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手记》亡灵鸟

44、第五卷 第一章

　　紫色苍穹，砾岩如火。黑白色的画面却是一幕一幕，缓缓在天际转换着。光影错乱，一片迷离。
　　陵风怔怔地望着，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已不再是他所关心的了。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下坠速度已经一下子减慢了许多。
　　在接下来的这副画面中，他忽然看到了昔日的城池、昔日的宫殿……
　　蓦地，记忆的匣子又一下子被打开了，无尽的酸甜苦辣瞬间涌出，渐渐在他心头弥漫开来。
　　他想起来了，他又如何会忘记……虽然画面是黑白的，可是在他的心中，画面中的世界却是永远鲜活无比，恍如昨日。
　　那是一片苍茫的大漠，广阔而无垠。蔚蓝色的天空中是如丝如卷的云。遍地黄土上高耸着一座城，棕红色的城墙连绵数里，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山脉中。
　　这座城的名字叫楼兰，是当年风族的都城，也是大漠中的明珠。而凤凰是风族百姓顶礼膜拜的守护兽，因此也用它来命名这座城，于是楼兰也有一个别致的雅称——凰城。
　　每一天，从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起，城里就会热闹开来。过往的商旅络绎不绝，集市里也是熙熙攘攘。在城门口，总能看见满车的珠宝黄金进进出出。乍看之下，繁华与富饶竟也丝毫不亚于东京、洛阳等中土的任何大都市。
　　凰城的东北部，一座雄伟的大殿巍然而立。占地万顷，连山峦，吞星月。平地而起的高台楼阁遮天蔽日，就连被誉为西域第一大河的阿达木河也要汩汩流入其中，好似一条青色的蛟龙环绕其左右。玉砌的高墙也挡不住那金砖黄瓦的璀璨光辉。
　　它是楼兰的标志，同时也是风族的标志——金光琉璃殿！
　　继而，画面翻转，另一番景象出现在他眼前。
　　蓦地，他整个人不由一怔，耳中仿佛又听到那来自凰城东南边的神庙里的铿然钟声……万民空巷而出，齐聚街头，而金光雄殿之中，更是人头攒动，几乎在风族族内有威望的官员都在此刻会聚一堂。
　　金光高台之上，一个黑发蚺虬的男子傲然坐在那里，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电扫底下的众人，嘿然不语。但强傲的气势却让被他扫视过的人无不畏惧慑服，不敢仰视。他便是陵风的父亲——当时风族的最高领袖雄霸！
　　而他，陵风，正一身金甲，挺立于台前。
　　“哈哈哈哈！”雄霸忽然大笑起来，声如洪钟。“诸位！”他又一次徐徐扫过众人，朗声道，“今天是一个将会被载入史册的日子！因为我们风族的王牌军——禁卫骑兵团的统领就要在今天诞生了！”
　　一字一句，滚雷般炸开。顿时，锣鼓声震天。高台之下，百官响应。
　　“陵风！”雄霸喊到他的名字。
　　他抬起了头，便与他父亲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双眼立时精光大盛。
　　见此，雄霸不由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继而道：“陵风接旨！”
　　闻言，他俯首跪拜。
　　“寡人念你武学有成，又亲眼目睹你独身一人挫败大漠群雄，很是赏识！并相信以你的才智与能力，日后定能成为风族的骄傲！因此今日，特命你为第三十四任禁卫骑兵团统领！”
　　一语既出，陵风的心中不由一阵猛烈地震荡，久久不能平静。因为父王的这句话，不仅意味着他平步青云，更是意味着，他将成为风族史上最年轻的禁卫军统领！也同时预示着，他终于到达了人生的第一个顶峰！
　　当雄霸亲手把那枚象征着风族最高荣誉的凤凰金徽印到他胸前时，殿里殿外登时爆发出一片响彻天地的欢呼。一时间，赞扬声、道贺声、嘉勉声以及不远处那久久未息的钟声都朝他涌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均化为了五彩的泡沫，将他渐渐吞没……
　　这一天他怎会忘记？
　　风族历五二一年十月，长王子陵风接任风族中央陆军禁卫骑兵团统领一位，成为该团第三十四任同时也是最后一任统领……
　　到此刻，画面渐渐淡出。
　　往事悠悠，何去何从……
　　陵风闭上眼，那些声音仿佛依旧历历在耳。
　　遥远的天际，黑白的画面却依旧不断翻动着，光影迷离。
　　两个人下坠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几乎已是停止不动了。
　　然而，趴在陵风肩上的小丫头此刻竟也出奇地安静，怔怔地望着那遥遥天际，读着属于她的灿烂今生。
　　陵风睁开眼，这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却又是另一幕光景。
