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天怜一顾》杜兰

4、锦瑟无端五十弦

　　听到霍禹走到院子，冷冷地打了声招呼，一会儿，一身黑衣劲装的年轻男子便大步走了进来。纵然风尘仆仆，仍掩不住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清朗。
　　看着他朝自己走近，霍光陷入了恍惚之中，挺俊的身姿和记忆中的那人重叠，又是少年儿郎，英姿飒爽……
　　“叔父，侄儿回来了。”霍云朗声行了一礼，转瞬将霍光拉回了现实。
　　“哦。”霍光清咳一声，掩饰刚才的走神，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道：“乌孙的事你怎么看？”
　　“匈奴的兵马已近包围了乌孙，据我遣去的探子回报，乌孙内部战、降不定，解忧公主只能勉力支撑，为了巩固势力，不得已委身于肥王翁归靡。唯今之计，只有我朝火速出兵支援，方可解乌孙之困。叔父，朝廷应该早已接到战报，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派兵的迹象呢？”
　　霍光端起茶盅，轻叩着杯盖，不答反问：“你觉得该出兵？”
　　“那是自然！”霍云昂起头，四字答的掷地有声，“保家卫国是身为军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如今，国家的利益遭到威胁，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况且，西域各国素来是夹在汉和匈奴之间摇摆不定。自汉武年间，父亲带兵直将匈奴逐出漠南，这才使大部分的国家归顺于汉。然而，多年的征战也使我国的国力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匈奴人便又猖狂了起来。此番攻打乌孙只是个跳板，目的是整个西域。在别国看来，乌孙和我朝尚有联姻之仪，国难当头，汉朝都吝啬一兵一卒，不肯出手相助，那还不如归顺了匈奴，以求自保。如此一来，匈奴占有西域、漠北大片的土地，再稍整休息，则足以和汉分庭抗礼。”
　　“匈奴人就是一群狼啊！”霍光饮了一口茶，无限感慨道。
　　“不错！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让这只狼强大起来！这仗也非打不可！”霍云握紧拳头，坚定地说。
　　“嗯。”霍光打量着他，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心里却犹如大海般起伏不平。霍云眼中的光芒一如他的大哥，大汉的战神——霍去病一般傲然，那是足以睥睨天下的无畏勇气，让敌人胆寒，让战士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就随着他挥刀跃马、征战沙场。
　　“刚才听见你说带回了一个姑娘？”霍光按捺下心中的波澜，此刻已打定主意，不觉轻松了几分，想起刚才霍禹的话，笑问。
　　“啊？”霍云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到霍光面上有些戏谑的笑容方恍然，正色道：“不过是回程的路上看见那姑娘被几个纨绔欺负，觉得可怜，便带回府来请郎中替她瞧瞧。叔父多心了。”
　　“云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娶妻了。就算一时没有合适的世家小姐，先纳妾也无妨啊！骠骑将军的这一支血脉终归是要靠你来传承的，这样耗着也不是个办法。”
　　霍云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道：“叔父，我先回房看看那姑娘的情况如何了。”说完，便飞快地退出了房间。
　　霍光捧着已经凉透的茶，注目着他的背影，道：“云儿啊，你真是像极了你的父亲。”

　　霍云踏进自己的院子时，回春堂的老郎中林牧之刚为躺在榻上的女子诊断完，看见霍云走进，含笑点了点头，“霍将军，别来无恙。”
　　霍云拱手一礼，恭敬道：“没想到秦伯请了您老来，真是过意不去，折腾您劳顿一番。不知锦瑟姑娘身子有无大碍？”
　　林牧之和蔼一笑，道：“老朽听秦管家说是霍将军相邀，便立马收拾东西过来了。将军放心，锦瑟姑娘无妨，只是受了些惊吓，待老朽开几服药调理一下就应该没有大碍了。”
　　“有劳了。”
　　榻上女子亦挣扎起身，对着霍云、林牧之二人施礼道：“锦瑟多谢霍将军救命之恩，也多谢林老先生了。”
　　林牧之笑着摆了摆手，招呼来小童，提着药箱去偏厅开方子，只留霍、锦二人在屋。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在意。其实在下搭救姑娘回府，也是有一件要事相问。”霍云走上前扶着锦瑟靠坐好，温言道。
　　锦瑟红唇轻抿，使劲点了点头，“将军请问，锦瑟一定知无不言。”
　　“那好，我想问的是，姑娘腰间系的这半块玉佩是从何而来，是何人所赠？”
　　霍云勾起锦瑟腰带上垂着的一块小小玉牌，问道。
　　锦瑟低下头，那不过是一枚普通的玉佩，且只残留下了半块，玉质倒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简单地刻着祥云的图案，细看之下却不难发现雕工精细，定是出自名家之手。锦瑟解下玉佩递给霍云，回答道：“这佩乃是一位小姐所赠。”
　　“小姐？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霍云一把攥住锦瑟的胳膊，急声追问，全不复刚才温润的模样，一脸的焦虑紧迫。
　　“将军……”锦瑟小声嗫嚅道，瞟了一眼霍云紧扣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啊，抱歉，我失态了。”霍云懊恼地揉了揉眉心，放开她，坐回到床边的椅子上，手里却仍死死地握着锦瑟交来的半块玉佩。
　　锦瑟羞涩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我本是张掖郡人，因父母双双过世所以来长安投奔伯伯，可到了长安却不想伯伯一家早已迁走，无法联系。我身上的盘缠花光，无奈之下只好在街头乞讨。那一日，我也是被几个地痞无赖欺负，有一位带着面纱的小姐斥退了那帮恶人，那位小姐非常厉害呢！起初，恶人们不服，还要找小姐的麻烦，却不成想被小姐轻松几掌就打的跪地求饶。小姐救了我之后，不仅送我银两，还将这块玉佩交给我，说是再遇到麻烦就可凭这玉佩到城西郊十里外的离商山庄找她。”
　　霍云深吸了几口气，低头小心地摩挲着玉佩，看着那玉佩的眼神仿佛是透过它望见了迷失已久的爱人，曾经千般挂念都化成了眼底的一点温柔，任是无情也会溺毙其中。锦瑟呆在一旁，不敢打扰，只是看着他深情的模样就已不禁痴了。
　　半晌，霍云才抬起头，冲着她扬了扬手中玉佩，道：“锦瑟，你将这玉佩给我可好？从今往后你就住在霍府，我保证没人敢欺负你的。你要是不愿住这，我就再在外面替你买一处宅子并几个仆人，你看如何？”
　　“不用的，锦瑟的命是将军捡回来的，便全凭将军做主。玉佩虽说对锦瑟意义匪浅，可既然将军喜欢就送给将军吧。”锦瑟温顺地摇了摇头，说道。
　　“那，那多谢了。锦瑟，你好好歇着，我出去一趟。”霍云站起身，疾步朝屋外走去。他没看见的是，在他背后，锦瑟敛去温顺，眼底锐利的锋芒……
　　走出屋，在无人的地方，霍云从衣襟内牵出一条红线，线下挂着的赫然是半块玉佩。摘下从不离身的玉佩，将它与一直握在掌心的那半块合拢，便是天衣无缝，拼成了完整的一块。
　　静止在玉佩上的祥云，已是不知不觉便荡进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