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缺口》明镜台ruce

1、（一）再相见

　　严素今天的行头很诡异。束着马尾，一条牛仔裤，化很淡的妆，很淡很淡。
　　她不怎么习惯，她26岁了，身材姣好，平素里精致的妆容后会让她看起来极美艳。
　　怎么概括呢，时尚，性感，月光族，物质女...所有这些。
　　然而今天的严素是素雅的，「素雅」，曾有一个人这样形容过她，很久很久以前。

　　一切妥当，严素在门口等出租，准备去参加五点钟的同学会。春节临近了，很难拦车。北方的年末，天气寒冷，今天零星的飘些雪片，被风一吹，纷纷乱乱的撒在脸上，触肌即化，让她觉得有些痒痒的，很舒服。

　　等严素到时，饭店门口已经有几个老同学在迎人，她钻出车来，有人认出她，唏嘘不已。
　　＂呀！你的cooper呢？怎么改代步工具了？＂林珊说，
　　＂大家这么久不聚，不得好好喝点阿，我再开车出来，想让我当严小松是不？＂
　　＂那你的衣服呢？天，还玩素颜？今天抽什么风？＂
　　＂对啊，刚才哥几个都没认出你！＂一旁的王小路插话，＂都说严素脱胎换骨是要回到中学时代了！＂
　　＂嘿嘿？咱这是百变天后！姐们现在走纯情路线，当下兴裸妆不知道吗？
　　＂嗯，裸的够彻底的~＂林珊调笑道，＂嘿嘿，你不是因为刘文俊今天来所以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吧？＂
　　＂去你的，都几百年前的事了！一会韩江来了看我不羞你！＂
　　几个人说笑着到了订好的包间里。

　　落座之后，人来的差不多了便开始上菜，这一帮人是关系甚好的中学同学。十几年过去了，还都时而联系，每到过年外地工作的人回来本市省亲，大家总要趁机聚聚。

　　严素给林珊夹了一块糯米紫署，又给自己夹一块，一小口一小口的咀嚼。
　　刘文俊还没到，他们很久没见过了。上一次在聚会上碰到还是五年前，两个人像是有意无意的躲着，他在的聚会她便在外地过年没赶上，她来了，又听说他因为工作忙年初三就走了。
　　今天总归是要见面了，严素是有些忐忑的，她低头看看自己的白色帆布鞋，觉得有点素雅的大发了，竟显得作作。

　　一会有服务员推门引人进来，严素假装不经意地随大家抬头，其实她是第一个听见开门声。
　　她速度地瞥了一眼门口又速度地低下头夹一筷子家常凉菜放进嘴里。
　　刘文俊好像是穿着灰色风衣，身型还是好看的。说实话她没太看清，那一眼瞥的太快了。

　　有人热情的招呼他入座，＂来来来文俊，怎么这么久，大家都在聊你，大忙人，难得一见阿。＂
　　＂哪能阿，嘿嘿，刚才堵车堵的厉害，让各位久等了，见谅见谅。＂
　　严素听见他的声音，并没有因为财大而变得气粗，还是恭谦温和的，这让人觉得不错。就像在学校的时候，他总是用这样温文尔雅的语气。

　　他那时是生活委员，负责管班费，每次收钱的时候他就站到讲台上微笑着说一句，
　　＂昨天通知大家带的班费，现在收一下，五元钱，麻烦大家尽量交零钱，谢谢合作。＂
　　严素就是被他那一副云淡风轻的尊容击中，然后每次都掏出一张五十元的整钞递给他，让他费时的找一堆零钱出来，可以在她的座位旁边停留很久。

　　场面逐渐热闹起来，有人和严素说话，大都是聊聊近况，回忆回忆往昔峥嵘岁月。
　　＂严素阿，都结婚两年了，你没打算要孩子吗？＂
　　＂哪那么快的，我还是年轻美少女，还没做好孩子妈的准备。＂严素回话，尽可能的显得愉悦。
　　她不是很喜欢讨论这个问题，偏偏有人揪住了这一块不放。
　　也是情理之中，当年的大好青年如今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自然会围着这个主题相互关心。
　　她还是这个圈里比较早进了围城的，当初就有人夸她有气魄，够快够闪，所以如今都向她取经。
　　＂严素你的钻戒是周大福买的吗？这么大一颗得多少钱，我指望能买你那个一半的就皆大欢喜了
　　严素看看右手，一克拉的钻石成色不错，此刻在酒店的金碧辉煌下映衬的熠熠生辉，这是她今天惟一的一处高调装饰。

　　几个女同学都凑过来大放异彩的研究她的婚戒，她忽然有些后悔戴着它来。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引来关注，圆桌对面的刘文俊也偏过头来，严素不适的抬起头，正迎上他的目光，短暂的四目相对，又急忙的错开，太过迅速，连慌张和尴尬都来不及。

　　有人的手机愉快的唱歌，包间里很吵，不过手机铃声也尤为突兀。是陈奕迅的十年，一遍遍的唱「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还可以问候」。
　　严素稀奇的看看，发现是刘文俊接起了电话。
　　大概因为环境乱，他只好侧过身子堵住了一只耳朵，很高声的讲些话，严素听不真切他讲的内容，只是注意到他淡淡的咧开嘴，低头看看腕间的手表，又眼神温柔的应了几句话才满意的挂断。

　　王小路嚷起来，＂文俊，怎么还妻管炎呢？同学聚会女朋友还不放心阿？＂
　　刘文俊没有解释，只是笑笑。
　　严素忽然有一个瞬间的头晕，她给自己斟了杯清茶，味道寡淡，麦香飘溢出来，在鼻间萦绕着。
　　她在他的校内上看见过那个女朋友的相片，刘文俊是长情的男人，开始一段感情，便会认死理的走到最后。严素和刘文俊分开，十年了，大三那年，听说他又谈了女朋友，，她就知道她生命里的关于这个男人的这一页翻过去了，彻底的。

