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童珀

3、第三章

　　第二日叶黎来接曲凉时，仍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似乎昨晚那个神色不明的男人只是一个幻觉，曲凉也就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曲凉这个人自认为没心没肺，睡了一晚觉后也就把那些烦躁的事抛在脑后了，然而他不错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
　　“老……老板，你说这主角儿让我来演？”曲凉大感意外地问。
　　“其实这是铮的意思，”段子琛起身来到曲凉面前，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曲凉，看不出来你魅力不小啊。”段子琛似笑非笑地说。
　　曲凉察觉到了老板的语气，脸一下子变白了，老板似乎是有些不高兴了。
　　“老板您说笑了，这角色我演不了，还望您能和萧先生说明。”曲凉委婉地拒绝。
　　“哦？这我可管不着，你自己去跟他说。”
　　段子琛重新坐回到办公桌前，往后舒适地一靠，懒洋洋地说。
　　“可是……”曲凉还欲说什么。
　　“行了，你先出去吧，”段子琛打断了他的话，“你自己去说，我只要个结果。”
　　曲凉默默走出了房间，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把萧铮全家问候了个遍。

　　这时夏童迎面走来，擦肩而过的刹那，夏童冷冷开口。
　　“曲凉，你还真够贱的，随便什么男人的床都爬。”
　　“你想爬别人都未必肯上你。”
　　曲凉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说。
　　“你！”
　　曲凉没有再理他，大踏步走过去之后才松开了紧握的拳。
　　“可恶！”曲凉走远后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现在心情乱糟糟的，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然而事与愿违，一推开公司门后他现在最不愿见到的那个人正守在面前，脸上挂着一贯让他讨厌的笑容。

　　“让开。”
　　曲凉冷冷地盯着这个接二连三让他心情极度不爽的男人。
　　“曲先生，我想只请你吃顿饭。”
　　曲凉不再开口，只是冷冷对视着这个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萧铮始终微微笑着，却丝毫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一阵无效的拒绝之后，曲凉认命地叹了口气。
　　“走吧，咱们好好谈谈。”
　　萧铮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了。他亲自为曲凉来开车的后门，风度翩翩地说。
　　“曲先生请。”

　　曲凉上车后心烦地揉了揉眉间，这只老狐狸比自己那个大管家难缠多了，果然是他招惹不起的人物。
　　“曲先生，和我吃顿饭就让你这么烦心吗？”
　　萧铮从后视镜看到了曲凉的动作，不禁好笑地问。
　　“我从不知道像萧先生这样的大人物每天这么闲，居然会为曲某这种底层的小蝼蚁费这么多心思。”曲凉冷嘲热讽地回答。
　　萧铮听到曲凉的自嘲，忍不住笑了一声。
　　“像曲先生这种人，当然值得萧某费些心思，曲先生太过贬低自己了。”
　　“哦？我是哪种人？”曲凉饶有兴趣地问，还不等萧铮回答，他冷笑了一声，紧接着说。
　　“萧先生眼里，我不过就是个能陪您上床的 ‘美人儿’。”
　　曲凉故意重重咬了美人儿三个字。
　　萧铮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接这话，他没想到曲凉这种看似竭力将自己隐匿起来，处事和气圆滑的男人会说出这么一针见血的尖锐言辞，都懒得用点好看的面儿上话掩饰。
　　曲凉说完，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车内陷入了沉默。

　　萧铮开车来到一家情调高雅的餐厅，餐厅里流淌着安静惬意的氛围，然而这氛围却丝毫没有感染到曲凉。他连看都没看桌上摆满的美食，只是漫不经心地喝着一杯白开水。
　　“说吧，萧先生，您这样三番五次地为难我是为了什么？”
　　萧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夹了一块菜细细地品起来。
　　“先不说这些，你尝一下，这家餐厅的菜做得不错。”
　　曲凉放下了杯子，认真地看着他说。
　　“萧铮，我没工夫陪你这种大少爷玩这些无聊的游戏。我们今天把话说清楚，从此之后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你说吧，我听着。”萧铮漫不经心地答。
　　“第一，那个片子的主角儿我是不会演的。第二，请您以后就当不认识我。”
　　“为什么不演，我觉得你演得挺好。”
　　曲凉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需要拿身子去换您的施舍。”
　　“曲凉，你不是爬过很多男人的床吗？怎么，肯拿身子去换别人的施舍也不愿跟我？是我钱少了还是权差了？”
　　萧铮轻描淡写地说。他的心中早就因为曲凉的不识抬举而窜起了一把无名火，这时又听到曲凉这么说，忍不住恶毒地出言讽刺。既然曲凉这么不识抬举，他也就不需要给他留脸了。
　　然而让萧铮失望的是，曲凉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变了脸色，他的笑容反而更加扩大了。
　　“没错，我是上过很多人的床，但这全凭我乐意。您萧少就是权可遮天富可敌国，我曲凉也懒得看您一眼，”曲凉潇洒地站起来，冲着萧铮笑道。
　　“话我都说清楚了，萧少您随意，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从从容容地步出了餐厅，只留下萧铮一人铁青着脸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

