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回到兰伯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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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亲不在吗？”送牛奶的艾迪看着一边开门一边还在揉眼睛的爱德加。爱德加接过沉甸甸的罐子将牛奶倒进早餐桌上的杯子里。他和母亲在这间伦敦的改良公寓里一住就是7年。刚离开兰伯斯来到伦敦时，爱德加因为不能适应雾霭弥漫的污浊空气而病倒了几次。
“很多人得了流感，母亲大概天没亮就去福利院帮忙了。”
“这次的流感还真是凶猛…”艾迪摸摸爱德加头顶柔软的卷发叹气，“有信要送吗？我送完牛奶顺便要去一下邮政局。”
“不用，雨已经停了，一会儿我得去蒂娜的店里买点茶叶和苹果。邮政局转个弯就到了。”
“这两天不用去学校？”
“学校暂时不能去了，低年级一下子病了好几个。”
吃完早餐收拾干净，等到八点后，爱德加从壁炉上取下钱和信，揣进生日时外祖母送给他的浅驼色斗篷里。爱德加的外祖母是奥地利人，性格很强势，每次来见母亲都会发生争执，尤其是在对待爱德加的教育问题上。
“看到你就觉得这个时代完了”
外祖母一边说一边生气地用拐杖敲打着石板地面。而母亲则面无表情地把外祖母送上马车。
“不，只是贵族的时代完了而已，妈妈。”
连日来的雨终于停了，街上虽然还是湿漉漉的，但泥泞程度已经好转很多，加上去邮政局的路上铺着石板，爱德加倒是一点都不用担心靴子会被弄脏。
送完信，爱德加去蒂娜的店里买了一包茶叶和一袋子苹果。刚走回街上就被一股大力冲到路边，茶叶包掉在地上苹果滚得到处都是。
“你小子走路不长眼睛吗？”
被撞得头昏眼花的爱德加还没得及看清对方脸上就被狠狠地揍了一拳。因为肥胖而很少走动的蒂娜突然尖叫着从店里跑出来，一边骂一边抓起地上的苹果往那个人身上扔。
“离我的店远点，不干净的东西！”
“痛死了！你这个疯女人”
爱德加这才站稳，发现那个方才揍他的人原来也不过是个孩子，而且很瘦个头也不比他高。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是因为那双神经质的眼睛还是因为明显和他平民身份不相称的打扮，他身上的衣服半新不旧，又过度装饰，与其说是他自己的，到不如说是贵族施舍的旧衣服。
蒂娜抓起茶叶包塞进爱德加的手里，一边叹着气说
“我再给你一袋苹果吧，只收你一半的钱，没有也没关系。”
那个孩子却还没有走，隔着街冷冷地看着爱德加。
“你叫什么名字？”
半响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是在问他，脸上被揍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刺痛，屈辱感袭来，爱德加很想冲上去跟他好好打一架。
“喂！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爱德加，爱德加•兰格雷”
“哦，听上去是贵族呢，贵族都是窝囊废吗？哈哈哈哈”男孩子疯狂地笑着，全身都抽搐了起来，有一瞬间爱德加以为他跟福利院的某些人一样患有癫痫症。
“别理那个疯子，他和他的醉鬼叔叔才搬来一个月就已经在这条街上臭名昭著了。”蒂娜拉着爱德加进店了，一边往纸袋子里装苹果一边说。
“他们做了什么坏事？”
“来，这次别再掉了，那种事小孩子不知道比较好。”
回到家里，爱德加脱下沾了泥巴的衣服和靴子，心想母亲回来肯定是一顿训斥。
流感并没有像大家认为的那样发作一阵就过去，相反愈演愈烈，连爱德加住的公寓里也开始有人病倒，报纸上的死亡人数也在每天增加中。
母亲已经好多天早出晚归，爱德加听说医院、福利院和教堂都已经人满为患，和母亲一起工作的人也病倒了好几个。
黎明时分，隔壁传来了走动的声音，不敢熟睡的爱德加连忙爬起来探看。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蜡烛燃烧偶尔发出的劈啪声，不知是不是因为炉火不够旺的缘故，整个客厅充满了初春的寒意。母亲已经穿好了出门的衣服，正伏在摆好早餐的桌上写信。
昨天晚上母亲很晚才回家，爱德加没有等到她惯例的晚安之吻就睡着了。母亲写写停停，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爱德加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在乌发的衬托下，愈加显得苍白异常。
似曾相识的记忆浮现在爱德加眼前…母亲是在给父亲写信么？
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才16岁，结婚不久就生下来爱德加，现在也不到30，但从有记忆开始，爱德加就很少看到母亲眼中的感情，她待人处世非常冷淡，又仿佛看透世事般带着些许嘲讽。她的模样始终和爱德加梦中的样子重合，一直未曾变过，让爱德加常常迷茫自己是否一直在一个长长的梦中从未醒过。
