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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二十八章 ...

  •   “节哀?”皇上的表情有丝怪异,“说起来,王柳萱,佑儿走到今天这一步,实是拜你所赐。”

      呃,难不成我的计划被看穿了吗?

      跪在地上的身子不由抖了抖,我心虚道:“民女不知圣言何意。”

      皇上冷笑一声:“你可知道,权长史是怎么死的?”

      我木然地摇头。

      皇上按着龙椅的扶手站起身,一步步朝我走来。他的脚步踏过地毯,踏上台阶,步履稳健结实,每一步都好似重重地踏在我心上,威严的气魄让我不敢直视却又不得不直视着。

      他的脸色痛心疾首,“前几日朕在宫中批阅奏折,权长史求见,直言有奸人拨弄是非,陷害朕的皇儿。朕当时被奏折扰得身心俱疲,满心念的都是南方的灾情,便随口应了一句听凭长史处置,没想到却酿成了灾祸。”

      我挪了挪跪得发麻的膝盖,微微偏头听皇上继续说。

      “权长史得了朕的口谕,连夜带领二十刀斧手到你府上埋伏,准备天一亮对你下杀手,不料他的举动却被佑儿发觉了。按理说,佑儿既知晓你怀了别人的骨肉,本该对你死心才是,可当他听闻那些刀斧手的目标是你,便立时发了疯。他连夜纠集了一众叛党与权长史谈判,权长史是个不肯屈服的死性子,一口咬定自己得了朕的授意,即便是皇子也不能干涉。于是当夜两方相持不下,失去了理智的佑儿令一群亡命之徒对权长史痛下了杀手。”

      我扶住了生疼的头,皇上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我脑中炸开。

      怎么会这样。

      皇上看着我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又接着道:“佑儿的娘亲走得早,他从小没有受过什么拘束,连他提出想要住到宫外去,朕也是毫不犹豫地应下来。这些年来,庸脂俗粉他沾染了不少,不三不四的朋友也没少交,每每有人来报,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你说到他意图谋反,朕也只是一时痛心,可后来静下心想了想,只要他不是真的反了,私底下动动小心思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权长史刚正不阿敢于犯颜切谏,朕令他去教导佑儿。一段时日过去,佑儿已然收敛不少,朕派出的探子也再没有向朕禀报他同叛党有所往来——可是当你身陷危难,这一切都变了。佑儿杀了权长史自觉不安,又一心认为朕也要加害于你,于是在缺少精密策划的情况下竟贸然反了——你可知他投降后,见到朕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皇上背过身去,轻声叹道:

      “他说:‘父皇,儿臣愿用一死换王柳萱母子平安。’”

      这一刻我泪眼朦胧,拼命捂住几欲因心疼而张开的嘴,不自觉地发出呜呜的响声。

      李佑,对不起。为什么一直以来我自以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救你,到头来反而害了你?我自以为我对感情的隐忍和逃避是对你的保护,却没想过你竟是用生命来诠释你的深情。如果没有我的自作聪明,你是不是根本不会有这些劫难?原来这一切的症结真的在我,我才是给你带来心痛和苦难的根源——最最无奈的是,事到如今,我依然没有退路,只能依计而行。

      那么去救一个为我而慷慨赴死的人,算不得恩惠,只是赎罪。

      我擦了擦满脸的泪水,“那么,让民女送五皇子最后一程吧。”

      皇上背对着我摆了摆手,“桌上有一杯毒酒,你拿去给他喝吧。朕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两个。”

      我回了一声“是”,便起身端了酒,低头退了出去。

      转到无人处,我迅速将杯中的毒酒替换为事先备好的假死酒。

      我拦住一个低头赶路的小宫女问道:“五皇子关在哪里?”

      小宫女没敢抬头,飞快地答了一句:“五皇子甘心求死,皇上没有关他,他现在正在内侍省听候处理。”

      我快步朝着内侍省的方向走去。

      见到李佑的时候,他正悠闲地靠在一张椅子上,看见我点头微笑道:“你来了。”

      他的音容笑貌依旧令我痴迷,我低头福了一福道:“五皇子殿下,奴婢是特来送酒的。”

      “我知道”,李佑笑着说,“父皇都告诉我了,我的一切计划也都是你和盘托出的吧?”

      “……是。”

      沉默半晌。

      “你还好么?”李佑冷不防问我。

      我垂下眼睛违心道:“好。”

      “你们还好么?”他又轻声问道。

      我在心中将这句话来回念了几遍,才明白李佑此言究竟何指,嗫嚅道:“好……好得很。”

      他舒展开天人一笑,“酒呢?”

