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春寒欲透金缕衣（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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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娘含怒上了车，秋香冬香两个对视一眼，秋香大着胆子刚要开口就被窈娘瞪了一眼，立刻把规劝的话咽了回去。三个人一路沉默着又回到了荣府，早有丫鬟争着打起帘子朝三太太回报说小姐回来了，三太太忙着人预备了果冰镇过的果子露和点心防着她饿了。没料一炷香的时候过去了也不见窈娘进来，刚要叫人去问，只见秋香白着一张脸跑进来：“太太！太太！快去拦着姑娘吧！”
原来窈娘进门后绕过照壁，穿过水榭和抄手游廊，根本没进悦然堂，气冲冲提着裙子疾步朝云起阁而去，秋香和冬香对视一眼，秋香落下几步，转身悄悄朝悦然堂跑去，冬香留在窈娘身边，一路不住口地劝“姑娘先别忙着出去罢，咱们换过了衣服再出来不迟啊”“姑娘这是三少爷的家事，您做人妹妹的还是不要去说的好”“姑娘您还是问问太太该怎么办吧啊”，眼瞅着已经进了云起阁的月洞门，冬香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姑娘，您这一去说，闹出的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您想着那位家里主事的人已经不在了，您这一说她要是被休了，回去就只有个死，您真的忍心吗？”
窈娘被她这么一拦，盛怒之下的心微微静了静，顿时软了三分，只是还僵在那里，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回去。冬香见她心软了，正要再劝劝她，把她拉回去，不料孝俭听到消息已经走出了房门，脸上带了几分欢喜：“窈娘这么早就回来了？路上可还好吗？”
窈娘乍见是他，脸上的神色变了一变，收起了几分怒容，不大自在地说：“见过三哥哥……还好。”
孝俭见她神色有异，心里疑惑，怕是素娴出了什么事，一惊，便问道：“你三嫂可还好？”
窈娘见他一脸毫不掩饰的关切，心理怒火又起，三哥哥如此记挂着她，她却还在那里同陌生男子幽会，真是不知廉耻！只是冬香还跪在她的脚下，她说得也有道理……那潘氏的祖父刚刚过世，现在要是告发了她，她大约真的只有死路一条，窈娘虽然觉得她罪该万死，却不想做这首告之人，心里一阵纠结，脸色又变了几变，最后终于咬着嘴唇说了句：“我这便是来告诉三哥哥，嫂嫂她……甚好。”
窈娘素来爽直，哪里会说谎话，孝俭一看便知道她有事情瞒着自己，但是窈娘性子最犟，你越逼她，恐怕她越不肯说。眼珠微微一转，孝俭笑道：“是不是你贪玩去了别处啊？还骗哥哥说嫂子还好？”
窈娘本来就心乱得很，哪里经得起他这一激，一时间把冬香劝她的话都丢到了九霄云外，立刻抬起头瞪着眼嚷起来：“我骗你？只怕骗你的不是我，是我的好嫂子吧！你知道我去的时候听见妙音庵中的小尼姑叫她什么？‘潘姑娘’！不是‘荣少夫人’是‘潘姑娘’！我去看她的时候她的丫鬟随手拿出来招待我的茶是白毫银针，白毫银针可是白茶中之极品、同君山银针齐名于世的贡品，哥你知道就连爷爷，他纵然喜欢这东西，也因怕僭越并不常常拿出来饮用的，她怎么可能会有？我就猜到是有人送她的，果然，我去上完香回来就看到她跟一个陌生男子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话呢，我上去说了他们两句，那男人还凶神恶煞地冲上来拦着我！我贪玩，贪玩还受了这一肚子的气呢？！”
“住口！”
“住口！”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孝俭沉着脸朝月洞门那里看了一眼，见到三太太气得脸色煞白，伸着手指指着窈娘，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皱着眉上前去躬身叫了一声：“见过三婶。”
三太太忙伸手托起他那只好的胳膊，放柔了声音劝道：“窈娘一个小孩子，她糊涂你可不能糊涂，我这就带她回去，你先好好养着身子是大事。”
孝俭低着头答了一声“是”，再也没有别的话。
窈娘见三哥和母亲都盛怒至此，刚才那点儿怒火早就变成了害怕和委屈，觉得自己辛苦了这么一趟居然两面不讨好，越想越难受，抽抽搭搭地就哭了起来，三太太这次可一点儿也没心软，冷冷地跟冬香说：“还不快扶着姑娘回去！”
冬香刚爬起来，三太太又沉着声音道：“不管是这屋里的还是屋外的，只要今儿这院子里说的话传出去一句，信不信我能做主把那个传话的打死，余者全部发卖？”
冬香白着脸扯了扯窈娘的袖子，窈娘不敢再犟跟着出去了，院子里的丫鬟们有几个原本在房里听得清清楚楚，现在俱都缩着脖子不敢吭一声，个个噤若寒蝉。
