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江湖》沉彩

1、第 1 章

　　秦淮河边热闹的朱雀大街上，茶楼里闲来无事的男人们热切地讨论着最新鲜的八卦。
　　“哎，你听说了么，漪兰阁头牌思思姑娘要嫁江南第一世家沈家大公子了，还是做正妻呢”。
　　“不会吧，思思姑娘虽说才情样貌都是顶尖的，可毕竟是那种地方出来的，这江南沈家怎么容得下大公子找这样一个嫡妻”。
　　“谁说不是啊，可是沈大公子据说以死相逼，大公子的爹沈族长也无可奈何。沈大公子的娘沈夫人据说有个妹妹是康郡王的夫人，要为沈大公子求取妹妹的女儿韶华县主呢。现下出了这样的事，这事肯定要吹了。不过虽说沈族长虽说退了一步，让思思姑娘进门，但大公子还要同时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当平妻，但这大家闺秀，怎么能与韶华县主相提并论”。
　　“是啊是啊，康郡王夫人只有韶华郡主一个孩子，宠爱非常啊。要不也不会嫁到江南来了，怕在婆婆底下吃苦，沈夫人即是亲姨母，对自家亲侄女自是不一样。不过话说回来，沈大公子艳福不浅啊！大家族就是好啊，妻子都有好几个，还有妾呢，像咱们这样的，只娶得起一个婆娘啊”，一中年男人猥琐地笑。

　　漪兰阁朝阳的一栋绣楼旁几颗桃花开的正艳，一阵风吹来只见漫天花雨，落了一地桃红。
　　窗边坐了一位着月白裙的女子，眉目精致如画，如出水芙蓉，素色的衣裙也掩不住她的娇艳欲滴。女子拿着宫扇轻轻摇了摇，这平常的动作由她做起来平白就多了三分韵味，名动江南的兰思思果然名不虚传。
　　“小姐，沈公子对您真好，为了您，不惜以死相逼。您可以嫁到沈家做少夫人了。”丫鬟莺儿给兰思思的发髻上插上一支青翠欲滴的翡翠钗，手上忙着，这嘴也没停。
　　“莺儿，你太单纯了。哎，不知道我把你教成这样会不会害了你。”兰思思长长地叹了口气。
　　“世家大族哪里容得下我这样的出身，这不外面就有传言说沈公子要娶门当户对的平妻，让我进门已是最大的让步，更何况，唉，不说也罢”。兰思思想沈琅轩或许恋慕她，但以死相逼，她兰思思自认还没这个本事。像沈琅轩那样的家境，家里的侍婢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于美色早已司空见惯了吧。

　　沈琅钰一身黑色锦缎长衫，袖口领口处用金线绣上云纹，端着碗药，推开厢房的门。
　　“大哥，你怎么就不顺着爹呢，真喜欢那兰思思娶回家做妾也就罢了，还要做正妻，你这样忤逆爹，也不怪爹生气，罚你跪祠堂跪了三天三夜，最终不支昏了过去。”
　　沈琅轩急忙坐起，“阿钰，你怎么来了，你身体不好，半夜出门着凉又要养上好一阵子。”像是附和沈琅轩的话，沈琅钰掩袖低低咳嗽了几声。
　　沈琅轩伸手替胞弟顺了顺气，“阿钰，此事不用多说，爹已答应我娶思思为妻。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养好身体才是”。阿钰是他的同胞兄弟，他与阿钰还在肚子里时就抢了母亲的养分，阿钰生下来只有他一半重，养了这么多年身体还是有些羸弱。是他欠了阿钰的。

