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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猫鼠琐事记之点灯 全 ...

  •   猫鼠琐事记之点灯全

      没有惊怖,也没有颠倒,
      一番花谢又是一番花开。
      想六十年后你自孤峰顶上坐起,
      看峰之下,之上之前之左右,
      簇拥着一片灯海——每盏灯里有你。
      ——周梦蝶

      如若往常般,展昭独自一人巡街巡至深夜。

      当他终于感到稍许的倦意时,周遭的街上早就没了灯光,一片静谧中,惟有清风淡月伴着自己孤寂的身影。

      回头,自己身后只有一条长长淡淡的影子。

      从仗剑江湖到身入公门,从来自己都是只身一人。从前未曾留恋过什么,而如今身在开封府供职的自己更是不被允许拥有什么:御前侍卫,皇上面前的红人,卖的是皇家的命,伴的是如虎的君。孑然一身的自己,才不会连累到任何人。

      这样最好,这样正好。

      握紧手中剑,猛吸一口气,展昭硬是压下了那团堵在胸口的闷气。

      无奈一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酸气了?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感慨摇出自己的思绪外,同时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往开封府的方向行去。

      “展大人,你终于是回来了。”守门衙役之一的石清一见展昭回来,便迎了上去。

      “恩,我见街上无事便回来了。大人先生都睡了吧?”展昭眼见石清在见到自己回到之后那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一笑,自己都这么大个人了,不会巡个街就丢的。

      “都睡下了,但是先生临睡时嘱咐小的,无论如何一定要给展大人等门。”石清顿了顿,见展昭张口欲言,便又续道:“先生说了,小的要想早点得以就寝,还得指望展大人您。”

      展昭一听之下便知是公孙先生又在变着法让自己休息,哭笑不得之下,展昭只得应到:“辛苦石兄弟了,都是展某的错。展某这就去休息,石兄弟也请早些歇息吧。”

      “展大人无须自责,只要展大人下回早些回来就好。”只见石清说完这些后正想转身离去时又把身子转了回来,笑道:“啊,对了,险些便忘了说。展大人还是请快些回屋吧,今日只怕是有人等得不耐烦了。”说完这些,石清便径自离去。

      自己屋里有人在等着?当下,展昭在脑中滤过了一便此时可能出现在自己那个小窝的人物,除了一个人之外不做二人想。

      远远的,便可以看到自己那间小屋里透出的橘色灯光,一种很温暖的颜色。有人已经为自己那平时总是漆黑一片的屋子点上了灯。一时间,展昭觉得满身的疲劳感统统一口气涌了上来,好想,快些推开那扇门,推开那扇屋子里盈满了灯光的门。

      当门终于被自己推开时,入眼的是一名抱着剑蜷缩着身子偎在自己床上的白衣男子。而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盏被加满了灯油的灯。那灯因油足而焰炽,偶尔夹杂着一阵噼啪声。

      摇头,苦笑。自己猜的没错,果然是他。

      而那名占了正主儿的床似乎好梦正酣的男子终于在一阵轻微的噼啪声后睁了眼。揉了揉眼,本以为眼前见到的那抹红色还是做梦,却在听到清清朗朗的一声“白兄在展某的床上睡的可是还好?”后彻底清醒,下一刻,便见得那人如火烧屁股般跳将起来,还没站稳便已开始反唇相讥:“好个展小猫,可是叫你白爷爷好等!这开封还有哪个角落你没巡过的,犯得着去这么久么?!”心中却道该死该死,这已经是第几次了,自己怎的就在这臭猫床上睡死了过去,还白让那只死猫看了笑话去,自己不是最会认床的么?!

