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 42 章 月棂疏影照婵娟（中） ...
-
孝俭从小受到最为严格的君子教育，本来就不是一个爱说人是非的人，会对素娴说起云夫人的不是，也只不过是因为担心素娴年少无知被别人带坏了。但他仔细想过素娴说的话亦觉得有理，竟站起身来朝素娴行了一礼道：“娘子教训得是，为夫失礼了，以后绝不再犯。”
素娴脸一红，轻轻啐了他一口：“这是做什么，叫人家看到了算什么呢。”
孝俭知道她没有生气，才小心翼翼地说：“这次是窈娘做得不好，但是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万望你不要怪罪她才是，其实窈娘心地并不坏，上次在母亲那里她不是还去为你解围了吗？”
素娴上回在尼庵里听窈娘说起过是孝俭托她去帮自己解围的，心里那些因他不维护自己而累积的怨也淡了许多——那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再不讲理也是。她从来没有要求孝俭忤逆自己的母亲，孝俭肯想法子维护她一二，其实已经令她觉得好受多了。
圣贤书上孝子的母亲病了连他自己的肉都要割给她吃的，何况只是让媳妇受点气呢？她心酸又无奈地想，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可要她完全从心里原谅窈娘，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跟她相处却太难了，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哪！窈娘那样指着她的鼻子骂，而且一直到现在依然觉得她这个三嫂是个淫/妇，她凭什么还要上赶着说原谅她啊？一来人家未必稀罕，二来拜窈娘所赐，以后素娴跟她到底还有没有相处的机会还两说呢！
素娴没有答话反而看向了别处。孝俭大概也知道自己强人所难了，见自己惹了素娴不快，一拍脑袋笑着说：“忘了告诉你，舅兄在平叛中立了大功，皇上赏了个恩典给他，现在他是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啦。”
素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脸上又喜又惊：“我哥哥吗？你说的是我哥哥潘允宁？”
孝俭好久没有见过她这样开心，一时感慨，摸摸她的头发笑道：“正是。我上次托大哥去打听过了，他就住在麒麟巷里，宅子听说也是圣上赏的，你要是想他，我明天便陪你去看看他。”
素娴突然间流下了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孝俭虽然知道这是喜泪，但也明白她哭成这样大约有一半是因为这段时间受了太多委屈的缘故，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要劝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只得寻了一条帕子，默默递给了她。
素娴接过，一边擦眼泪一边问：“我哥哥为何突然来了京城？”
“这事我也奇怪，问过大哥，大哥也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在家里养伤，打听个消息也不是很方便，待我伤好了一定给你问到。”孝俭的眼神闪了闪，素娴没有注意到。
“……这个也不急，还是你养好身子是最重要的，反正我哥哥来了，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去问他。”话虽是这样说，也明明知道哥哥青云直上是好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素娴就是没办法安安心心地高兴起来。
哥哥为什么会突然到京城来？为什么会参与到平叛中去？凶险吗？他受伤了吗？哥哥还这么年少，能应付得来官场上的是是非非吗？
“那咱们明天酉时左右去他府门口等吧，太早了想必他也不在。”孝俭一门心思哄素娴高兴，不料素娴已成惊弓之鸟，不敢领这个情：“明天我还是自己去吧，你在家里好好养着，天儿热，你出去了怕不好，被人知道了又是我的不是。”
孝俭也不好坚持，只得笑笑说：“也好，等我伤好了再陪你去。”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晚膳时分，素娴亲手服侍孝俭喝了药，再不愿意也得去拜见二太太了。素娴苦笑着起身，小玉紧张兮兮地给她重新洗面上妆，又梳过了头发，孝俭在一边眼错不错地看着，觉得空了这么久的屋子终于又充满了熟悉的香气，连心都变得满满的，没怎么注意素娴的烦乱。
素娴难过地想：二太太毕竟是他的母亲，去见母亲在任何人的概念里本来就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两个人一直走到馨然堂外，刘婆子迎出来朝他们行过了礼，笑着说：“三少爷眼见着是大好了！天儿热，二太太说不想用晚膳了，叫三少爷自己回屋吃，请三少奶奶留下来，二太太有几句话要同您说。”
素娴本来心里不断给自己壮胆，到了这一刻还是觉得手脚发凉，可是没有办法，既然选了回来，这一关迟早要过，她硬着头皮就准备往里走，步子还没迈开，手便被孝俭拉住了。
他笑嘻嘻地说：“刘妈妈，母亲即便偏心媳妇，也不能连儿子的面儿也不见呀，我今儿刚好没来给母亲请安，这便跟着三少奶奶一道进去，陪太太说说话。”
刘婆子一愣，忙说：“照理说，老奴不该拦着……”
