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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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沿着街道一直往天悦楼行驶．
展清殊侧着身子倚在车子的窗口,眉头紧缩.专注地看着风景.
周围已开始显出昼夜交接的乳白色.薄薄的晨雾氤氲,让街边的屋舍酒楼笼上一抹悲凉的气息.
有几家茶肆的招牌在薄雾里隐隐透出清凉的茶屑味,有透彻心脾的凉意.早起的店家已经开始吆喝着伙计打扫待客,想尽着做几份早生意来图个商家的彩头.
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清殊放下帘子,准备阖下眼.毕竟到了天悦楼,还有许多事要办.
远远地，传来一曲琴音。莽然丰沛似大海奔流，婉转幽玄似天外之音。
车子在一阵低低的马嘶声中停下。
一眼看到车帐锈纹系展家的绣坊标记,立在天悦楼口迎客的小二立马卖力地扯开喉咙:
＂江南织锦坊大少爷到~楼上雅座有请~掌柜亲酿桂花酒两坛~＂
不悦地揉揉酸涩的眼睛,展清殊一掀衣摆,轻巧地下了马车．
虽刚天亮，天悦楼里却仍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当是昨日的赏酒宴通宵未曾停歇。
那雄厚的琴曲便在这噪杂人声中激越环响，相当怪异,却又自成境界。
在觥筹交错的酒宴之上弹奏如此高广激昂的曲子，这种事，也只有那人会做得出来吧。清殊不由苦笑一声，抬起脚往楼上走去．
怪的是楼上的抚琴之人似是早料到他的步调，清殊的脚刚踏上木格的楼阶，方才还是苍茫雄浑的曲调竟瞬时转为一曲幽婉的长相思．
琴曲悠然，如泣如诉。
清殊一凛，黑线上了额头。
糟糕，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
硬着头皮上了二楼。
琴曲也戛然而止。却是在清殊的几步之内将前章弹完了的，因而也就没有什么突兀之感。
＂呀~正弹罢长相思呢，惹奴家相思之人竟来了。莫非这是天意？＂
带着嘲讽的声音自一张竹帘后传出，引得在座的几位自诩风流的“才俊”瞬间凝神静听，深怕错过美人如兰吐息.有的甚至已按耐不住地的往肖想已久的帘子内张望。
展清殊乌发下的俊颜铁青了一层:天...意么.......好个天意,有这种从头算计到尾的天意么?.
清殊皱眉，只能隐约透过浅黄的帘子瞄到里面抚琴的女子，耳际尚能听到繁琐的衣物摩挲声。有着熟悉的味道。
当下他心中只滑过一句话：唉..天要亡我！
一只纤纤玉手，缓缓扶起帘子。
正在饮酒的众人立刻静了下来，紧紧地盯住帘子后面。
出来一个长相平平的女子。脸上似冻着一层冰霜。
什么嘛~不过是个姿色平庸的女人。停下的动作马上又得以继续，喝酒的继续牛饮，夹菜的继续往嘴里塞着鱼肉。
现身的女子只淡淡扫过众人失望的表情，最后将眼睛定在展清殊脸上。
而后者正万般不解地看着她，眼中甚至有种惊讶的成分：＂红．．莲？＂
＂多年未见，你...变了许多．．＂后半句迟迟没有挤出来，清殊记得当年红莲虽算不上国色天香，却也不至于神色森冷怪异吧。
女子嘴角竟有了一丝上扬。
清殊的脸突然煞白，颀长的身形也有些不稳起来。
果不其然，女子身后传来一个恹恹的声音：＂唉．．想不到展大少如此绝情，竟连奴家的长相都忘记了＂
叹息绵长，却是慵懒淡漠到极至，好似这发生的一切，也不过是一句客套的问候．
此时的展清殊方才看清，那长相平凡的女子着的是普通的浅黄罗裙，也只梳着丫鬟的头髻。
那名丫鬟静静转身，将掀到一半的帘子完全扶高，露出主子安静的容颜。显然，这女子连个伤心的表情都懒得装。
帘内的那位正主整个人半扶凉榻，左手正举着艳红滚金丝的宽袖，将其蹭在泛着湿气的粉唇上。右手软软地搁在一旁的古琴案前。
那是个慵懒之意尽显的女子：眼眸大而无神，里面似只有倦色。应是常年落下的病根。
瘦小的身子罩在殷红的外衣内，一张脸被衬得异常的苍白。
总之，她羸弱的出奇。
清殊眉间的戾气再次浮现。周围的人还没看清，一样暗器便向着看似瘦弱的女子飞去。
＂笃＂的一声，凉榻的扶手上多了一枝竹筷。恰倒好处地插在女子的手旁。
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红莲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想不到几年不见，展家家业就衰败至此了。见面礼寒酸到只能送竹筷了么？＂
语毕，指节微突的右手轻轻将筷子取下，随意地往展红绫脚边一抛。
只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却似是耗去了她大半力气，筷子方一落地，红莲便开始咳嗽起来，之间伴着的微喘让她苍白的脸上有了些异常的血色。
一旁的丫鬟默默地递上一杯凉茶。
＂本想来一睹南唐名伶的风采，想不到见到的会是红莲表妹呢。＂展大少慢悠悠地继续，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摸着另一枝筷子，＂方才那曲长相思，弹得过急了。＂
女子接过茶水，只啜了一小口，便攒紧了眉：＂宁人，我喝不惯这些个茶叶末子。＂
被唤作宁人的丫鬟依然面无表情，只是乖巧地顺着主子的意，将茶撤了。
红莲轻轻拭去嘴角的水渍，眼光一抬，直直望向站在眼前的男子。
＂七年已满，莲儿特为践约而来。＂不动声色的小脸明明憔悴得可怕，却闪着某种精光。
清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筷子。
目光有丝游离．．她可是认真的？
＂为何．．提起践约之事．．．＂喉咙生涩得难受，＂那约定．．其实可不必再提，都是父辈们的玩笑之语……＂
话未说完，一柄做工精美的簪子抵在了喉上。
色泽暗冷，簪头俨然是特意打造的纯精利器，竟不是女孩子家常用的纤细华美之物．．
有的客人开始悄悄下楼逃命，楼下也起了些不安的骚动．
轻扇的睫羽依然是好脾气得温婉：＂是啊，一句玩笑之语，陪上的可是家父的性命呐．．＂
人质不徐不急地伸手挡下那持簪的手，意味深长地看了动手的人一眼。
＂宁人丫头好身手呢。＂
宁人在她主子的示意下收回手，面无表情地退站一旁。
＂给你三日时间准备。＂红莲静静地开口，旋即起身，＂宁人，送客。＂
展清殊不悦地皱眉：＂若是我办不到呢？＂眼底的怒意开始浮动。七年前他便知道，这个病弱的表妹决不会如父亲所言，只是一个文弱的娃娃而已．
因疲累而打着哈欠的女子突然停下，＂我会怎么做你心里清楚。剩下的就看你了。＂
说罢她一幅不愿多停留的样子，转身便进入帘后的厢房。
在进去之前，她还是稍稍停顿了一下，背对着清殊嘱咐了一句：＂对了，喜服我要陈伯替我缝制，过后我会差宁人把衣料送去。＂
微侧的脸上滑过什么，但转瞬即逝。
＂啪＂的一声，红绫手中的竹筷断为几截。
她刚才，明明是笑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