      “巡街乃展某分内事,去得久了让白兄苦等是展某的不是。却不知白兄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这厢展昭气定神闲的也不和那人较劲,直接切入重点。

      “哼!就你这劳碌命才认这样的死理,算了算了,白爷爷不和你这呆猫计较。展小猫,此次前来是想和你商量个事……”但见眼前人正瞪大了那对猫儿眼仔细听自己说话,一时间反而是自己不好意思起来,毕竟,自己要和这呆猫商量的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自己已经有了很多次找这死猫帮忙的前科了。

      “白兄但说无妨,若是展某力所能及定当再所不辞。”这番话展昭说得诚诚恳恳,不由得白玉堂不信。

      只是白玉堂想到自己从前因那“御猫”的名号处处与展昭做对,后两人虽冰释前嫌,自己却仍总是不忘事事捉弄展昭,直把展昭闹得是哭笑不得;奇怪的是,时间一久自己就知道了,不管再如何捉弄,展昭绝对是不会真的生气的,而自己无论有什么好事坏事,最先想到的总是眼前这个叫自己心痛的人。心痛?自己怎会为了他心痛?为自己的措辞而大大吃了一惊,但随即又释然了,是啊,除了心痛,已经找不到自己在见到他那总是微露的疲态时的心情了。也许,自己的心情有什么地方变了也不一定。

      自嘲的笑了笑,现在不是深思的时候,重要的是:“展小猫,你白爷爷我要在你这猫窝里暂住些时日。死猫,不要笑!白爷爷这是看得起你才勉强住进你这破落地方的!你以为我很稀罕你那猫骚味么?!”

      展昭苦笑,心道你哪次在陷空岛上闯了祸事不是来我这避风头的,且时常一住便是几月,我这屋子早就易了主,不但有猫主,还得加上个鼠主才是。猫骚味?死老鼠,你自己刚才睡我床上怎没见给熏死?只是展昭深知这些话万万不能说出口,否则只有自己找罪受的份。只得道:“好说好说,只不过,还请白兄善待这开封府里的事物,上月白兄离开之后公孙先生没少为那些额外开销叹气……”

      “你少罗嗦!大不了下次我多带些银子上来,你们这地方就是穷酸!好了好了,死猫,过来睡觉了,顶着两大黑眼圈想给谁看呢?”说完这番话,眼见白玉堂行事如风的吹熄了那盏灯,然后极其自然的揽了眼前人的腰便往床上带。

      展昭直到躺上了床才回过神来,只觉身后之人那双手臂正结结实实的搂着自己的腰腹,悠长的呼吸正暖暖的拂过自己后颈,只是,这样的姿势实在是亲密得有点过分了。于是展昭挣动了下,想脱离白玉堂的桎梏,却不想这一动惹恼了白玉堂。

      “死猫,还睡不睡了!你白爷爷我这样正舒服,凉秋的时候你这样的体温正正好取暖。”说话间,白玉堂无意识的在展昭颈间蹭了两下,睡意渐浓,却仍不忘双手搂紧怀中的温暖。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身后这正搂着自己的人,展昭无语问苍天。

      只是,本来还未涌现的睡意,却也似乎在白玉堂的带动下向自己造访,展昭终于放松自己安心睡去。

      展昭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何那白玉堂在开封府内放着为他准备好的贵宾上房不住,却总喜霸占自己的房,侵占自己的床。每当看着在自己床上睡得七荤八素的老鼠,展昭总不免有此疑惑和感叹,只是从不曾深思也就做罢了。

      话说回来,好歹白玉堂是在开封府的猫窝里暂时住下了,如此过了一月有余。说来也巧,这段开封城内还算太平,没啥重案大案,故而在白玉堂看来,展昭在时间上该是很有余裕的,但事实却不然。每日一大清早的,定会从身边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而后便可觉察身边失了偎靠;待自己睡得差不多,迷迷糊糊中伸手去摸时,身旁的被窝里早就没了温度。

      就说那只臭猫是根木头么,即使没什么大事却仍旧能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每日奔波劳碌,开封府和那皇帝老儿都把那只猫当打杂的使,而那傻猫任劳任怨没见吭过半句声。