      我恭敬地将酒杯抬高端到他胸前,“殿下请用。”

      李佑瞟了一眼酒水,歪着头直直地盯着我问道:“你就这么希望亲眼看着我死?”

      我躲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不自然地重复道:“殿下,请用酒。”

      李佑忽然想起了什么,向我抱歉地笑道:“我竟然忘了洗手,王小姐,你等我片刻。”

      他大步走向墙角一个盛满水的盆钵,理了理衣袖,而后仔细地洗起手来。我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心下盘算着晚上我和唐哲修要送他到何处去。既然是假死,我想我应该通知若离,李佑醒后,小两口便可以隐姓埋名躲起来,从此恩爱甜蜜。

      这明明是一件好事,我心里却没来由地不舒爽。

      过了好一阵,李佑回到我跟前站定,“王小姐,我有样东西要送你。”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摸出一双绣花鞋,弯腰摆在地上——正是我哄他喝忘情水那一天,不慎落在他府上的那双。

      “这是还你的”,李佑笑笑说,“还有一样。”

      说罢他一手抓起我垂在一侧的胳膊,另一手挡在衣袖下,飞快地塞给我一个不明物体。我隐隐感到那是一个柄状物,却想不通李佑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东西塞到我手上之后,李佑在衣袖下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暖暖的,因刚刚洗过手,此时还有些濡湿,我甚至感到有水珠流淌下来,滴在我的衣袖上。

      他的语气难得地认真起来,“你我的过往,我不记得。我不晓得从前我做过什么伤害了你的事,才让你如此恨我——到底是什么让你背叛我,又转身投奔另一个怀抱呢?我扪心自问,现在的我即便什么都记不起,可当你站在我跟前,我还是觉得——如果让我选择要么伤害你要么死,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我愣愣地看着他。

      在我将那一段话理清之前,他将我的手猛地拉向他的胸膛。

      我瞪大眼睛,听得一声利器穿透布料刺入肌理的钝响,忽而脑中一片空白。

      不,不要。

      我终于看清了,打湿我衣袖的并非水滴,目之所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不,不要。

      酒杯被我掷在地上,我扶住李佑摇摇欲坠的身体,口齿不清地含泪摇头道:“不要……”

      李佑嘴角噙着一丝凄绝的笑,“这样……你可还满意?”

      这样的结果,我可还满意?

      往事一幕幕在我脑海中回放,记忆中的李佑是调皮可爱的,每每他眼中的孩子气总是令我无可奈何。他爱笑爱闹又爱恶作剧,总是惹我生气又撒娇骗取我的同情。我们两情相悦,彼此依赖,他怎么舍得离我而去?

      不,不可能的。

      李佑曾亲口对我爹爹说过,我是他生命中挚爱的宝贝,他发誓要照顾我一生一世。誓言距今只不过短短几十天,他怎么敢擅自改变主意?

      不,不会的。

      李佑,你不是口口声声对我说,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你爱我,没有什么可以让你离开我?此时此刻你又在做什么?你要抛下我一个人了吗?

      不,不要。

      别离开我。

      扶着李佑跌坐在地上,我的手还牢牢地被他握着,攥在冰冷的刀柄上。李佑胸口不断扩张的血迹提醒着我,我正深深爱着的男人,我孩子的父亲,正以一个决绝而壮烈的姿态宣告他的离去。

      李佑,你怎么忍心?

      为什么命运如此残忍。残忍到,我改变了过程,却撼不动这悲惨的结局。

      生命中再无更静的时刻,静到听得清两颗心滴血声。

      去他的命运,去他的世俗牵绊,这个男人可以为我而死,我为什么要在他心上划下一刀又一刀的伤痕?相拥而逝,总好过他一个人带着心伤走孤单的黄泉路。

      谁赐我,忘情解药。

      李佑,我曾一意孤行强迫你忘记,忘记你与我休戚与共的刻骨铭心,可如若你能记起,你该会对我的真心深信不疑。纵使言语可以瞒过你伤害你,相拥时的心跳不会骗你,相恋时的微笑不会骗你。

      你是我心底最苦涩的甜蜜。

      如若你记得起,你会记得我爱你,那么那么爱你。

      “李佑”,我轻轻唤他,“等等我。”

      抬起手拔下那支银质的尖利发簪,我对着虚弱的李佑决然一笑:“夫君,娘子跟你走。”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李佑的嘴角动了动,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他的眼角逐渐湿润,滑下一道清亮的泪痕。我俯身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水渍,最后一次将他抱紧。

      不需要难过,不需要流泪。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能让我们分开。无论是去赏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还是去嗅九重天外的芙蕖花香,我们都要相偎相伴,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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