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话雪曰》雪峰

4、渔网·网鱼

　　渔网·网鱼

　　文/雪峰

　　小村旁有一条江，叫做松花江。
　　江水带走了历史，却把人类留下。从厚重的泥土中挖掘祖先的印迹，清澈的泉水和生命的根，它像一棵蒲苇，用雪白的花，缠住我的心。
　　那里，是我的故乡。
　　父亲粗壮的手伸向碾过星空的太阳，身影支在门口，阻挡了风雪，却托起延续的生命，流淌在后辈的血液里，挺立成一座山峰。
　　那时候，父亲喜欢捕鱼。每当我放学回来，他都会借了条小船，载我到芦苇荡的深处，寻一处礁石，在石缝中挂上母亲织就的渔网。
　　捕鱼有很多方式。有的人选择用竹篾围成四边的网，下在两块兀立的礁石之间网鱼；有的人喜欢撑支鱼竿，静坐在江岸默默地等待；有的人却喜欢织了一张巨幕般的网，撑只小船，撒到江心，再麻利地逆着江流收网；还有人，竟然用炸药炸鱼。
　　父亲用的是第一种方法。无论用何种方式，目的却是惟一。
　　守候就从江水泛红的一刻开始。
　　每当此时，我都会呆望着静静流淌的江水，伫立在蓝天、夕阳和水云之间遐想，那种相对的平和和宁静等待的时光令人充满期许，却不失希望。母亲的网织得很结实，在水中被暗流撑得满满的，当肥美的鱼在收起来的网中跳跃，欣喜挂在脸上。
　　每次父亲都会捡出几尾年幼的和个小的鱼放生回去，我却从未询问过他理由。
　　那年冬天特别冷，父亲下岗了。过年的时候，家里已很潦倒，我和父亲决定到松花江上钻了冰洞网鱼，然后拿到集市上卖。看着父亲倔强的身影迤俪在冰寒中，艰难地刨着厚实的坚冰，我的心湿润了。
　　我和父亲网到了很多鱼，我欣悦地奔向刚被父亲拉出冰洞的渔网，父亲急切地呵斥我，离冰窟窿远点！我退开去拉起渔网的另半边，冰茬子划坏了渔网，有些鱼掉落到冰面上开始结冰，有些鱼还在网中翻腾。有一条最大个的鲤鱼在网中扭动，还有一条最肥硕的鲫鱼在网中摇摆，我抓起那尾鲤鱼，它舞起强硬的尾巴，从我手中挣脱了；我又去抓那尾鲫鱼，它绷紧了身躯，也从我手中挣脱了。望着在渔网中挣扎的鱼，我却平添了一分莫名的惆怅与感伤，仿佛我也变成了一条鱼。
　　其实这世上竟有许多种网：捕鱼网、球网、蜘蛛网、输电网、交通网、营销网、情网、法网、关系网、信息网、互联网……。
　　人们在这些纵横交错的网络中生存、繁衍、奋争、消亡。有男人，也有女人——变化着的男人和女人。
　　有的人，被无声无息地困死在网里；有的人，试图冲破网络的束缚“面朝大海”；还有的人，依然奋不顾身地投进来。总之是为不同的目的钻到这些网里翻云覆雨，翻江倒海，翻天覆地。惟一不变的就是我们依然生活在网里。
　　可是这网究竟是被谁支起的？它又支在哪里？
　　我对父亲说起这份感慨，父亲望着明晃晃的太阳，沉默着点上一棵烟，收了渔网。
　　那一次，我把网到的鱼全都放了，父亲竟然没有责怪我。
　　松花江依旧在封冻中默默地流淌着，那里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