“那便别拦。”孝俭突然变了脸色，一丝笑容也欠奉，声音也沉了下来，拉着素娴抬脚便往里走。
刘婆子慌了神，可看他的脸色也不敢硬拦，只好跟在后面赔笑着：“三少爷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您看，婆媳间的体己话儿，您一位爷怎么好跟着听呢？”
孝俭突然站定了，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哟，您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一个是我亲生母亲一个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她们俩说的话，有哪一句我听不得了？莫非我找母亲说两句话，还得刘妈妈你恩准了不成？”
刘婆子被堵得汗流浃背，只敢赔笑着说：“哎哟，老奴该死，您这话是要折煞老奴喽！”
孝俭懒得搭腔，拉着素娴就进了屋子，厅屋里没有人，孝俭打起帘子，见二太太戴着勒额歪在里间的罗汉床上，脸色很不好地看着他们俩，大约是听见他们在屋外的争执了，对孝俭都没有一个好脸色，也不叫坐。
孝俭不大在意，拉着素娴对着二太太行了个礼：“见过母亲。”然后便拉着素娴寻了两张官帽椅坐了下来，还泰然地接过了丫鬟送上来的茶，惬意地喝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吓煞人香！”
二太太冷笑了一声：“好！好！护媳妇都护到这个份儿上了，连母亲单独跟她说说话都不行了！真是好儿子！”
孝俭陪着笑脸：“母亲说哪里话，不过是儿子今天还没来给母亲请安，再说我今儿身上爽利多了，也好来给母亲亲眼看过，好叫您放心。您不要想多了。”
素娴心里五味陈杂，她瞥了一眼孝俭，又赶紧低下头去。婆母的刁难固然叫她害怕，但是这是孝俭第一次选择了留在她的身边，她竟然在满心的苦涩中品出了沁人心脾的甜蜜来。虽然二太太在跟前儿，可是她突然间好想笑。
二太太气地嘴唇哆嗦，刘婆子赶紧上前来给她揉胸口，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孝俭也忙上前为母亲奉上一盏茶水：“母亲，您别急，先喝口茶。儿子还有件事要跟您报备一下，明儿我想让素娴去她兄长家中探望一番，您恐怕还不知道吧？素娴的兄长立了大功，虽然还才十八岁不到的年纪却已经是四品大理寺少卿了，这在朝中可是独一份儿，说起来确实比儿子出息多了，赶明儿儿子伤好了，还想亲自上门同他讨教一番呢。”
二太太听见素娴要去她兄长家时，满脸不豫，可是越听到后面，脸色渐渐变得十分怪异。
四品？四品官在这京城虽不算大，可是也不算太小了，想她家老爷到现在一把年纪还是个不上不下的正五品钦天监监正呢，再说，钦天监这种地方和大理寺哪能比啊，大理寺可是正正经经的实权部门，虽说摊上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吧，可是经常和刑部的人一起办案，又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儿，容易混出头多了。
这样想着，二太太难免有点儿懊悔当初对素娴稍微过了些，不过好在上次那封信没有直说要把她休掉，也算是给了她一点儿面子吧，好在儿子提醒得及时，好险她原本想好的那些话没有来得及说出来。这样想着，二太太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儿，给刘婆子使了个眼色，刘婆子扶着她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
但是二太太绝不可能对素娴和颜悦色，就算知道她哥哥前程远大那又怎样？二太太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断不能叫这个媳妇翻到自己头上来兴风作浪！
只见她呷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睨了孝俭一眼，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呢心疼媳妇，这不是什么坏事儿。母亲哪里能不望着你们二人好呢？母亲当然也希望大孙子是嫡出了。不过话说回来，素娴身上还带着孝，于情于理呢，母亲都不能为难她，让她伺候你。既然今儿素娴回来了，母亲便把这话给你们说明白了，当初是素娴你自己提出要给亲家爷爷守孝，你自守去没事，但是孝俭一个血气方刚的爷们儿身边儿绝不能没人伺候，所以我把原先就在他屋里伺候的豆蔻给了他做通房，代替素娴你照顾孝俭。好了，我要说的话也就这么两句，你们也别在这儿杵着了，回吧。”
孝俭刚张开口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被二太太给堵了回来，素娴低着头，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拉着她出来了。
待送行的刘婆子一转身，孝俭便急吼吼地说：“素素，这都是母亲自作主张，我回头就把那个豆蔻打发得远远的，绝不给你添堵。”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素娴抬头看着孝俭满是不安的脸，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 42 章 月棂疏影照婵娟（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