三太太带着窈娘走后，孝俭在门口垂着头立了好一会儿，只云儿大着胆子出来劝道：“少爷，六姑娘从小当男儿养大的，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您就别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了，您看您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现在心里要是着急上火，只怕冲了药性，到时候不光三太太过意不去，二太太也要伤心难过了。您快回去歇会儿吧。”
孝俭也不说话也不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抬脚就往外走。云儿惊得叫起来：“少爷您胳膊上有伤，哪里能出门儿啊？太太交代过的要您静养的呀！”
孝俭把云儿的劝说完全置之不理，一路步履匆匆走到了二门处，迎面碰上了孝安从外边回来，刚要同他打招呼，就见他吊着胳膊，面沉如水、脚下如风，显见得心绪极差，不由停下问道：“老三，你这是去哪儿？二婶不是交待你伤好前不能出去吗？”
孝安是大哥，孝俭一向对他十分尊敬，不得已慢了脚步答道：“大哥，这事你别管，我要去妙音庵探探素娴。”
孝俭一向稳重，孝安虽然听墨然说过些他和弟媳之间的琐事知道他二人感情甚笃，也看出他今日神色不对：“可是弟妹有什么事？你别着急，你身上有伤别骑马了，我这就叫人备车，陪你去。”
孝俭心烦意乱地拱一拱手：“大哥不必，现在已经过了晌午，还是骑马便宜一些，素娴……没什么事，我去去就回。”
说着连孝安也不再理会，径自出门去马厩牵马。孝安见他执拗，又怕他出事，忙跟了过来，指挥着小厮把孝俭扶上马去，又找了两个三十多岁的稳重下人跟着去了。
孝俭吊着一只胳膊，却毫不顾忌一路打马疾行，快得后面两个下人都险些跟他不上。立了夏后的大太阳晒得人有些发晕，孝俭的脑子里千思万绪乱成一团，他自然不信素娴会有什么不检点的地方，但是窈娘言之灼灼，加上素娴去妙音庵之前两人之间又争执过一大场，又不知道窈娘那个爆脾气到底对素娴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没有……孝俭这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王二说的那句“你迟早会后悔的”，一时间心里又急、又痛、又悔，只恨不得抽自己几鞭，抽得皮开肉绽才好。
见着了那高高的台阶，孝俭勒住马跳下来，连马也不栓，马鞭往地上一扔就往上跑，叫开了庵门，清秀的小尼姑听说又是来探荣府家眷的，不由嘀咕了一声“又来人了啊”，孝俭也顾不上计较，躬身请那小尼姑带他去探，那小尼姑见是男客，为难地说：“现在时辰不早了，咱们庵中不能留宿男客，施主您要是见了人大约可就回不了城啦！”
孝俭说：“不要紧，你带我去便是。”
那小尼姑脚步不急不缓，孝俭头上几乎冒烟，又不好催，只得按捺着性子跟着，庵中遍植竹林，那竹子长得又密又高大，浓荫几乎把太阳全都挡住了，清风徐来，把孝俭心中的急躁渐渐吹走了一半，发热的脑子一凉下来，孝俭立刻感到有些不对：他这样听了窈娘的话急匆匆跑过来，不是摆明了不相信素娴吗？上次本来她就在母亲和他这里已经受了委屈，这次再受一次冤枉的话，她该多伤心难过啊！
这样想着，孝俭不由停下了脚步，一时间觉得真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小尼姑觉得不对，扭头一看后面的施主没跟上来，不由好奇地问道：“施主，你怎么不走了？”
孝俭苦笑了两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叹了口气：“我不去了，请别告诉她，有人来找过她。”
那小尼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虽然神色不定、发髻微乱，却依旧掩饰不了通身的气派，也不敢多话，只得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又转头送他出去。
孝俭出门的时候刚碰见那两个下人满头大汗地爬上了台阶。他二人抬头就看见孝俭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不由面面相觑。孝俭面无表情地说：“回去了。”
折腾了这么久，回去的路上，孝俭在马上坐着总是走神，仔细理了理，竟觉得想见素娴，又怕见素娴。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窈娘口中所说的那陌生男子到底是何人？又怕让她觉得自己疑心，越发同自己置气、疏远了。纠结之下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憋得慌，头也昏昏沉沉地痛起来。
一行三人好不容易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又撑着走到了荣府门口，下马的时候孝俭却突然感到一阵头重脚轻，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春寒欲透金缕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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