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108、第一百零八章

　　颜箴这里心乱如麻，只想摇摇李连山，再问几句，探知他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李连山这边心思却转开了，出神地望着宋寨主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颜箴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把身子转过去，拼着自己挨顿打也得问明白人家心里怎么想的，刚转过去，看到李连山的眼神，微微一怔，这话就没出口。
　　盯了他好一会，发现他的目光径直瞧着什么地方，眼都直了，顺着方向看看，也没什么，就是巨大的石头的阴影和夜色下愈显幽深的草木影子。
　　瞪了好一会，也没察觉李连山在看什么，不由问了一声，“你看什么这么出神？”
　　李连山终于有了反应，目光瞧向他，突然道：“你起来，走几步，让我听听。”
　　颜箴想这人是不是臊得心智错乱了，怎么让他走几步听听？
　　这样想着，还是站起来，走了几步，问：“怎么？”
　　李连山挥挥手，“不是这样走，你用上轻功。”
　　这就更让颜箴纳闷了，用轻功？心里揣着疑问，运气于腿，又走几步。步伐轻捷，行动快速，几乎听不到脚下踩上枯枝碎叶所发出的沙沙声响，就算听到，也会以为是风吹过树梢时的声音。
　　李连山咬住下唇，眼中射出煜煜光彩，有点激动地站起身道： “你轻功这么好，走路也会有声响，刚才宋寨主飞身窜入那边树丛，我却没听到一点动静。”
　　颜箴心里登时凉了半截，还以为他看自己走路，会……会因自己行动轻快姿势好看而喜欢，看来还是自作多情了。
　　李连山很兴奋地说：“他施展轻功的姿态不如你好看，但他却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来，连你都有一点声响，他却一点声响也没有……”
　　颜箴一肚子气，谁知道他是为这个啊，怪不得说让他走几步听听，原来是为了听声音。眉头一拧，施展轻功，窜进树丛，绕了个圈再窜出来，往他跟前一站，下巴微抬，静默不语。
　　这一次他心里存了比较高低的念头，幼时在神医谷为逃避师父师伯师叔们的责罚而苦练轻功所付出的汗水没有白费，身法施展开来，身姿优美，行动悄无声息。只是在进入树丛中因为穿得过多，蹭落几片半枯的叶子。
　　投向他的目光中所包含的欣赏和羡慕令他稍微满足，嘴角微翘，噙了一丝得意。
　　李连山嘴角微动，正想说什么，目光忽然一凝，望向他身后。颜箴便知有什么变故，猛转身，暗中做好防备，却见一大团黑影从树丛中闪出，向这边掠来，正是宋寨主，施展轻功的姿态并不优美，偏偏落地无声。
　　心下一声暗叹，不怪李连山刚才对宋寨主推崇，这不经意施展出的轻功比起刚才他的刻意为之高了数倍。
　　李连山似是知晓他的心思，目光一转，露出挖苦的神情。
　　宋寨主不知颜箴为何见他后突然变得有些垂头丧气，更不明白李连山为何突然一脸嘲弄，也不屑于弄清，低声道：“刚才在下去那边，听到有动静，过去查看，发现不少南伽人，好像正往这边来。”
　　此言一出，李连山脸色一整，问有多少人。
　　宋寨主道：“不知，在下绕了一圈，发现从这边到……”手臂划了一个大圈，几乎囊括他们所在位置的所有方向。
　　颜箴一听就有点沉不住气，说要去看看，身子刚一动，手臂就被捉住了。捉他的是宋寨主，李连山的手紧跟过伸过来，拉住。
　　“不用去，既然这样，咱们回去，叫弟兄们小心点。”说着返身便走。

　　来时高元帅说得很清楚，故意让南伽得到消息，就算中了埋伏也不怕，稍稍接触一下赶紧撤回，千万不能纠缠。怕李连山性子上来不管不顾，跟颜箴和宋寨主反复交待。
　　但李连山的性子，若能让他乖乖听话，那简直不可想象。在回来的路上，李连山已经想好，就算此次不能真正动手，也得给南伽人一个厉害瞧瞧，就算撤退，也得让跟自己出来的兄弟们立功。
　　回到队伍中，先派一人带领一个小队，查看来时路上有无伏兵，若发现有，别跟他们接触，立即回来。再传令下去，队伍分开，持盾者前往山谷开阔地，吸引南伽人注意。其余几队暗中隐蔽，谁在此设伏并引南伽分散兵力，等真正动手时谁带多少去接应，谁带多少人从后面包抄……士兵们箭在弦，刃在手，小心应对。