　　第二天，沈家大少爷沈琅轩失踪了，但名动江南的兰思思依旧呆在她的漪兰阁。沈族长带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兰思思正慢悠悠的插着莺儿折的桃花。
　　“兰思思，你把轩儿藏哪去了？都是你这个妖女，祸害的我家轩儿”，沈族长疾言厉色。
　　“沈族长”，兰思思叹了口气，“沈琅轩不在我这，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他要是真的那么在乎我，就会带我一起走，而不是在这受您责难。”
　　追来的老鸨陪着笑说“沈老爷，您看着漪兰阁您都搜过了，确实没有沈公子。这我们还要开门做生意，混口饭吃，您是不是先移步？”
　　“你们要是有轩儿的消息立刻派人知会，要是隐瞒了什么，你这漪兰阁就在江南消失吧。”
　　“是是是，一有沈公子的消息我们立马派人”。
　　“哼，我们走！”
　　“沈老爷您慢走啊！”看沈族长带人走远，老鸨拍了拍胸口，啐了口：“吓死老娘了，真晦气，这叫什么事”。
　　“我说思思啊，你看你这沈家大少奶奶没做成，还惹的一身骚。这沈公子忒不是东西了，昨儿还说要娶你为妻，今儿连人都没了”。
　　“妈妈，别说了，事情过去了就算了。”
　　“对对对，这么晦气的事还是不说了。幸好我乖女儿你还年轻”。

　　七年过去了，沈家还是没有找到沈琅轩，或许早已放弃了吧。沈二公子沈琅钰娶了韶华县主晟尚华为妻，凭着父亲和妻子娘家的势力，当上了江南沈氏的族长。沈老族长于一年前身体微恙，可能年纪大了，一直不见好。家中事务早已由沈琅钰接手。
　　这一天，贾员外要给漪兰阁头牌思思姑娘赎身，娶做十八房小妾。年老色衰，再加上这些年对沈家的顾忌，兰思思早已不是当年万人追捧的秦淮名妓。如今贾员外一说赎身，老鸨迫不及待就想把她送出门。
　　今晚兰思思就要嫁去贾府，只身一人，老鸨早就看上莺儿那丫头，哪里肯放她走。
　　突然，莺儿跑上来说，“小姐，有一个关外人要为你赎身，跟贾老爷打了起来。”
　　兰思思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跟彪悍的关外人也不愿跟脑满肠肥的那个贾员外，他的女儿都跟她一般大了，还家有悍妻。
　　跑到厅堂，兰思思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当年芝兰玉树，如今皮肤黝黑，满脸胡须，但兰思思还是认出了他就是沈琅轩。
　　沈琅轩带的人打发了贾员外，找来了老鸨。老鸨望着一地狼籍正想开骂。
　　“贾员外给兰思思赎身是两千两银子，我给三千两，再给一千两，她身边的丫头我带走，包括这些打坏的东西”。沈琅轩看了眼楼上的兰思思。身边的小厮奉上一叠银票，老鸨遂眉开眼笑接了银票。顺着沈琅轩的目光看过去，老鸨看到了兰思思，立刻上楼拉了兰思思下来，把她与莺儿的卖身契递给她说道“我的女儿，你以后可享福了，别忘了妈妈我啊！”。说着就把她往沈琅轩身边推。
　　“我们思思啊最是温柔可人，会伺候人。思思啊，不带这位大爷上楼，好好伺候啊”！
　　沈琅轩略显温柔对兰思思说：“你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立刻走，马车已在外候着。”
　　“恩。我知道了。”久留怕是会引起沈家的注意吧。兰思思收起了这几年得得贵重首饰，随便捡了几件衣服就带着莺儿下楼了。
　　最后深深看了眼漪兰阁，兰思思登上了沈琅轩的马车。
　　“思思，这些年是我害了你。”
　　“没什么害不害的，你现在能来接我走，已是仁至义尽了。”
　　“我来时便已想好，我们成亲吧。”
　　兰思思叹了口气，“沈琅轩，你既不喜欢我，何必勉强。当年你是利用了我，不过如今我也利用了你，我们已两不想欠了！出了江南便放我走吧。”

　　“小姐，你为什么执意不跟沈公子走呢？女子在外很是辛苦。沈公子如今虽比不上从前，但比起那个贾员外不知道好了多少”，莺儿看着远去的马车十分不解。
　　“莺儿，或许是我太过心高气傲吧，眼里容不得一丝瑕疵。当年第一次见的时候便已心生爱慕。在他消失的那七年里，我在心里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他不带我一起走。我等了七年，终于等到他来接我了，但我却不想跟他一起走了。他并不在意我，想娶我不过是因为愧疚，就这样离开或许他还会一直记在心里，权当是我的一丝私心吧。”

　　泉涸，鱼相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皆不若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