      早出晚归的,那眼眶儿上淡淡的阴影总也不见消过。有回在他又一次晚归后,自己的手不知怎的便抚上了那对漂亮的猫儿眼,已不记得当时的自己在想些什么了,就这么抚了上去。当时那猫大概没料到自己这一手,明显是吓傻了,就这么睁着圆圆的大眼任自己为所欲为。而自己在感受着手下不同于女人肌肤触感的同时,神使鬼差的就顺手替那只不懂得享受的笨猫按摩起了眼眶四周。约莫过了半刻钟,在听到笨猫的一声叹息:“真是多谢白兄,没想到白兄还有这么个手艺……”后方才回过了神,手下不由一重,只听那猫“哎哟”一声,然后像被踩了尾巴般“突”的跳将起来,捂着眼睛委屈又不解的望着自己,当下不由一赧,轻咳一声稍做掩饰后佯怒道:“死猫,看我不捏死你,还真把你白爷爷当小奴使呐?!”而眼见那猫伸爪不是,就此做罢也不是的憋气模样,自己早在心里笑开了。等了许久,果然又是那句:“白玉堂,你!”,总是如此,这四个字之后很少会有下文。只是回头看到自己的杰作——左边猫眼眼眶下的大红印子时,自己是很没形象的笑将出来且飞快的从窗子闪了出去的——保命要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很久以后回想,自己当时的做法大概是想把那只猫眼里的疲惫以及孤寂抚平吧,想为他做点什么,分担点什么,想把那只猫眼睛里的颜色变得更明更亮……

      白玉堂发现展昭每次晚归,尤其是在冬日里风雪夜晚归时,如若他的房中已经点上油灯或是烛火,那么展昭必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或和自己天南地北的闲扯,讨教讨教功夫,斗斗嘴皮子;或是拿本书和自己静静的读,而无论是哪种,最后那只猫总会靠着自己的肩慢慢睡去。

      白玉堂知道,一直以来,每当夜幕垂陈,为展昭那间破落屋子(= =小白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点过灯的就只有自己一人。而那只猫,最喜的便是有灯光的窝吧,毕竟每次见到自己的窝亮着灯,他的眼睛里那种直接透出的安心以及喜悦是骗不了人的。自己曾经私下里问过公孙先生,公孙先生则说白少侠,你有所不知,你不在的时候,展护卫每次晚归回来都是匆匆洗漱之后便回房歇息了的,极少见他把屋子里的灯点起来,包大人还为此说过他,再怎么为这开封府省也不至于省下这些灯油,可展护卫他就是不听,还是白少侠你在的时候情况好些呐。果然是只穷酸猫!心中暗啐的同时亦涌上一种莫名的心痛。心痛啊,又是这个词,看来自己该好好琢磨琢磨了,为了只傻猫心痛值得么?

      * * *

      话说这太平日子过没多久,开封城内便又起波澜。

      这事不大不小,却也棘手之至。

      为何?

      只因这出事的张员外恰是当朝太师庞吉的远房亲戚。本来嘛,这门亲戚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只不过那别有用心的庞老贼却是盯上了开封府;为了给自己的死对头包拯以难堪,那庞吉先是借着早朝时在众位大臣面前给开封府扣了顶办案神速的高帽,之后则是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磨到了圣旨,限开封府五日内破了张员外家的凶案,以扬大宋天威。

      只是这桩命案原本便压根没必要闹到皇上那处,而开封府众人在看到传旨的人时,不由得都在心中恨道:果然又是这只老狐狸!

      那张员外不过是家中无故死了名小妾,这案早已在张家人来报案时便即刻备下了,哪知想再次前去仔细查看现场的展昭前脚还没踏出开封府大门,便接到了那庞吉亲传的圣旨。如此小题大做,这司马诏之心,已是路人皆知。

      只是这案子却也不易破。

      首先,什么人取了这名小妾的性命便成了个迷。话说此女被迎进门还不到一日的工夫便遭横死,据闻进门前身家清清白白,从未和人结过怨;而那张员外则因与结发妻子成亲五载,恩爱非常,却因至今仍没有子嗣,方才想到再娶一房,而张员外的妻子李氏则是一位贤惠温良的女子,这点街坊邻居是人所共见的,故而,凶手是谁一时便似没了着落。只是这些也只是表面情形,需进一步查访。

      再者便是何物致此女于死地。此节却需前去案发现场仔细勘察,而这两件事的着落全担了展昭身上。

      “展护卫,此事关键还得指望你了,万事小心为上。唉……那庞太师端的就是要为难本府,却不想因我一人而连累你们……”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包拯只觉愧疚无比。

      “大人说哪里话来。能够追随大人便是我等的福气。庞太师为人奸妄,与开封府素来不和,每次事端无不是他挑起。我等定当一生追随大人,再所不辞!”

