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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五、醉翁之意(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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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1.
“能够为你做的,我都已经做了,纵使我死了,也甘心了……”
“苏轻云”临死前终于说出了对王孙九剑的真心话,确切地说,是假扮成苏轻云的水月清!
至于她何以说这些,王孙九剑就不知道了,祥和酒店外为他吹奏的笛声,只身涉险投入秋望月的怀抱,他又怎么会猜透水月清的心意呢?他又怎么能够知道水月清对他的情意呢?
一个痴情中的男人很可能忽视了别的女人对他的情意,但会不会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不认得了呢?当然不会,除非那个人是白痴。
纵使水月清易容得再像,但当她扑到王孙九剑怀里的时候,他就发觉不对了,尤其那热烈一吻更令他惊疑:“你不是……”
水月清忽然退开去,忽然夺过王孙九剑手上的玉璧,抛给了正在兴奋、贪婪中的秋望月,这一系列的动作竟似精心预谋好的,等到王孙九剑的剑刺进她的心脏时,生死玦已到了秋望月的手里!
深情地凝视着怔仲间的王孙九剑,水月清是带着幸福与满足的微笑再一次扑倒在王孙九剑怀中的,这一次扑倒就再也没有醒来。
秋望月接过生死玦的刹那,恰好给了徐墨云一个刺杀他的最好的机会,一直洋溢着春天般笑容的徐墨云却是最黑暗的,他总能找到最好的机会,烈焰恨刀便夹杂着仇恨的火焰燃烧在秋望月的胸膛里,如同黑暗之矢隐没在梁追忆的胸膛上。
刀拔出来的时候,引出了灿烂如鲜花般飞溅的血花。
秋望月似早意识到这样一柄黑暗之刀的存在,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对于像他们这样的高手来说,一个小小的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幸好秋望月还没有死亡,幸好生死玦还在他的手中——天上地下,能够运用生死玦的人就只有他一个人,他祖先的功夫果然没有白费,果然不惜一死破解了生死玦的秘密,幸亏没有白费——于是,徐墨云忽然就缓缓地倒了下去,倒在一片黑暗里,似乎在倒下之前还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生”字。
廖七星也看到了。当他悟出秋望月怀中的“水月清”才是真正的苏轻云时已经为时已晚了,阴郁的人影已经一剑刺穿了她的后心!
这个神秘而深藏不露的高手是随着射向王孙九剑的一蜘利箭同时飞进东风楼的,他练的果然是左手剑。
寂寞如菊花般灿烂的刀花闪起之际,他已抱着受了重伤的秋望月惊魂般闪逝在无边的风雪里——“迷风幻影,一身三命”!
※ ※ ※
这世上有的人为了名利金钱命丧黄泉;有的人为了义气名节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有的人却是为爱,为这人世间最温暖、最美丽的感情而死,水月清无疑正属于这种人。
——活着的时候不被人重视,死去之后才有人知道她的感情,这样的死亡究竟是有益还是无益?
箭,深深地插在右肩上,已透胸而过,血汩汩地流淌,王孙九剑却似乎并不觉得疼痛,再难以忍受的痛苦,流再多的血都已无法弥补他那一剑所铸成的错!
水月清也许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女人,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的女人,但却肯定是不幸的女人,她所经历的飘零与艰辛,经受的痛苦与委屈也许已经没有人会知道了,然而有一点却是明确的,它只存在于王孙九剑失落的心底:
“这是我的女人——无论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永远都是!”
失落的剑,失落的人。
一个真正失落的人所感受到的又岂止是失落而已?
※ ※ ※
雪,在飘。
小镇的风雪终于到来了!
二月十五,阴,无月,有雪。
血,仍在飘。
2.
注视着这个失落的人,廖七星只能无声地叹息。
苏轻云脸上带着痛苦与无奈的微笑,深重地喘息。
幸亏阴郁的人影在忙乱间出剑,倘若再向左偏半分,就会刺在她的心脏上,只要不是刺中要害,反而可能有救,廖七星学的不仅仅是杀人的功夫。
倒下去的徐墨云居然奇迹般地站了起来,居然还没有死,生死玦原来并不能瞬间置人于死地,主要的原因却是受重伤的秋望月能够全力发出的也只有三成力量,所以徐墨云终于挣扎着坐在了秋望月刚才坐过的地方。
——有鲜花美酒佳人的地方就有秋望月,有秋望月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鲜花美酒佳人。
徐墨云端起秋望月还没有来得及喝的琥珀色的酒一饮而尽,缓缓拭干了嘴角沁出的鲜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梁追忆已经死了,秋望月也决不会再活下去,事情终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王孙九剑缓缓地放下怀中已渐冰冷的水月清,失落的眼神冷冷地注视着黑暗的徐墨云:“事情还没有结束,梁追忆还没有死!”
“梁追忆没有死?金色大厅里的难道不是梁追忆?”
“水月清既然可以变成苏轻云,梁追忆可不可以也变成徐墨云?”王孙九剑爆射出冰冷如剑锋般的杀气,“所以,你才是真正的梁追忆!”
※ ※ ※
确定了没有人再追踪,阴郁的人影才找了一个地方放下受了重伤的秋望月,他们已经到了金色大厅西去十三里的风竹园。
八角亭已是一堆废墟,还冒着蒸腾的热气,因为它刚刚燃尽——王孙九剑和廖七星离开的时候,那堆火还没有熄,八角亭又恰好是用木材支成的。
幸好还有微弱的余热,秋望月比雪还要青的面容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比月还要明的眼睛却已渐渐黯然,有气无力地喘息:“我……我终于还是上了……他们的当了!我已经……已经快不行了……”
“你一定不会就这么容易死的!”阴郁的人影抓了一团雪塞进他干涩的嘴里,“你不是还有生死玦吗?”