母亲终于写完信封好口放到壁炉上。过了一会儿她却又自己取下放进外套。
当天晚上，母亲并没有回家。第二天早上，外祖母派了人过来把爱德加接到她的宅邸，才知道母亲昨天在福利院昏过去了。爱德加想去看母亲，却被外祖母锁在了房间里。
当爱德加终于在隔天被放出来时，母亲已经因为转化成肺炎后没能度过危险期而去世了。外祖母不顾被传染的危险一直待在母亲身边，只是没让爱德加靠近一步。
爱德加一直是个很易感的孩子，但这次却没有掉一滴眼泪。也许这一切只是个梦吧，从那个走廊开始，自己就一直在做的一个漫长的梦。
穿着黑色衣服，一个人坐在椅子里，看着染上悲伤色彩的人走来走去，时不时有人过来看看他摸摸他的头，有时是外祖母，有时是认识的面孔，有时是素不相识的人。
下葬的时候，风异常的大。强健如外祖母也和风一样呜咽出声，女士们脸上的黑纱被风刮得仿佛飘摇的旗帜一般。
葬礼结束后回到外祖母家，爱德加坐在椅子里昏昏沉沉半眠半醒，直到一个人的闯入打破了他浑噩的状态。
对那个来人外祖母似乎并不意外但又似乎有点生气，爱德加从椅子里抬起头看过去，那些鲜明又似梦似真的记忆席卷而来。那个梦中不停出现的男人，自己的父亲，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眼神温柔却又充满了哀伤。
“爱德加…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父亲？”
男人走过来蹲在爱德加面前。
“还记得我吗，小伙子？离开兰伯斯的时候你才5岁，记得那时候你哭得脸都皱了。”
虽然语气在开玩笑，但男人的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悼念自己的妻子还是因为看到了久别重逢的孩子。
“对不起我来晚了，有点事去了趟利兹，西尔维娅的信昨天回家才看到。即使连夜赶了过来，但还是太晚了。”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克里斯，带上爱德加走吧。西尔维娅不是个好妻子也不是个好母亲，她只是我任性的女儿。以后你们请务必忘却她，快乐地生活下去。”
仿佛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外祖母由着管家扶着她离开了客厅。克里斯目送着她的背影，半晌才回过头来。
爱德加的手指紧紧地扣着克里斯的手臂，低着头仿佛在压抑随时崩溃的情感。幼年就被带离身边的孩子居然完全没有隔阂地接受了自己这个父亲，让克里斯都觉得很吃惊。他不想违背西尔维娅的意愿，所以一次都没有去伦敦探望过他们。这些年克里斯的脑中一直反刍着爱德加被带走时脸上茫然失落的样子。那时候的自己其实是永远放弃了爱德加吧，7年来这个问题总是不停地拷问着克里斯。
爱德加的手指嵌入手臂肌肤带来的痛楚反而让克里斯感到一种安慰和一丝甜蜜，他和这个孩子血脉相连，这份羁绊虽然曾经断过但并未真正地被切断，以后的岁月里就让他陪伴着这个孩子看着他成长、成人。
轻抚着爱德加颤抖的后背，克里斯把孩子抱进了怀里。
“痛苦的话就哭吧…”
伦敦的公寓是西尔维娅租的，因为不肯拿克里斯的钱，也不想依赖自己的母亲，西尔维娅带着爱德加一直过着简朴的生活。克里斯看着公寓的布局和爱德加挑选遗物的背影，用想象力填补着这段他不知道的过去。事到如今，克里斯依然不想去触碰自己对西尔维娅还有维克多的感情，也许等所有的创伤都平复后，总有一天可以去面对这些。然而他也深知，那些往事早已在他心里深深地植入了一种名为“孤独”的感情，这些年来他的精神一直被无边无际的孤独所吞噬，如今却必须为了这个孩子振作起自己破碎不堪的内心。克里斯的思绪在这间有点寒冷的公寓里飘摇着。
离开伦敦之前，克里斯让马车先去福利院一趟，到门口后克里斯一个人下车留下爱德加裹着毯子浅眠。当爱德加被马车开门的声音吵醒时，吃惊地发现坐进来的居然是前几天街上碰到的那个蛮横小子。
“哟，没想到是你，真巧啊”
“为什么你…”
“你们认识吗？”这次轮到克里斯吃惊了。
“…”
“我叫加贝尔，想揍我的话到了兰伯斯随便让你揍好了，毕竟你母亲是因为救我才去世的”
爱德加难以置信地转向克里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母亲信中嘱托我做他的监护人…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到了兰伯斯我会写信向你外祖母询问的”
加贝尔哼了出声，斜睇着对面的两个人。
“他叔叔呢？”
“死了，连一天都没撑过。他那种酒鬼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啊，记得刚才院长的表情么？她之前还说要把我扔出去的哈哈”
加贝尔已经完全把马车当成他的私有物，舒服地伸展手脚，就算碰到爱德加也照样嬉皮笑脸毫无闪避的意思。克里斯的眼中掠过了悔意。果然对他来说，不管西尔维娅要求什么他都会照办么？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回到兰伯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