      “在下与公孙先生同感。大人不必自责,在下去了。”只见展昭向包拯一揖,便转身而去。

      而展昭这一去,直查到月上梢头方才回到开封府内。将所打探到情况向包拯细述一番后才得以向自己的小屋行去。

      小屋如往日般是橘色的,在一片漆黑中,是一个特意的存在。展昭突觉整个身体包括心都暖了起来,这一月余下来,甚至可能是更久远的过去,自己已是惯见了小屋里的橘光,脚下的步子,亦不由得快了起来。

      “死猫,终于知道认窝了?”刚将门推开,便听到个凉死人的声音向自己发难。

      “今日展某是去查案去了。”缩了缩脖子,展昭不由暗道这气温怎么降得如此之快。

      “哦?那你怎的就舍得把你白爷爷我晾一边,不招呼声便自己跑了去?”说到“舍得”和“晾一边”时白玉堂是说得好不咬牙切齿。

      “这本是官府里的事,白兄无须插手……”展昭不由大是不解,自己办案这耗子从来便不曾热衷过,今日怎的就转了性了。

      却听白玉堂冷笑道:“哼,你少和我打官腔!此件案子我从包大人那听说了个大概,你们这开封府就是事多,那庞老贼是存心看戏呢!说,你今日有何发现?”

      “这……白兄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怎么,这事还有什么说不得之处?还是说,你不信任白爷爷我?!”步步进逼,那“不信任”三字,却在出口之后反而伤了自己。

      “并非若白兄你说的那样。”欲言,又止。

      “那又是怎样?!你这死猫终究是不信任我!罢了,不扰你清梦,今日便将这床还了与你。”抬手一挥,灯灭。而人,亦跃至窗外,眨眼间,已不见踪影。

      展昭望着那盏灭了的灯,心里不由一阵怅然。他不知道,白玉堂点亮的,是谁心里的灯;而今日白玉堂灭了灯愤然离去,熄灭的,又是谁心里的灯。

      罢罢罢,这问题不是自己需要去想清楚的,而眼下,最重要的将案子破了。

      没再将灯点上,展昭和衣而卧,却是一夜无眠。

      不说张员外的老母亲如何跌跌撞撞,哭哭啼啼,拖住儿子不肯放手;也不说那新娶小妾的母亲痛女情深,又赶到张员外家哭得死去活来;单说第三日上午,展昭来到张家验尸。

      展昭来到张家前厅站定,把张员外叫到跟前问道:“你前晚是何时进房的?进房时你那新妇是如何模样?随后又何以知道房中的茶壶里有毒?”

      只听张员外回道:“禀大人,当时家中补请众客,客散之后已是三更。我先到父母膝前问过安后方才回到房中。那时小翠正坐在床沿上,见我回来,便叫伴姑倒了两盏浓茶。我因酒后已在书房内同父母饮过故没有入口,小翠便把那一盏自己喝了。不料时交三更,我听她隐隐呼痛,初以为受寒腹痛,谁知越痛越紧,叫喊不休。正派人去请医生,却不想到了四更人已是魂归地下。后来追本寻源,想到喝过茶,才去将茶壶拿来检查,却见壶中茶水已变成赤黑颜色,岂非有人下毒?”

      展昭听完此番话,略微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后又道:“请员外把那伴姑叫出,展某有话问她。”

      眨眼之间,伴姑已经俯伏在地。展昭端详此人,已是一名年过花甲的老妇,慈眉善目,不似恶人,于是问道:“你便是伴姑吗?是赵家陪嫁过来还是张家老仆?”