秋望月惨淡地微笑:“生死玦?……生死玦只能杀人,从来……从来不能救人!”
这倒是阴郁的人影始料未及的,恐怕东风楼里依然还活着的人也一定想不到。
“我从来……从来也不相信任何人,可是你对我……对我却……始终都很忠心……”秋望月失神的目光中居然闪现出泪光,“也许……也许我不该喝那杯酒的……”
——现在他是不是很后悔,后悔不该喝那杯能解断魂草之毒的酒?酒中既然有解药,也能有毒药,他为什么还要喝下去?莫非他已相信了楚楚可怜的水月清,还是他太自以为是?
阴郁的人影紧紧握住他的手,目光深沉而坚定:“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等我带你离开这里!你一定会活下去的!”
秋望月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不行了,没有……没有时间了……”
他不希望自己就这样死去,他还这么年轻,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还有那么美好的人生没有去享受,他又怎么能忍心死去?可是那一刀刺得实在太深,又恰好刺中了要害,即使点穴也无济于事,他的血已将流尽。
生死玦在雪光里闪烁出奇异的光彩,颤栗的手拭去了上面凝结的血痕与落上去的雪花,轻轻地抚摩着犹如处子肌肤般的玉璧,秋望月失神的目光如同深情凝眸着初恋的情人,充满了温暖,爱意与希望。
“我不会死得太寂寞,至少我已知道……他们也不会……不会活得太久……”他忽然想起了金色大厅中,梁追忆垂死前那神秘与恐怖的诡笑,那奇诡笑声中他说的那句话,莫非他的预言真的应验了?
秋望月果然就要去陪他了,他是不是希望自己的预言也能够应验?
阴郁的人影却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能沉痛地安慰:“他们当然不会活得太久的,我早已在那里埋上了足够他们下地狱的火药,引信早已在大飞堂点燃,我想你很快就会听到他们死亡的声音了!”
秋望月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你……你做得很好……我就要走了,可是我却不甘心!……生死玦……生死玦……”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鲜血雪花般喷涌,却还是坚持要说:“生死玦也只有……你们叶家的人才配拥有……所以,我一定……一定要告诉你……生死玦的……秘密。”
阴郁的人影居然是姓叶的,居然是“麻烦世家”的传人,难怪他会“迷风幻影,一身三命”的功夫。他似已不忍心听下去,却终于还是听秋望月讲完。
秋望月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几近听不到,忽然嘶声长嗥,如同饥饿,受伤,垂死的野狼临死前在冰天雪地里发出的那种嗥叫,然后他便颤栗了几下,转瞬缩成一团,闭上了比月还要明的眼睛。
——这个唯一知道生死玦用法的人为了生死玦终于还是死了。
阴郁的人影捧着光润晶莹的生死玦,面无表情地伫立在无边的风雪间,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痛苦,忘记了悲伤,一丝鲜血从他冷酷的嘴角悄悄地滑落。
他的眼神阴郁而冰冷,刀锋般地眺望着飘渺雪花间的步云庄:“是的,你们也不会活得太久的,漠北剑门大当家的会让你们死得比秋望月惨十倍!”
这个时候,失落的王孙九剑与真正的魔神梁追忆也正对峙在无边的风雪里,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殊死而残酷的搏斗!
无边的风雪,无边的失落,无边的杀气,无边的黑暗……
3.
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遥远得差一点就要在记忆中消失。
王孙九剑却永远不会忘记王孙茹云临终前布满辛酸,悲伤,哀怨的眼神:“你一定要带着你的剑很好地活下去,用你的勇气与智慧刺进那个恶魔的胸膛!我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他的!”
也许她已经开始后悔不该在那个寒冷的冬夜收留那个已经快被冻僵了的小乞丐,不该在皓月当空的那个夜晚把自己的全部给了他,更不该把复兴她的门派的大业交给他而放逐了自己的亲弟弟,当她知道后悔时已经晚了,她已经没有办法和能力阻止这个人的背叛,他的力量实在太可怕了!
于是,她心有不甘地死在那个无星无月的夜晚,让苏轻云的刀踌躇地割下她的头颅,幸好她终于见到了一直排挤在外的王孙九剑,赶得及将那块镌有一颗小星的玉符交到他的手上,使得北落师门终于拥有一个或可复兴的机会。
为了消灭那个可怕的人,消除他那股可怕的力量,王孙九剑与苏轻云忍辱负重,千方百计地与这个恶魔周旋——
王孙九剑有幸结识了廖七星,认识了秋望月,他当然也已看出秋望月所拥有的力量足够摧毁这个忘恩负义的魔鬼,不惜冒着与漠北剑门为敌的危险盗走了秋望月的传家之宝——生死玦,又利用这个魔鬼的野心让他来对付醉意公子秋望月以及他背后的那股势力。
现在王孙九剑终于等到了这个人众叛亲离的一天,可是这个人居然还没有死,秋望月反而败在他的阴谋之下,如今唯一能帮上王孙九剑的,就只有他自己。
这个恶魔,无疑就是桃花不劫门“紫戒指”唯一的传人,“魔神”梁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