　　“啪！”萧铮怒气冲冲地把手里的文件甩到了桌子上，看着面前战战兢兢地的下属，他抑制不住怒气地大吼：“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一批货连出了两次漏子了。查！去给我一个一个地查，再弄不好你们就别回来了！还不快滚！”
　　一直到众人出去了，萧铮才稍稍压抑了火气。
　　“陈云，你还有什么事？”萧铮用手撑着额头，疲惫地问。
　　“这是您前日命我查的曲凉的资料。”陈云把一叠薄薄的纸放在桌子上。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陈云踌躇了一下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怎么，你还有话说？”萧铮抬头看了一眼迟疑的心腹。
　　“少爷，您最近火气特别大……”陈云小心地斟酌着用词，“属下认为……”
　　萧铮苦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认为是因为曲凉？”
　　“少爷，恕我直言，这种男人并不值得您费这些心思。况且现在您刚刚接手老爷的事业，A市各势力都在蠢蠢欲动，实在不可掉以轻心。”
　　“没错，这次的货接二连三地出岔子，这分明是给我的下马威，”萧铮神色一凛，淡淡吩咐道，“你再派几个人跟着阿厉他们，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是。”陈云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萧铮点了一支烟，起身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从高层俯视着这个繁荣浮华的城市，喃喃自语道：“这个城市，是时候该换换新鲜的血液了……”萧铮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只是，原本应该雷厉风行冷血无心的他，为何心中总是缠绕着一种莫名的焦躁情绪，似乎，就是从遇到那个叫曲凉的男人开始。

　　萧铮重新坐回办公桌前，拿起陈云放在桌上的资料细细地看起来。他渐渐皱起眉头，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念着几个词。
　　良久，他合上了资料，闭上眼睛蓦然想起那日曲凉尖锐的言辞和勾着唇嘲讽的笑。他的心里，居然有些从未有过的微微刺痛。
　　“曲凉……”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

　　自从那日在餐厅扬长而去后，曲凉心惊胆战地度过了好几天。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过冲动，这事若放在其他人身上，曲凉觉得自己定然会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与对方虚情假意上几日，待到双方都尝腻了彼此的味道后和气地分手，日后见了面还能做个点头之交。
　　只是为何这事换成了萧铮，他就一点气儿都沉不住了，连往日里那层沉稳圆润风范都失了。
　　“曲凉啊曲凉，亏你平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一个萧铮就让你全失了分寸。”曲凉在心里不知暗暗责备了自己多少次。
　　曲凉不安地度过了几日，生怕萧铮恼羞成怒会来收拾自己。
　　然而几日过去了，萧铮那边倒真像答应了自己说的那样，再没出现在他面前，片子的主角儿也重新换成了夏童。
　　曲凉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平心而论，萧铮作为一个情人条件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千里挑一，比之往日那些情人和419对象要好上许多。然而不知为何，曲凉却对这个英俊多金的男人有一种直觉的抗拒感，这个男人的脸上虽然时常挂着微笑，然而眼眸却是深不见底，像是漩涡要将人心思吸进去一样。
　　曲凉虽不是女人，却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从小到大靠着敏锐的直觉多次保命化险为夷的他明白，这个男人对自己而言是一个难以断定的危险的存在，所以他才拼命逃避抗拒接近。
　　曲凉这一生不求多么辉煌富贵，他只愿安然平稳地度过这一生。
　　当未知的因素向他靠近时，他无好奇心，不愿探究也不愿深入，他只会凭直觉飞快地逃掉，然后警惕地缩在角落里只求自保。
　　一世安宁，是他此生最大的希冀。
　　然而命运之手翻云覆雨，卑微如我们这般渺小的人类，又怎逃得掉神早已设定好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