　　蓦地，他的心收紧了。
　　那一天的记忆再次跳进他的脑海中。
　　……昏暗的天色，大地一片血红……
　　狼居胥山下，数不尽的魔物将他的禁卫骑兵团重重围困在阵中。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一轮又一轮的蚕食，鲜血洒满了山谷中的每一朵花，阴风吹过，分外妖娆。
　　身穿金甲的他虎目凸张，胸前的凤凰金印业已被飞溅上来的鲜血染红。
　　手下的将士已经伤亡惨重，军心也有了些许的动摇。
　　魔物皮糙肉厚，没有魔法属性的攻击收效颇微。而上前应战的将士只要稍一迟疑，便会被迎面而来的魔物击碎头颅，或是捣碎胸膛，继而撕扯吞食。一时间，浓稠的血浆登时漫天激射。几个来回后，边上幸免的人见状也是心胆俱寒，当下无心恋战，纷纷丢盔卸甲，朝己方阵中狼狈撤回。一时间，竟有兵败如山倒之势。
　　那一刻，陵风满腔的热血沸腾了。
　　“哈哈哈哈！”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如平地滚雷，震耳欲聋。退下来的士兵如遭当头一棒，纷纷怔立当场。
　　“锵！”地一声，水柳刀铿然出鞘，寒光凌厉。
　　“都说风族儿郎是最骁勇善战的勇士，当年先祖力战鬼域尸兵，流干最后一滴血；雅丹守军弹尽粮绝，却与十万魔族战到一兵一卒……哼，凤凰羽下，从来只有断掉的头，没有软掉的膝！言败的人，退缩的人，你们想想，你们对得起身上的战甲，对得起自己的族人吗？！”
　　一字字如晴空霹雳，炸响在众人耳中。那些退下来的士兵心中更是一阵翻江倒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羞愧难挡。
　　陵风顿了顿，冷声道：“这里是我们的祖国，我们的家，他们还要退，退到哪儿？！难道你们忘记此时我们的亲人还危在旦夕吗？！”
　　这一下，禁卫骑兵团的将士们顿时如梦初醒，心中俱是一震，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是呵，盟军背约，倒戈一击，自己的亲人还在水深火热中……此怨，此怒，此仇，此恨，瞬间凝成了一股赤水，让军人的血不由烫了。
　　陵风昂首，眼中精光更盛。“自古以来，狭路相逢勇者胜！我陵风就不信，以我堂堂风族，会屈服在一群魔物之下！全军听命！是风族儿郎的，就跟我来！”说罢，忽然大喝一声，从坐骑上一跃而起，转眼就杀入了敌阵之中。
　　促不及防的魔族阵中一时间惨叫连连，阵形的一角也渐渐露出了缺口。
　　震怒之下的陵风登时爆发出强过以往任何时候的真气，“风沙无影”、“大风刀”等风族绝学顿时演化成无数幻影，招招狠辣致命。一瞬间的交替出现，就连魔军中的一些好手也被瞬息杀败。其他的魔物更是肝胆俱寒。
　　见统帅身先士卒，风族将士无不大受震动，一时间喊杀声连天，纷纷怒吼着冲杀上去，加入了战斗。
　　虽然处在绝对的劣势，但面对着数倍于己的魔物，风族将士顿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看着一个个杀红了眼的人类，魔族的眼中竟也流露出了恐惧，一时乱了阵脚，转眼便被风族群雄夺回了主动权。
　　看着人类一波又一波的决死反击，而己方军队一退再退，敌方的主将再也坐不住了。
　　只听他忽然大喝一声，手中银枪电舞，直扑向杀得最凶的陵风而去。想凭自己地界顶峰的实力，一举击杀敌酋以次来稳住军心。
　　却怎料陵风竟是哈哈一笑，看也不看，反手便是一刀。神兵蜂鸣，气芒大振。只听“锵”地一声，银枪竟被生生架住，进不得分毫！
　　这一下，魔族主将不由大惊，想不到自己的全力一击竟会被眼前的人类一招化为无形。
　　（地界顶峰？不，似是已经超越地界顶峰了！）
　　一念既出，他不由气势大敛，几个回合后，反倒被对方掌握了主动。
　　只听陵风虎吼一声，全身真气迸爆，只一瞬间，两个人之间顿时幻化出一片五彩的光雾。
　　接着，魔族主将只觉手中猛地一沉，继而一股无可匹敌的劲道从双手一路直窜到他的胸口。他只觉呼吸一滞，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好似有数千个浪头同时击中了他一般。
　　他不由“哇”地一声，狂喷一口鲜血，倒飞出去。
　　其实当时的陵风根本没有地界顶峰的实力，只是盛怒之下，自身的潜力被源源不断地激发出来。一时间灵感纷呈迭出，当下呼啸着挥出一式“大风刀”。顿时，只见一片亮蓝色的气芒伴随着一阵泰山压顶般的气势轰斩向倒退中的敌方主将。
　　对方不敢硬接，只好拼尽气力全速撤退。
　　但那刀芒的速度犹胜他撤退的速度，陡然间迸发，击打在他的银枪上。
　　“嘭”地一声闷响，那双紧握银枪的手登时虎口撕裂，殷红一片。而那双手的主人更是狂喷着鲜血一路溃退下去。
　　但陵风依然不依不饶，继续朝对手猛攻而去。劲道传至神兵上，水柳刀顿时光芒暴涨，刀刃处更是泛起一层惨白的寒光。风族的绝学在他手中随意挥洒着，迸爆着空前的威力！