　　李连山在那边跟几名队长作计划，颜箴站在稍远的地方，想了想，悄悄离开。等李连山说完，回头只看到宋寨主，四处找不到颜箴。
　　颜箴离开的时候宋寨主是看到的，知道他不放心，去查看敌情，也知道他小心谨慎，不会冲动，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李连山却十分生气，若不是处于危险情况，没准就大声叫骂起来。饶是如此，耳力超群的宋寨主还是听到低声的咒骂。他一向沉稳，也不由微微笑起来。
　　颜箴这一去却一直没回来，李连山有点沉不住气了，从藏匿的地方不时起身，频频四顾，一回头看到宋寨主一向平板的脸上露出暧昧的笑意，大为嗔怒：你笑什么！
　　利箭便在此时射了过来，只听嗖的一声，箭尖已经到李连山的脑后，一道尖锐的感觉瞬间从后脑处电传，李连山心知不好，还没有所反应，利箭已被宋寨主用两根手指夹住，背上传来大力，身子不由一矮，几乎不曾被宋寨主的大手压到石头里。
　　耳边只听嗖嗖的利器破空之声，中间夹有宋寨主的声音：“世子大人暂且委屈一下，在下到那边看看。”
　　李连拼着中箭，勉强从箭雨中抬起头，只见宋寨主身形一闪，转瞬消失。不多时，射向这边的箭雨少了许多。
　　眨眼间，宋寨主又掠了回来，一把抓住李连山背心，在山石树丛中晃了几晃，把他往一棵树上一放，再回去，回来时胳膊下面一边夹了一个人，正是另外两队的队长。
　　“这边敌人已经被在下料理干净，你们在这躲好，我再去料理其他的敌人。”说话间宋寨主身子一晃，消失在大片大片的黑影中。
　　李连山直咬牙——躲？他堂堂瑞王小世子面对危险时什么时候躲过？正想跳下去，忽被旁边人拉住胳膊。
　　“看，那边好象有人。”
　　淡淡星光下，一人飞鸟般从阴影中掠出，停下，继而跃走，四方急切地游走。
　　李连山片刻前还冲动地想出去大开杀戒，这会却又静了下来，借着惨淡的光线，眯着双眼瞧着那几乎看不清的黑影，看着他四处寻找着，不时从地上摸着什么。
　　突袭这方的敌人不知是不是被宋寨主快料理干净，之前如雨的流矢此刻稀稀落落，但那人似乎不在乎这虽然稀疏却能要命的箭矢，越来越着急，突然高高跃起，准备扑向开阔处被他们当成诱饵的队伍。
　　李连山动了，猛地抢过旁边同伴手中的兵器，用力向那个黑影掷去。
　　那人听到风声，身子一扭，躲闪开来，但去势也被打断，落到地上。
　　李连山又想拿什么东西掷过去，摸摸什么也没有，自己手中的兵器是从江德劭那边赖过来的长剑，此刻顾不上许多，手腕一振，长剑宛如一道流星，向那边飞去。
　　黑影身法敏捷，一把捞住飞来的兵器，立刻向这边掠来。
　　一起藏在树上的两名队长惊慌道：“他……他是……”
　　话音未落，黑影已经掠过近前，压低嗓门叫：“李连山，你在哪？”
　　“啊，是颜——”两名队长刚兴奋地叫出三个字，突然天旋地转，身不由已松开紧抱的树枝……
　　“你死哪去了？我还以为你被南伽人抓走宰了。”李连山寒着脸，照例说些不中听的话，“要不是瞧在你还有用的份上，我才懒得……”
　　话音未落，身子猛地被抱住，颜箴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哪像你那般没用……”
　　“放你娘的屁，你才没用……”李连山勃然大怒。
　　“要不是你吸引我注意，我就……”
　　“哼，看到你刚才那么着急……”
　　“以后去哪给我留个记号，别让我找不到……”
　　两人自顾说自己的，对方的话入耳只能听支言片语。
　　突然间，两人都住了嘴，谁也不再出声。