      那人低头禀道:“老奴本姓黄,自幼蒙赵老夫人的恩典,留养在家作为婢女。小姐本是老奴携养长大,近来因老夫人和老爷相继病故,夫人为了小姐出嫁,见老奴是名旧仆,特命陪伴前来。不料却出了这等祸事,小姐身死不明,还请大人给我家小姐做主!”说完此番话,那老奴对着展昭将头磕了下去。

      “万勿如此,老妈妈还是快快请起。开封府自会还你家小姐一个公道。”将那名老仆扶起,展昭心道,既是赵家老奴,断无蓄意加害自家小姐之理。

      展昭又问道:“连日泡茶取水,是否都是你一人照应?临晚那壶茶是何时泡的?”

      那老仆回道:“都是老奴一人照应,茶是午后泡的。”

      “泡茶之后,你有没有离开过房间?”

      “老奴就在吃夜饭时离开过一次,其余时都在房内。”

      “你出来吃饭时,书房里是不是在开酒席?”

      “是的。姑少爷与众位客人也在那里吃酒。”

      讯问完毕,展昭与张员外走到房内。只见那把茶壶仍放在一张四扇漆桌子上。展昭取过一个干净茶杯,将壶内的茶倒了一杯,果见颜色**,如同那糖水一般,且有阵阵腥气扑鼻而来。展昭看了一会,命人取来些食物,将茶泼在上面,然后喂给狗吃。那狗吃了,刹时乱咬乱叫,约莫过了一顿饭功夫,便一命呜呼了。这毒果然霸道,展昭不禁在心中暗暗咋舌。

      然后走到床前,只见死者口角流血,浑身上下青肿。展昭皱眉,不由得在心中奇道:古来奇案甚多,若要下毒害命,无非是砒霜之类。纵然七孔流血,立时毙命,何以会有如此腥秽之气?这尸身虽然青肿,皮肤却未破烂,且胸前肿胀如瓜,显然不是一般毒物所致。

      等到尸身入殓,展昭又把床前地下细细检查了一遍,但见许多血水点子里面带着些黑丝,好象活动的样子。展昭办过许多案子,固然见多识广,却还是首次遇见这种情景。

      究竟谁是凶手?何种毒物?展昭此刻亦觉坠入五里雾中,全没了头绪。

      又再细细审问了其余张家人,均未有任何线索。而直到傍晚时分,展昭方才拖着疲累的身子回了开封府。

      将今日所查禀告了包大人后,展昭回了自己的房。

      如自己所预料般,那间屋子在暮色中仍旧是昏暗的。心中微微一涩,脚下的步子亦慢将下来。心中本就有许多烦心事,看了那间没了橘光的屋子,展昭轻吐口气,施展看家本事一跃上了那间屋子的屋顶,轻轻一个转折后在屋顶的瓦排上坐了下来。

      月亮还未升起,天空是一种未完全浸透的淡黑色。

      突然很想喝酒,展昭莫名的怀念起年少时那种不醉不归的豪气与轻狂……

      展昭心中烦闷,眼看离破案期限只剩不到两日……而那白玉堂又与自己呕气……不要搅和在这案子中是为了他好,官场黑暗,自己自从涉足便深有体会,既然白玉堂不是官场中人,便没必要趟这混水……自己是这么想的,却不是因他口中的不信任……

      如此一人在屋顶上胡思乱想,却不曾料到自己房中亦有一人正心念如潮。

      原来白玉堂人早已回到了展昭房中,只是未将房中的油灯点上而已。

      白玉堂并非在与展昭呕气,只是昨晚展昭从头到尾都未曾与自己否定那不信任三字,故而自己才一时气愤离去。其实自己明知展昭用心,却仍旧是钻了牛角尖,事后冷风吹吹,也就醒了;也因这事,隐隐约约的,自己明白了一些事情。只不过……哼!笨猫,你不准白爷爷插手此事,我便偏要!当夜白玉堂自己把张府探了个通通透透,今日展昭看的,白玉堂亦看过。现下白玉堂早就吃饱喝足了专等那只猫回来一起商讨,却不想等了这许久仍是不见半只猫影。

      忽听得屋上瓦片轻轻响动之声,白玉堂心念一转,人已一跃上了屋顶,果不其然,见到了一个半躺着的人影,却不是叫自己好等的展昭还会有谁?

