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春寒欲透金缕衣（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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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娴大惊失色地抬起头来，脱口而出道：“入宫？！”
云夫人看她的脸色，知道她想歪了，摇头解释道：“别怕，我自然不会要你入宫去做服侍贵人的事。宫里原有一座云韶府，是教习后宫女子歌舞、器乐、书画、诗文的地方。我看你的画自成一格，也许去了宫中能别有天地呢。”
素娴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我画画全靠自学，从来没有名师指点，这微末技艺自娱自乐一番还成，到宫中去教别人未免贻笑大方吧？”
云夫人正色道：“后宫诸女又不靠你教习的这门功课吃饭，大家还不是学着作耍罢了，你的画用色大胆，笔法洒脱，构图新颖，教教她们绰绰有余；再说，婕妤以上不会去云韶府，公主们自有自己的母亲或者师父教导，做个教习也见不到什么贵人，你不必害怕，只说愿不愿意去便是了。”
素娴心中大受震荡，若说愿意，此一去前途渺渺，会不会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若说不愿意，她自己心里也未敢再存半分侥幸，知道窈娘一怒而去，这事情断难善了，回去后不知道又要受到婆母怎样的折辱，种种思绪纠结不断，她心中苦涩万分。
云夫人不忍相逼，抚摸着她的肩膊叹息道：“你也莫要过于焦虑，说不定你那小姑子回去后并未多嘴呢……又说不定你那郎君心如明镜并不怀疑呢。你且先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我说这些话也不过是考虑最坏的情况。依我看，事情也未必就到了那一步。”
然而很快事实就证明了素娴的忧虑成真。窈娘走后的第二天一大清早荣府便来了人送来两封书信，一封给主持静慧师太，另一封则是给素娴的。
素娴接了信，一看那陌生的笔迹便知道不是孝俭所写，根本不想拆开。然而那送信的荣铸却十分执拗地站在门外：“少奶奶，太太交代过，一定要小的看着您看完。”
素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当初是荣铸送她来此，现在莫非也是他带信来叫自己永远不用再回去？荣福的儿子自然不是那种见高踩低的人，他只是垂着眼不看她，可是素娴还是感受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鄙视。
她不再犹豫，拆开了信封。
那信写得果然很有二太太的风格，措辞严厉地责骂她不修妇德，说她在妙音庵中有失检点的言行已经令孝俭和整个荣府蒙羞。还说因为她不守妇道的行为让孝俭奔波中暑引发伤口感染，处于高热昏迷的危险状态中。最后带着淡淡的得意告诉她：鉴于她的表现和孝俭的病情，二太太已经做主为孝俭纳了一个通房，并责令她在妙音庵中闭门思过，什么时候府里来人接她了她才能回去。
素娴虽然知道这并不能算是最坏的结果，但真的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她却被那个孝俭处在高热昏迷状态中的消息给吓得无暇注意到其他。她震惊地站起来，顾不得男女大防，走到荣铸面前问道：“三少爷他、他怎么会中暑？又怎么会有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铸见她一脸惨白，略觉得有些于心不忍，老实地说：“前段时间三少爷受了伤，一直在屋里养着，昨儿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消息匆匆忙忙骑着马就出了门，大约一来太热，二来太累，三来估计是着急上火，回府的时候一头就栽倒在地，然后便一直没醒。”
荣铸说的倒也是实情，只是他语焉不详，令惶惶不安的素娴更是心如刀绞，也顾不得自己当下的处境，立刻说道：“我得跟你回府！”
荣铸为难地说：“二太太特意交代过……请您先……暂且留在此处，待府中来人接您。”
素娴知道二太太的话必然没有这样客气，知道这会儿也说他不动，便不再勉强，点点头说：“信我已经看过了。那你走吧。”
荣铸也不再多话，行了个礼告辞走了。
他一出门，素娴便立刻抿了头发来见云夫人。云夫人看过了她带来的书信，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是变相地将你赶出家门了，只要她拖过了三年，你没有为他们家生下子嗣，那她便有足够的理由要荣三少爷休妻另娶。”
素娴惨然笑了一笑：“夫人，我已经想好了，您昨日说过举荐我进宫去云韶府做教习的事情……素娴就全拜托您了。”