　　＂赶紧过来喝一杯，咱们当年的铁血七鹰好不容易聚齐！＂有男生张罗着喝酒。
　　刘文俊急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色已经开始潮红，严素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他以前是个不太会喝酒的男孩，她记得有一次他们为了庆祝二人的中考都顺利通关，在一家冷饮厅里，两人点了一杯芝华仕喝，结果他刚喝了一口就变成了大红苹果。从脖子根开始，耳朵，脸颊，鼻头，没一个地方不上色的，他皮肤很白，所以更显得鲜艳，当时把严素乐的够呛，直笑话他是酱猪肘子。
　　不过他忽然不说话了，眯着眼睛盯着严素看，下一秒严素就意识到自己被酱猪肘子给吻了。
　　在那个冷饮厅里，十五岁的年纪，是他们的初吻，很浅很浅，严素只记得他唇上淡淡的酒香。

　　喧闹之中，又有人举杯。
　　＂我提一杯敖，咱们初中同学，聚得最勤，这么多年了都一直处的这么铁，太难得了！＂许是酒精的作用，那人说道关键处竟有些动情，＂有十年了吧，我希望等下一个十年到来，我们还坐在这相聚，祝友谊地久天长！

　　气氛霎时被推上了gao chao，在座的也都纷纷举杯，附和着说＂友谊地久天长！＂
　　严素又看见了刘文俊，而且他也在看向她。
　　这一次两人没立刻避开目光，定定的对望一会，
　　隔着张大圆桌，隔着琳琅满目的菜式，隔着觥筹交错。
　　最后还是严素先低下头，他的眼睛太温暖，到现在都还是琥珀色。

　　他们其实这么近，那么远，他们其实，隔着十年。
　　放下酒杯，严素有些醉意了，告歉起身去了洗手间。

　　严素在镜前看着自己，镜里的女人真TM清纯阿！
　　严素对着镜子笑了，那时的刘文俊就看上她的清雅脱俗，她就沿着他的认知素雅了很久，后来他们分开了，她也就松了口气，总归可以走妩媚路线。女人妖娆是天经地义的事，哪个女人不爱漂亮呢，穿衣服显曲线，走在大路上会有男人搭讪，多好。

　　惟一不好的就是，转过身，刘文俊不在路口，回头望，刘文俊牵着另一个素雅女孩的手，离去，只留下两道长长的影子。

　　严素往脸上撩了几捧水，今天没怎么化妆，也不用担心粉花掉。
　　水的凉意刺激到皮肤上，总算自内而外的清醒。然而扭头，她以为自己又醉了，居然看见刘文俊立在身后，右手里捏着燃着的烟蒂。
　　＂你..！＂严素有些惊讶，一个字喊出来又觉得冒失，赶紧补充着说＂你出来抽烟阿？＂
　　＂嗯。你没事吧？喝多了吗？不行就少喝点吧。＂
　　＂哈！你是不是快不认识我了？＂
　　＂嗯，认识的吧，你性严，叫严素，女，26岁，已婚。对吗？＂
　　＂那我的酒量你就忘了？＂
　　＂记得记得，您老千杯不醉。＂刘文俊笑笑，眼睛眯起来。
　　＂你呢，怎么会抽烟了？＂严素问，＂不是烟酒不沾的好男人吗？＂
　　＂嗯。现在不流行好男人了，不吃香。现在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严素被他的话逗笑起来，他还是这样，有些低调的幽默感。她们在一起时他就喜欢说些笑话，外人面前他是一个不张扬的温雅男子。
　　＂你呢，怎么都没怎么变，都嫁了人，还是这种女学生的打扮？＂
　　＂对啊。现在坏女人不吃香了，都说良家淑女，君子好逑~＂
　　说完两人都大笑起来。

　　回到包间里，人都七拧八歪的醉成了几团。
　　有喝大的直接趴桌上睡了；有相聊甚欢的换了座位单独拼起酒来；王小路就最欢实，叫来服务员把点歌机弄好，自顾K歌。严素还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听着大家说说笑笑。

　　敲门声响起，有服务员把果盘端上来，香蕉、苹果、和哈密瓜被切割成规矩的菱形块，摆成花朵的美丽形状，周围立着几把可爱的水果叉。
　　＂吃点水果吧。＂有人说，
　　严素侧过头发现立在身旁的刘文俊。
　　他用叉子取了一块香蕉递给她，严素感激的接过，放到嘴里，发觉濡糯的甜。

　　他居然还记得她不吃苹果和甜瓜。
　　是的，初中的时候严素果酸过敏，很多水果不能吃，吃了就会打喷嚏，狂喷不停。
　　只是他不知道，现在她的过敏体质已经改善了，其实过敏是阶段性的，与某段时间肌体的免疫能力负相关。现在十年已过，阶段性的过敏又怎么会流连依旧。

　　另一边林珊开始唱歌，她点的是一首类似爱情。
　　唱的不错，歌词滑动而出，一些伤感，一些似曾相识氤氲在空气里，瞬间击中严素心里的某一块位置。

　　很多年前，他们分手的那天，在KTV里，她也给他唱了一首类似爱情。
　　就像今天这样，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灯光不明不暗，音乐旖旎感伤，他听的仔细，她看着他的脸，年轻白皙。

　　她唱他们陌生又熟悉，从此以后，他们就真的成了陌生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