      “我说展小猫,今日你怎会有如此雅兴呐?”

      初时展昭眼见一人上了屋顶还道自己眼花,待听到这个声音,方才回过了神:“白兄?”

      “怎么?不认得你白爷爷了?”白玉堂没有漏看展昭眼中那转瞬即逝的惊喜,当下语气也不觉的放柔下来。

      “怎么不认得,只不过展某还道白兄你终是厌倦了这陋室,不会这么快回来便是。”声音仍是如此的平顺入耳,只是,白玉堂却从中听出了一份黯然。

      心头不由一阵抽搐,忙用痞笑掩饰过去,道:“我说小猫儿,这话我怎的听起来这么酸?嘿嘿,你白爷爷可不是个随便的人,我还不是只认你这间小小猫窝?富贵人家再如何奢华舒适,白爷爷还不屑去!虽说你那猫骚味你白爷爷初时是不怎么惯,但久了还算凑合。再说了,”眼见眼前人越听眉头越锁起来,脸也越见淡淡潮红,不由玩心大起,说话也越加放肆起来:“我知道小猫儿舍不得我。”后面这句是贴着展昭耳根说的,当下只见小猫儿一下跳将起来,边捂着红得通透的可怜猫耳朵边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道:“白玉堂,你,你你你!!!”你了半天,才挤出了下半句:“你不要欺人太甚!!!”

      “哈哈哈哈……”自己早已笑倒在地。傻猫儿啊,总是这么不经逗,几下的撩拨总会就这么轻易的红透了一张脸,煞是可爱。呵呵,没错,就是可爱。之所以会这么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心,有某个地方在渐渐的变得柔软……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说正经的。”眼见那只猫就要真的亮出爪子,赶忙停了笑声,正经道:“臭猫,你不让白爷爷插手那件事,我昨晚却已夜探了张府。死猫,瞪什么瞪,谁叫你不让我过问?不过最叫我感兴趣的却是那毒物。”

      展昭起初还在生白玉堂擅自插手这个案件的气,却在听到白玉堂点出那关键所在时,不由皱眉道:“原来白兄也是如此认为么?”

      “正是。要说刻意下来害人性命的毒物,无不是无色无味为上选。而害死赵家小姐的茶里却带着一股极腥秽之气,那种气味我似曾在何处闻过,只是一时想不起。”

      “白兄所言甚是,且这几日我一连盘问了一干与张赵两家均有关系的人,却问不出个所以来。按理说,这新妇刚进门即遭横死,最可能的便惟有情杀。只是这张员外的正妻为人温婉良善,那日未曾进过厨房亦未曾离座一直陪酒;而那赵家小姐进门前从未有过情郎,如若不是情杀,又是何人要取这一名无辜女子的性命?眼看着还有两日时间,却还是没有头绪……”

      “呆猫,别想了。”好想伸手去抚平猫儿那深锁的眉间,只是现下却只得道:“明日我们一起再去那张府看上一看,兴许会有别的收获。”

      “可是,如若不能在五日内将案子破了,庞太师必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你如今在此干着急也不是办法,呆猫,还是听我的,回房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再说。”当下也不等展昭有反应,白玉堂已是拽过展昭将他拉下屋顶回了房中。

      白玉堂将昨晚那盏被自己亲手熄灭的油灯点上,刹时,房间被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中。

      展昭看着白玉堂点灯,看着灯心燃起,看着眼前一片的橘色,心中,突然觉得被装满了。

      “猫儿!”白玉堂冷不防的将身子转过面对了自己,而自己那一直盯着他动作的目光来不及收回一定被他看到了,狼狈不堪之下再被白玉堂这么一叫,可怜自己只能有些口吃的回应:“什,什么?!”

      “以后我都这样一直为你点灯可好?公孙先生可是叫我为你多用些灯油来着。”还是那副狂放不羁的自大样子,白玉堂没有变,可是,为什么总觉得他的话中包含了一种自己不愿去深思的意思?

