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不疑灵境难闻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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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俭这时候正吊着左胳膊费力地用右胳膊地擦拭甲胄。宫变那日他亦是跟着卫大将军进宫勤王护驾的军官之一。那一夜在未央宫燃起的熊熊烈火映照下，他第一次杀人。
当他一刀砍下，看着叛军瞪着眼睛的头颅落在地上、鲜血从腔子里喷得老高，他几乎呕吐出来，这时候刚好另一个叛军一刀砍向他的脖子，若不是王二在旁边将那叛军戳了一刀，连带着叛军砍向孝俭的这一刀被带歪了，孝俭恐怕就此要交代在宫里。
那一夜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第一个杀得顺了手，后面就不怎么记得了，只记得不断挥刀、挥刀、挥刀。在冲进凤仪门之前，叛军抵抗顽强，激战中马腿被砍断了，他从马上跌下来，旁边一个伤了腿半躺在地上的叛军就势要砍他，他就地一滚，伸手往那叛军的伤腿一按，那人一声惨叫，孝俭补上一刀，他的鲜血溅到了孝俭脸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一瞬，孝俭抬头看了看半空挂着的月亮，是红的。
等到汾王被俘、喊杀声渐渐止歇时，他身子一歪就跪倒在地，幸好梁敬儒在旁边扶了一把，不然就要一头栽倒了，确认他没事以后王二笑嘻嘻地说：“不行了吧？腿软了吧？”说着还暧昧地朝他眨眼，好像他们刚才不是杀人，是逛完青楼回来似的，孝俭简直哭笑不得。
孝俭胳膊上的伤算是轻的，就地撕下中衣草草包了包，整完队回营，一向有洁癖的他顾不得浑身血污汗渍和灰尘，连澡都没洗就睡死过去，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累到如此地步，好像骨骼和皮肉都分了家，好像身体和灵魂失散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胳膊上的伤口都已经包扎好了，问过了卫兵，才知道宋铭来过。
孝俭有点儿汗颜，原本这次进宫杀敌的亢奋淡了一些，有点闷地想：原来自己还是被另眼相待了。
吃过早饭他怏怏地去谢宋铭，他正在校场上敦促新兵演练，见孝俭来了也不过淡淡地一点头。
孝俭等他从队伍前方走开时忙走过去行礼：“多谢将军。”
宋铭昨夜领兵杀敌，回来后又领着郎中去照顾孝俭，想必至多就睡了一个时辰，眼中有淡淡的血丝，但是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下巴一片青色，看起来依然英武无敌。见孝俭道谢，他难得笑了笑：“你心里也不必不自在，就算你不是孝安的弟弟，我营中的校尉伤了，我都会一一去看。”说着还伸手拍了拍他的右肩：“说句实话，予臣，你令我刮目相看。”
孝俭在家时便是荣太尉最喜欢的孙子，从小到大不知道受了多少夸奖，但是这同受到上司的夸奖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一兴奋，白皙的脸就有点儿泛红，宋铭笑道：“别一夸你就脸红啊，那天在宫里看你的马被砍倒的时候，我还真捏了把汗的，说起来，你的反应确实很快。”他点点头，又补了一句：“这番夸奖没有一个字是看孝安或者太尉的面子，你是块好料子。”
说完，背着手又往队伍前头走了，孝俭愣了一会儿，脸红红地也往回走，迎面碰上梁敬儒和王二，立刻站住，恭恭敬敬地超他二人拱手：“予臣多谢昨晚二位的搭救之恩。”
王二笑嘻嘻地说：“你小子身手不错，恩情你记着就好，下次在战场上说不定啥时候你就还了。”
梁敬儒也笑：“是，同袍之间，不必谢来谢去。”
孝俭见他们并不放在心上，也不再客气，扬了扬好胳膊：“只有这一只好胳膊了，练不了武咱们喝酒去？”
梁敬儒摇头笑道：“宋将军有令，今儿所有人在营中待命，不得擅离职守。你乖乖回屋养伤去吧。这不，我连家都没回成，现在还不知道媳妇有多担心呢。”
孝俭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里恐怕叛乱的余波还未过去，卫帅怕还有什么大的变乱，所以命令所有人待命，不得松懈。
“好在梁大哥你和二哥都没受伤，晚上我家可能有人来送衣药，我打发小厮去你们各自府上去说一下好了。”
梁敬儒拱手：“多谢你啦荣少。”
王二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是直接从营里走的，我爹娘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我进宫的事儿，我家就不必去了。老梁是从家里被叫走的，告诉下嫂子就好。
孝俭点头：“那我回屋去了。”
