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荒荒》子归期

4、第 4 章

　　夜黑静如水，月高杀人时。
　　本以为能得个类似黄金剑客，最后却得个江湖菜鸟的萧君颐看着我搬着竹梯登墙颇为无语，又见我毫不优雅地从墙头上栽下来差点摔折手脚，他的眉头已隐隐开始抽动起来了。
　　“荒荒……”他想跟随而来的几个人使了个颜色，那几人齐齐点头，脚步如飞掠入刘府各院。而他蹲下身，用力搀起我，压低声音道：“你还是留在这里休息会儿吧。”甚至有点恳求的味道。
　　我一边感叹着能把如此冷淡性子的人逼成这样实属不易，一边又挣扎着站起来努力挪动了几步，强笑道：“不碍事的，失误，失误而已。”
　　萧君颐看了我会儿，挫败地扶额，拉住我一起避到墙角不见光的地方。
　　我奇怪地问道：“你不去，呃，咔嚓咔嚓么？”此行的目的被我形象地运用的拟声词。萧君颐扯了扯唇角，靠在墙垣上，模模糊糊勾勒出美好地令人心折的轮廓。
　　他道：“朝舟他们会办好的，你我等在此处便可。”
　　呃，原来关小二也在其中么？我说呢，那群黑衣人中怎么还会有一个在临走前用那么鄙视的眼神瞪我。
　　但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萧君颐与我在一起。原因很可能是他担心我。
　　真是想想就要笑啊。
　　我侧过脸去看他，月光照不见他好看的俊颜，但我却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如蓝田玉暖，如泉水凝波。这样一个拥有干净气质的男子，要覆国，我为他不值。
　　他若在朝堂，心计谋略足以使他位列三公。
　　他若在民间，才情亦足以使他名扬四海。
　　他再不济混成个小倌，美貌的外表同样能叫人为之一掷千金。
　　可他偏偏身在江湖，行的是叛国的事。
　　“萧君颐，”我轻轻问他，“为什么……要干这么危险的事？”
　　夜色无边，浓重的湿雾令人喘不过气来。我爱的男子他仿佛向我竖起了一道结满荆棘的墙，他被困在里面，我被挡在外面，永远不可能坦陈相见。
　　我于是笑笑：“答应你之后，我回家就把史书翻了个遍，看了很多举旗要旧朝换新国的人，他们有揭竿起义的农民，有杀父弑兄的皇子，有拥兵自立的王爷……可我没有见过，有一个来自江湖的剑客，从遥远无忧的远方来，劈开皇朝繁华的外表，硬要挤进那深不可测的泥潭中去。
　　“我能给你很多钱，十万，五十万，一百万，上千万，可是你要的远远不止这个数量吧？萧君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我投你以琼瑶，你如何不济，请报我以木桃。”
　　时光静静流淌，萧君颐突然开口：“旧太子。”
　　“……？！”
　　“先帝死前，曾将旧太子托付与我。我受过先帝皇恩，不能不以死为报。”他转过脸来，用再平淡不过的口吻对我说，“所以，从你见到我的时候开始，我便是个死人，你懂么？”
　　我懂。
　　萧君颐一看便知不是那种痴缠皇权的人，他如此做，一定是有羁绊。
　　可我不知道这羁绊这么强烈，竟使他报了必死的决心。也许在他看来，这场复国，不过是一场承诺的报恩。
　　他死，恩止。
　　我忍住快要决堤的眼泪，想笑，鼻涕却差点喷出来。
　　“萧君颐，你笨死了。”
　　“……”
　　“给自己一点希望好不好？你会成功，那该死的旧太子会成功上位，你会活着，不管多老，你都能平安走出这场叛乱。”然后，或许我的奢望就能实现。萧君颐会找到我，然后，直到白头。
　　萧君颐静默半晌，呼吸微微混乱，正要开口时，却被飞掠而来的黑影打断：“君颐哥。”
　　我哥你奶奶个花肚兜儿！
　　我气急败坏，发誓跟坏人好事的关小二立下不共戴天之仇。
　　仇人关小二没看见我咬牙切齿的模样，只顾跟萧君颐说话：“君颐哥，已经办妥了。刘兆一家五口已全部毙命，我们可以离开了。”
　　萧君颐似乎有点出身，只轻轻朝关小二点了点头，转眸对我道：“走吧。”
　　我愣愣地：“一家五口……全部不留吗？”
　　萧君颐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对我说了四个字：“斩草除根。”
　　我才想起了他方才所说的旧太子，当今皇帝就是没有对先皇上下杀干净，才闹得萧君颐要一人执光复前朝的大旗，步入血色弥漫的叛军中去。
　　于是我消声了，默默地想搬梯子照原路爬回去，又想到那梯子被我翻进来的时候留在墙外了，顿时萧索了。
　　腰间却被人轻轻一搂，如一缕风，轻飘飘掠过墙头，落在地上。
　　我讶然看着萧君颐。
　　这个人，虽然号称是江湖剑客，亦是牛掰哄哄的复国盟盟主，但向来极度恪守礼仪。我认识他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从来没见过他做过是什么无礼逾矩的事情。对待男女之事上，甚至比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还要迂腐。
　　他今日能主动搂住我的腰，带我出府，我很惊讶……也很兴奋。
　　同样被惊讶到的还有关小二。他习惯性地睁大眼睛，问：“君颐哥，你……”
　　萧君颐清冷如雾的眼光落在关小二身上，似笑非笑，难得起了一丝戏谑：“我不带她出来，难道你带她出来么？”
　　我与关小二对视一眼，双双转头大吐。
　　我之于他很可能至多算是个臭咸鱼，同样很合理地，他之于我，也至多算个王八蛋。
　　我瞬间明白了萧君颐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