      “展某没有意见,倒是委屈白兄你做展某的点灯人了。”这句话一脱口,展昭便立马觉得不妥。

      果然,只见那白玉堂已是笑咧了一张脸,道:“死猫,今日倒是开窍,看来这开封府中的灯油公孙先生是不需担心你再省下了。倒不妄白爷爷疼你一场!”

      当下,开封府众人又再次听到了展护卫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四字经:“白玉堂,你!!!!!!!!!”
      * * *

      翌日,展昭与白玉堂又来到张家。两人刚坐定,张家人便送了两杯茶上来,展昭只是把茶杯放了一边;而白玉堂却感口渴,当下将茶杯盖子揭了开来,正想喝,却见茶水面上浮着几点黑灰,便问那张员外道:“张兄,你家的茶水是外面茶坊买的还是自家烧的?”

      张员外答道:“是家中烧的。”

      白玉堂又问;“既是家中烧的,这上面的灰从何而来?”

      只听那名伴姑答道:“回大人的话,东家的厨房是间老屋,久未修整打理,想是屋檐上的灰尘落下来。只怪奴才老眼昏花,没有看见,求大人饶恕。”

      白玉堂点着头,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只听他又问那伴姑道:“那日的茶水是你去泡的?”

      老仆点头道:“是我去泡的。”

      “水也是你烧的吗?”

      老仆回道:“本来厨房里有个名唤采荷的丫头专管烧水。那日午后我去泡茶时,她正好有事走开。我看见炉子里的水未开,炉火不旺,性急之下便把炉子搬到了屋檐下,添上煤炭,把火扇旺,烧了一壶水。”

      白玉堂也不再多问,当下便命那老仆立刻带他到厨房去。

      展昭在一旁看着有些不明所以,而看白玉堂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展昭与一样不解白玉堂意欲何为的张员外一并来到了张家后院的厨房。

      展白二人来到厨房,果然见那房屋破败不堪,由于长年油烟熏蒸,污垢层积。

      白玉堂问老仆那日将火炉搬到哪个檐口,老仆指着一处道:“就在这青石上面。”

      待二人朝着她所指点的地方抬头一看,只见有几根橼子已被虫蚁蛀蚀,瓦檐也破损不堪。只听白玉堂道;“水是你烧的,茶是你泡的,你家小姐的死,你是脱不了干系的。本该立刻带你回开封府拘禁,怎奈看你年迈可怜,改罚你在这原处再烧一天开水,以便我们与你家主人在此饮茶说话。”

      此话一出,更是叫人不知白玉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展昭不由开口问道:“白兄可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白玉堂微微一笑,在展昭耳边轻道:“猫儿莫急,呆会定叫你看出好戏。”说完此话,只见白玉堂随手拉了两张椅子与展昭在后院坐下,与那些出来看热闹的厨子仆人问长问短,说些闲话。边说边催那老仆加煤添水,使劲扇火。

      而一旁的张员外已是不耐烦,心道这两人不办案却有闲心在自家厨房里喝茶扯淡,板着张脸正想拂袖而去,只听见“啪”一声,也许是火炉内一股热气直冲而上的缘故,忽然从檐口落下几点碎泥。大家不觉同时抬起头来,只听见屋檐间隐隐似有悉索作响的声音。

      白玉堂对那老仆说道:“你且过来,定睛看着:害你家小姐性命的毒物马上便能见到了。”

      大家一听这话,便都凝神屏气的盯住檐口看。果不然,只见一条白花花的东西被烟气熏得微微蠕动,终于伸出一个蛇头,从口中流出一条浓涎来,正好滴入炉中。那蛇头朝四下张望了下,猛看见底下有许多人,赶忙又缩了回去。

      白玉堂转身望着张员外,只见其仍然仰着一张木然的脸,呆呆的盯住那檐口,张开了的嘴半天合不拢来。而再看展昭,了然的一张笑脸上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赞许。

      白玉堂正色道:“张兄可是看明白了?这便是谋害你那新妇的凶手。这滴进了蛇涎的茶热沸时无色无味且颜色如常,而待冷却之后颜色便会变成**,且发出腥秽之气。这厨房因历久不修才生出这号毒物。依我看,不如趁早将它拆毁,以免后患。”

      张家人等均感哑口无言,做梦也不曾想到,原来这凶手以及杀人手段却是闻所未闻的,真乃一桩奇案也!

