你看个够。”说着把手拿开，把坛子向前推了推，推在案子中央。
昏黄的油灯光焰轻摇，坛子的影子投在颜箴身上来去晃动，一刻也不得停，就看江虎活着的时候，身体好的时候，没有消停的时候。
颜箴嘲讽地笑着，低声道：“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相处，却在死后假惺惺，有个屁用。实话告诉你，他死的时候，根本连提也没提你，可见他的心，早被你伤得透了。”
江德劭的眼泪涌出眼眶，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努力地用唯一能动的手用力撑着地，一点一点地挪过来，一点一点地被昏光照着，他的衣摆和露出的裤腿，露出斑斓的暗色，散出隐隐的血气。
颜箴目光闪动，然后闭目，低声道：“你不必过来，我拿给你。”说着拿起坛子起身递过去，再坐回来，望向帐子另一角。
江德劭从身后幽幽问道：“他是怎么……没的……”声音挣扎，不肯说那个死字，但是用没字代替，江虎还是消失了。
“是我杀的，”颜箴干巴巴地道：“他的毒已经攻心，再拖延也只是延迟他的痛楚，而且会死得更加难看，我宁愿就这么杀了他，也不愿意看到他那样死。”声音又低缓下去，“但我也没想到，他死后，还会遭到那样的折辱，先被人烧焦身体，再被砍下头……”他的声音哽住了，无法再说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江德劭也从后面发出哽咽的声音，痛苦到极致，喘了半天气道：“这么说，他们真的把他的头砍下来挂在旗杆上？那头……又被他的鹰攫走？”
颜箴静默片刻，不情愿地“嗯”了一声，显然这件事对他的刺激极大，身为师兄，保不住自己师弟的命，竟然连他的尸体也不能保护，这件事给他的岂止是羞辱，更是痛恨，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轻轻地摸着左肩上的伤，这伤口真真切切地存在，那刀从这里直扎进去，把他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虎的身体被拖出去……
身后又响起痛楚的哽住的声音，这次江德劭甚至低声咳嗽起来，显然心中痛苦难以抑止。颜箴的心有点软了，毕竟他的痛苦是真切的。
“你……用药……把……他的身体……化……化成了水？”每一字都问得无比艰难，似乎每一个字都不忍心从嘴里说出，却又不得不问，毕竟，每问一个字，就多一点江虎的消息。江德劭哽咽着，又咳嗽起来，颜箴都能想象出他的身体在如何地颤抖，便像江虎在最后毒气攻心时痛得身子不住地抽搐颤抖一样。
想到这，颜箴刚软下来的心又变得无比刚硬，生硬地说：“是，我用毒药把他的身体化成了水，就装在这个坛子里，这坛子不是已经在你的手中？你若真的想他，为什么不把这坛子里的水喝……下……”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脸，声音隐没在嘴里，再也发不出来——
油灯下，江德劭刚刚从嘴边拿开坛子，黄色的水从嘴角挂下来，脸已经泛奇异的颜色，再一次地发出那种痛苦的咳嗽，看到颜箴震惊的目光，他微微地笑了，低声道：“我……说过……要……要陪他……去……”
作者有话说
第142章 第 1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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