　　李连山只觉颜箴抱住自己的手臂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勒得几乎喘不上气，正是当初小莫临死前的紧紧地抱住他的那种感觉，只是，那种拥抱是临死的、绝望的，而这种，充满着喜悦和感动，胸膛紧挨胸膛，隔着厚厚的衣物都能感到对方的心脏强有力的跳动。
　　李连山挣扎一下，颜箴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刚才我以为……以为……幸亏你没事……”
　　想着刚才看到他急切地从黑暗中冲出来，四处寻找他的情形，纵然看不真切，也能感觉到他的恐惧和慌乱，李连山心里莫名的感动，慢慢松了劲，低声道：“谁让你不吭不哈地跑了，我才以为你……”
　　猛地停了声，懊恼地发觉自己也在担心颜箴，并且说了出来。
　　颜箴的手臂更紧了，李连山被勒得血一个劲地往头上涌，脑中一阵阵地发蒙，眼前一团团地光影，又挣扎起来。
　　颜箴的心似在天上飘，耳中似的仙乐响，刚才听到的话是真的吗？他真的说了？他在担心自己？心里艳艳地似开了一片花海，身子似乎陷入云端……
　　腹部猛然传来的巨痛让他哎哟一声，松开双臂，捂住自己的肚子。却听李连山咬牙骂道：“你想杀了我吗？奶奶个熊，老子喘不上气了，你力气这般大，怎么不去杀南伽狗贼？你他娘的聋了还是傻了，老子说了几遍你听不到，非得老子揍你！”
　　噼里啪啦的咒骂终于让颜箴清醒了，一想便知刚才自己真情流露可能弄疼了他。若在平时，挨打肯定会不高兴，说不定还得讨回来，可刚才得知他担心自己，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张嘴便说好听话，倒让羞臊恼怒的李连山有点悻悻地收回准备随时挥出的拳头。
　　“还疼不疼？”李连山生硬地问了声，算是道歉吧。
　　颜箴揉揉肚子——这小子出手真狠，五腑六脏疼得快纠成一团了。
　　“好吧，我帮你揉揉，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可不会医术，若是揉得更疼，你可别怪我。”说话音李连山的手伸过来，摸索到颜箴的肚子上，用力揉了几揉。
　　咝——颜箴差点呻吟出声，赶紧挥开李连山的手，他肯定是故意的，用这么大的劲。
　　黑暗中传来李连山得意的低笑声，笑了一阵，再次伸过手，这次是真的轻轻地揉，直揉得颜箴晕晕然、飘飘然，不知所以然。
　　揉了一会，李连山低低地问：“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应，又恼了，揉搓的手就变成了拧，虽然衣物穿得厚，这么拧一把，也是怪疼的。
　　颜箴顿时收拾起满腔的旖旎，“我去看看有多少南伽人。顺便制住几个统领，群龙无首，他们没有人指挥，咱们便好打一些。”
　　“你奶奶的，不是说不懂军法么，这会倒有点章法。”
　　颜箴已经不指望李连山会用正常的话夸他几句，犹豫片刻，问：“我活着回来，你高不高兴？”
　　他的眼力好，黑暗中也能瞧出李连山斜瞅着他，嘴角带着一丝不屑，又有几分喜悦，“你死了我才高兴。”
　　但是颜箴已经不再为他这样的话生气，不知是听习惯了还是决定把他的话反着来听，低声道：“你没事，我的心里欢喜得很。”
　　李连山便不再说话，专心致至地帮颜箴揉着早已不疼的肚子。
　　颜箴也不敢再说话，怕惊扰了他，还不知再等多久才能等到两人这般平和宁静又情潮暗涌的相处。
　　一声大煞风景的咳嗽声再次响起，宋寨主解决完伏兵赶回来，又看到不该看的情景，再次花间喝道，惊退两个不分时间地点做着不成体统之事的小子。

作者有话说

　　啊，赶在下班前终于找到时间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