　　对方虽有着地界顶峰的实力，但气势已然不济。面对此刻的陵风，竟也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再斗十来回合后，却已是败相连连。
　　魔族一方暗暗心惊，而风族一方见到己方主将如此勇猛，更是士气大振，转眼间不知又斩杀了多少魔物。
　　“哈哈哈！”陵风一边战，一边狂笑起来。手中的水柳刀爆发出一波又一波绚烂夺目的光芒，呼呼生威。
　　魔族一方的主将渐感吃力，在陵风源源不断的重压下险象环生，差点连手中兵刃都拿捏不住。
　　但他能在弱肉强食的魔族中当上主将，修为也毕竟不是泛泛之辈可比。只听他当下怒极而笑。“哈哈哈！小子，可别小看了我们魔族！”说着，拼着内伤，强运内力，竟一瞬间将全身气力尽数凝聚到枪尖上，顿时，银枪顶端光芒倍增。
　　然而，陵风的动作却是更快。只听“噗嗤”一声响，水柳刀已然埋没入他的胸口！
　　见状，周围的魔族军士无不大惊，呼唤连连，纷纷欲上前救援，可被风族禁卫军的士兵死死缠住，愣是脱身不得。
　　可怎知那个将领竟不为所动，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小子，去死吧！”说着，狞笑声中，那杆银枪的枪尖猛地暴开一阵惨白的光芒，瞬间将陵风的头部笼罩。
　　如此近的距离，陵风避无可避！
　　只听“哧”地一声如碎帛般的脆响，就是一片血雾凌空漫舞。
　　魔军阵中继而又是一阵叫好，而风族阵中的每个人的心却又笔直地沉了下去。一眨眼工夫，欲援一方和拖缠一方竟互换了位置。
　　“哼哼……”一击得手后，魔族主将的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以他魔族的体质，胸前的刀伤并不足以致命，但他轰向对手头部的一击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应付得了的！
　　然而，他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脸上的冷笑顿时转化为一丝惊骇。只听一阵狂傲的大笑声猛然间从白茫中响起，洪亮如钟，震得他心中一阵颤抖。
　　（什么！？）
　　他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接着，大蓬血雨陡然间在他的胸□□开，而他整个人也随之震飞出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魔族军士个个目瞪口呆，一时间竟忘记了叫喊。而另一边的风族将士却顷刻间明白了一切，顿时又是一片欢腾。
　　光晕渐渐散去，陵风傲然而立。鲜血泊泊地从额角上的巨大创口中流出。眼中的杀意却是更盛。
　　只听他蓦地一声大喝。“哼！就凭你们这种程度的虾兵蟹将也配来人间界撒野！滚罢！”雷霆大喝中，便又朝对方疾冲而去。
　　那个魔将一脸的不可置信。但已经没有时间容他多考虑了，百忙中银枪千幻，组出层层枪影，护在胸前，以阻敌势，同时勉力提气，迅速后撤。
　　刀枪相击，火花迸射。当双方修为相差不多时，神兵水柳的锋锐便占尽优势。脆响声中，银枪的前半部已然被削断。但刀刃的冲势依然不减，一路下来，势如破竹。
　　一招被破，魔将的心便笔直地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已无力再挽回什么了。于是索性破釜沉舟，断枪再舞，一边往己方阵心回撤，预备用人海战术在寻觅机会。
　　可是，陵风似乎并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只见一阵精芒忽然从他眼中闪过，接着，原本一路猛冲的水柳刀竟陡然间在他的手中轻轻翻转了一下，却突然划出一道极为妖异的弧线，便直取对方薄弱之处！
　　意外突现，魔族主将当下大骇，连忙撤招补防，却又惊恐地瞪大了眼。
　　那道弧线之妖异，竟是直扑他无论如何都防不到的死角！
　　“喀嚓”一声脆响，一截手腕便应声凌空飞舞。
　　“啊！”失去手腕的人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哼，要叫么，那就一片去叫吧！”陵风冷冷说着，已是凌驾到对手上方。看也不看，毫不停顿，反手就是一刀斩向对手的脖颈。
　　水柳刀在鲜血的滋润中蜂鸣不已。
　　“铮”地一声，那声惨叫发到一半便被生生截断。接着，那魔物的头颅骨便骨碌碌地滚向了一边，转瞬就被乱军践踏成了肉泥。
　　看到核心人物一死，残余魔军顿时大乱，俱是争先恐后地朝后撤退，阵形也渐渐溃散开来，杂乱无比。而风族大军却在己方主将的感召下气势大振，当下趁胜追击。在陵风的指挥下，旌旗所指，顿时一片寒光四起，魔军就在连连惨叫声中死伤无数。
　　风族的禁卫骑兵团几乎有了全歼魔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