云夫人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快想好了？”
素娴敛眸，眉宇间尽是决绝：“因为我这次得违抗‘母命’回荣府一趟。”
云夫人并不惊讶，了然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放心不下你那夫君吧？既如此，又何不另想办法，反而要进宫去？进了宫虽不是不能出来，却也得如同朝中官员一样等着休沐日，再要见他恐怕就不那么方便了。”
素娴一向温柔的眉眼渐渐褪去了少女最后的天真，唇角泛起一丝冷笑：“不进宫，就守在这妙音庵中，又能如何呢？一样见不到他，三年一过还有可能要被赶出家门，祖父过世以后，家父温厚、兄长年轻，我娘家再没有可以为我撑腰做主的人，若不进宫便只能任人宰割……我不甘心。”
她抬起头来：“夫人，事到如今，素娴能否问您一句，您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竟然连宫中的事情，您都能插进手去？”
云夫人望着这一身白衣的少女，她像是经过淬炼的钢铁，与初见时分明同一个人，但却日渐显得锋利而坚毅，眉宇间的娇憨已荡然无存；她的脸变得瘦削了一些，却更勾勒出美得日渐令人心惊的轮廓。
“没什么不能问的。先母是皇上的异母幼妹襄城长公主，先夫是定国公二子云若深。先母去世很早，蒙圣上恩典，我从小在宫中长大，再加上我与皇后年纪相近，她与我也算有些话说，是以宫中的事情我能说得上一两句话。你我相交时日虽短，却从不受身份桎梏，但望日后你我二人还能如往日一般相处，可好？”云夫人淡淡地说。
素娴郑重地蹲下施礼：“只要夫人不弃，素娴自然愿意。入庵以来，素娴多承夫人和卫大哥照料，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只能就此祈愿夫人安乐康健，万事顺心，也请夫人转告卫大哥，他施与援手的恩德，素娴只得来日再报了，愿他平安顺遂，青云直上。”
云夫人见她急着走，也不再多说，从腰上解下一块极为精巧的芙蓉佩来递给她：“这不是什么礼物，若是有事，你只管遣人拿着这个到定国公府来寻我便是。我除了初一、十五在宫中陪皇后吃斋，一般都在府中不会出去的。就算出去了，你留话给红珠，我也能知道。”
素娴知道此去前途艰险，也不再推辞，接下了玉佩，云夫人又唤红珠：“你领着她们主仆出去，叫刘坚套车送她们进城！”
素娴心中激荡，忍不住回头说道：“夫人……纵然到了这一步，我仍觉得我这一生何等幸运，儿时有父母家人爱护兄长陪伴，现在落难至此，仍有夫人与卫大哥两位贵人相助……”
云夫人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但望你今后无论遇到什么，都能继续保有这份感恩之心，记得这世间仍有待你好的人，不要轻言放弃，有事尽管来寻我。不要多说了，快回去吧。”
素娴辞别云夫人，连厢房也不回，跟着红珠直往庵门而去。云夫人叫红珠送她出去是怕二太太对静慧师太有什么诸如不准素娴出庵之类的交代，二太太若是稍微谨慎一些，嘱咐静慧师太派几个人手看着素娴，她定是走不出去的，所以云夫人派了红珠，打算让静慧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素娴出去。不过她们都想多了，二太太笃定素娴没脸回去，也不敢再违背自己的命令，在给静慧师太的信中只说了荣府上次给的银钱要给素娴紧着用的事。是以素娴跟着红珠，这一路简直畅通无阻。
出了庵门，红珠对素娴施礼道：“少夫人保重，刘坚在山下等着，我就不送您了。”
素娴也朝她还了一礼：“红珠姐姐留步，这些日子多承你照顾，感谢的话我也不好意思再说了。”
红珠摇摇头：“少夫人不必多礼，夫人与我都愿您一切顺遂。”又转向小玉嘱咐道：“好妹妹，这一去你可要好好照顾你家夫人，若有事，只管来纁花巷尽头的定国公府来寻夫人，报我的名字便好。”
小玉惶惶不安地点头应了，素娴主仆二人便拾级而下，果然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精悍汉子迎上来：“荣少夫人，在下刘坚。”
素娴朝他点点头：“有劳刘大哥了。”
素娴并未收拾带去庵中的物品也并未带上小葵，心里想的是这一去也不知道结果如何，要是又被遣回庵中，也不必带来带去那么麻烦，到时候便安心在这里等着云夫人的消息就是了。
轻车简从赶路到底是快，酉时左右，马车便已经到了荣府附近了。素娴朝帘子外面看了看，叫道：“刘大哥！您且把车停一停。”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 39 章 春寒欲透金缕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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