结果他回屋没多久府里的人就来了，是二老爷身边的荣连。见孝俭吊着一只胳膊出来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少爷，太太听说……北卫戍营出动了，就叫老爷派我来看看，没想到您真受伤了，这可怎么好啊？我连轿子都没带一乘来。”
孝俭摇头道：“这会儿将军有令，所有人原地待命，我这还是受了伤，才有空出来见你，你回去见到太太，只说我一切都好就成了。一点皮肉伤能有什么关系？”心里却想着今儿倒巧父亲竟回家来了。又想到宫变这上头，也不觉得奇怪了，这种时候，大概是爷爷叫他回来的。
荣连苦着一张脸，劝了又劝，孝俭只以军令做筏，不肯回家。其实宋铭肯定可以通融，但是孝俭刚得了上司赞许，哪里肯为这点小伤去讨嫌，荣连见他不听，也只得告辞走了。
荣连走后孝俭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体有点儿发软，大概是失血和疲劳造成的，他正想着要不要叫点饭来吃，门就被推开了。孝安领着荣连匆匆走了进来。
孝俭头大地说：“大哥，你怎么来了？”
孝安同样被他吊着的胳膊和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怎么搞成这样？”又闻到这屋子里一股血腥和汗味、霉味，不禁皱了皱眉头：“这屋子怎么住啊，荣连，快把三少爷扶起来，我们这就回去。”
孝俭张口刚说了个“不”字，宋铭也进来了，看看孝安那架势，笑道：“你还是随你哥回去吧，是我想得不周到，你这伤是该回家养着的，好了再回来——对了，宫里有旨意下来，咱们虎豹营里的将士都官升一级，你又不同，因为杀敌英勇，现在不是游击副尉，是千总啦！”
连宋铭都这么说，孝俭彻底颓了，只好闷闷地在荣连的搀扶下爬起来，一直到马车上还虎着脸：“大哥！”
孝安同样苦着脸：“孝俭，二婶一听你伤了胳膊就一直跟二叔哭闹，说家里五个孙子，就把你一个人送到军营里卖命……爷爷知道了，就叫我来接你回去。”
孝俭瞪了荣连一眼：“叫你说我没事，你干嘛不替我瞒着啊？！”
荣连都要哭出来了：“三少爷，这事儿我能瞒住吗？改天您回去了我露馅儿啦，二太太不活剥了我？”
孝俭谁也怪不了，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屋里养了两天背都要睡僵了，孝俭实在无聊，就打发人回营去取了盔甲回来自己蘸了酒一点点地擦拭，云儿见了忙笑道：“少爷，好不容易有空好好养着，您何必又折腾，这个我来擦好了。”
孝俭摆摆手：“这个你可不能碰，见了血的，不吉利。”
云儿正伸手要碰，闻言惊恐地缩回手来。
孝俭笑道：“平日里胆子多大，这会儿怕成这样儿？”
云儿讪讪地笑笑，找个由头出去了。孝俭又擦了两下，一阵金铃的响声，窈娘笑嘻嘻进来了：“三哥哥！”
孝俭放下手中蘸酒的棉布，指着八仙桌旁的酸枝木珐琅面凳子：“坐那儿，别碰这盔甲，这可是见过血的。”
窈娘撇撇嘴：“哼，打量我不知道呢，你是怕盔甲被女人碰了不吉利吧，吓唬人做什么？”
孝俭见自己的诡计被识破，也不恼：“这些东西真不吉利，你们女孩子家还是远着点儿的好。”
窈娘瞪了他一眼，但看到他左胳膊的时候眼神里又全是心疼了，蹭过来捧着他的胳膊看了看，眼泪在眼眶里闪了闪，却又忍了回去，撒娇道：“三哥哥，你别再去军营了好吗，太凶险了。”
孝俭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孩子话，既然从军了，哪里能说不去就不去了。”
窈娘叹了口气：“哎，长大了真不好，哥哥们都有自己的事儿了，四哥和我哥也老在外边晃悠不爱陪我，大嫂忙，二嫂总不出来，我一个人真是无聊死了。”
孝俭晃了晃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窈娘，无聊的话，帮我去看看你三嫂好不好？”
窈娘调皮地看了他一眼：“那这一次，你又要怎么谢我？”
孝俭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就这么谢你！”
窈娘一边笑一边打他，一不小心碰到他的伤手，孝俭立刻叫痛，窈娘被吓了一跳，看他神色不似作伪，内疚地说：“哎，算了算了，我明儿就跟娘说要去妙音庵上香，给你祈福，好了吧？”
孝俭立刻换了脸色：“既然许了愿，一定要去啊，不然菩萨会生气的。”
窈娘这才知道被他骗了，但话已出口，再说她自己也想出去玩，便径直来同三太太说，三太太原本是不愿意的，可是耐不住窈娘软磨硬泡，次日也只得派了十来个家丁，又让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陪着，勉强放了窈娘出门。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 34 章 不疑灵境难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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