      而立于一旁的展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方才见那蛇头便知是条大家伙,想必寻常人要想捉它定是极难,当下拉了拉白玉堂道:“白兄,那毒物今日是非除不可,以我二人之力,想必——”

      而那白玉堂却打断了展昭的话,只见他笑道:“你且站一边看着,今日叫你这呆猫见识见识你白爷爷的看家绝活之一。嘿嘿,这家伙正好捉了回去给大嫂泡酒炼药!”顿了顿,提气一喝:“大家且请站远些,现下我便将那毒物捉了还你们一个清净!”

      但见白玉堂顺手抄了一把火钳便跃上了那厨房的屋顶,再从怀中拿了一物出来含在嘴里悠悠的吹,片刻之间,只见一条足足有三尺长的银环蛇由泥瓦中突然窜出,说时迟那时快,白玉堂看准了那蛇的七寸便一钳子夹了过去,当下众人一阵眼花间已是见得白玉堂将蛇夹好稳稳提在了手中。

      众人看得是不住叫好,而这案子至此也算告一段落。

      开封府五日不到便将案子破了,龙颜大悦之下对开封府众人是礼赞有加;那一心想看戏的庞太师则是自讨了个没趣。

      这个案子因那“凶手”而一度为人们所津津乐道,而那最大的功臣,现下正慵懒的躺在某人床上假寐。

      展昭面圣回来,看到的就是某耗子在自己床上好梦正酣的模样。待上前去为他盖好被子,却不想正对上一双晶亮的鼠目。

      “原来你没睡。”将手中被子放回原处,展昭不自在道。

      只见白玉堂贼贼一笑,道:“身边少了东西白爷爷我怎能睡得着?”眼见展昭一副不解的模样,心道这猫有够迟钝,但当下不想深究,便又道;“这回你白爷爷可没白住你这猫窝吧?不过经过这次,想来跟着你这猫查案却也不是那么的无趣,怎样,展小猫,下次有这事还记得叫上你白爷爷啊。”

      展昭听着这番话不由苦笑,道:“下回白兄爱跟便跟,只不过展某想不是每次案子都能叫白兄你有泡酒炼药的家伙拿的。”

      展昭复又想到什么,便又问道:“白兄,你是如何得知那害了赵家小姐性命的便是那毒物?”

      “初时我嗅着那气味便像蛇毒,这蛇毒日日叫我家大嫂抓着轮着种类嗅,却也学了些皮毛,再看那张家厨房便是滋生那毒物的温床,当下便有了八分把握。而那擒蛇的功夫也是大嫂教的……”说到此处,白玉堂不由暗暗咬牙,心道:如若不是那恶妇曾日□□着我给她在陷空岛上抓蛇取毒配药,自己便不能练就这一身的捉蛇功夫。

      正在心情低落之际,忽听得那只猫对自己道:“这次多亏白兄相助方能顺利破案,如若白兄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还请不要客气。”

      白玉堂睨了展昭一眼,心道:你这猫就是烂好人,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现下既是这猫自己主动开口……

      但见白玉堂眉眼一弯,道:“要说么,那猫儿咱们打个商量可好?你就给我日日做抱枕;另外你还需养活你白爷爷,很不巧呐,我从陷空岛上带来的银子花光了;还有每晚须伺候我沐浴,外加那刷背之事也不能少;一日三餐都要给白爷爷我看到有女儿红……”

      “白玉堂!!!!你、你现在立刻带着那条该死的蛇滚回陷空岛!!!!”一再撩拨的后果是什么?便是一向温文的展护卫爆发了。

      “死猫!我就偏生要赖在这里,你待如何?!”

      “不如何!!!”

      “不如何?!那我便当你是答应了!”

      “…………”

      ……………………

      仍旧是开封府,仍旧是猫鼠的例行拌嘴,仍旧是那间点起了灯的屋子。

      不同的是心情。

      留盏灯,给夜归的人吧!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猫鼠琐事记之点灯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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