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十》清石

27、一直想要的幸福（5）

　　其实止尚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就有所察觉了，只是不敢相信。如果不知道我的过去倒也罢了，在知道了我的那些过去之后，止宇还这样坚定地和他哥哥说喜欢我，真的有些太突然了。也许我的确还有一些可爱之处，可是对于止宇来说，我太渺小了。
　　虽然心里一直对那些门第之念不屑一顾，可是真到了关键时候，尤其是与自己相关的时候，那种观念又根深蒂固的存在于脑海之中。我本来就不是个洒脱的人，虽然历经重重磨难突围而出，可是那是迫不得已的。在离婚的最初的日子里，我总是挑最僻静的道路走，总是选择人最少的时候出行。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我都不愿出门。我怕那些熟悉的陌生的问询的目光，我怕那些问过的没问过的还在问着的问题。不问答，显得不通情理，背后更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回答吧，自己说一次会心痛一次，说一次会难堪一次，说一次会麻木一次。
　　所以，我一直在避免被人议论，在尽可能的范围内。被人喜欢，被人关爱，当然是件好事，尤其是象我这样一直就缺少关爱的女人。可是凡事总要讲个究竟的，如果对于别人的好意，不假思索地全盘接收，后果会是什么呢？对于自己来说，也许会从此跌入幸福的谷里。可是对于别人，对于别人的家庭呢？
　　我猜不透此时坐在我对面的止尚的内心，也看不透他脸上的表情。我不知道他说此番话的真意，不知道他接下来还要说什么。我是个反应不算敏捷的人，可是此时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心情不是很好。他的脸上没有以前一贯的微笑，他的身上没有以前一贯的温和气息。
　　“不想说给我听听吗？”沉默了许久之后，止尚抬头凝视我的眼。
　　“什么？”
　　“止宇想听的秘密，我也想听。”
　　“也不是什么秘密。如果说那要是秘密的话，那也是每个人都会有的。”
　　“不愿意说吗？”
　　“不是。就是你不要求，我也想说给你听的。也许，你听了之后，便会觉得我说的不可能是发自内心的了。我和止宇，你的弟弟，我们之间的距离很遥远。遥远，你明白吗？”
　　“遥远？”
　　“不明白，是吗？听我说完之后，你会明白的。”
　　一直竭力想在外人面前隐瞒那些过往，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千疮百孔的过去。于是我尽力与每个人平淡地交往，不想让别人有进一步了解的欲望，或者说让别人无从问起。可是却还是有人会问起，昨天是止宇，今天是止尚。
　　昨天告诉止宇，只是为了满足他的好奇，也为了一时倾吐的松驰。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就是很奇怪的，对于止宇，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戒备。今天止尚也想听，态度也是如此地真诚。而且就算他现在没有提过这个要求，我也会对他说的。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他放心。人有时候就是自私的，特别是在面对自己亲人的时候。在不了解我的真实情况之前，也许他会担心我和止宇之间会发生一些什么。但是我想在得知了那些真实情况之后，他会放心的。他是过来人，我也是，我不会让他难堪，不会让他的家庭难堪的。
　　昨天晚上，我的对面坐着止宇。哭到伤心的时候，他会坐到我身边，轻拍我的肩，我的背。时不时的，他会轻声安慰几句。而他也会偶尔揽我入怀，让我浅尝温暖的怀抱。
　　今天晚上，我的对面坐着止尚。还是这个房间，人不同，气氛也不同了。他的表情始终凝重，没有只言片语。
　　我的心里很清楚，我的对面坐着的也是一个饱受沧桑的人。虽然具体的原因并不知道，可我知道他也是个受伤害的人，在他的那段婚姻里。和他说的时候，我不仅仅是倾诉那么简单的心情，还有一种知音的感觉。也许这种感觉很不准确，甚至有些荒唐，可是的的确确的，我是这么想的。
　　我从头说起，关于四年前的点点滴滴，关于四年里的纷纷扰扰。不管过去多久，那些事那些心情永远是清晰的，抹之不去。
　　从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恋情说起，然后误入了一段婚姻。后来实践证明，这次婚姻是致命的，对于我来说。也许上天对我是太残酷了点，可我知道当时自己的想法也太单纯了些。总以为真心付出就有回报，总以为结了婚，就会天经地义地幸福。那时候，我以为婚姻只有一种结局，我以为结婚了就一定要朝着目标走到尽头。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可是却碰上了不想一起走向终点的人。
　　婚前的麻木不仁，不思后果。婚后的孤独和寂寞，欺辱和压迫。四年里，每一天的忍耐和思索，每一天的决定和反悔。现在想来，依然历历在目。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付出一丝真情，而我却固执地以为，只要有了孩子就会有好转。有了孩子，却成了这一生我自己无法原谅自己的遗撼。自己苦一些累一些都不要紧，可是孩子却留在了那里。曾经想过独自抚养孩子长大成人，自己这一生就这样算了。可是这样的愿望也不能成真，我独自一人走出了那里。结婚四年，走出来后，我身无分文，心力交瘁。
　　面对止尚，面对和自己一样经历过一次婚姻的人，我的话显得条理分明。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思路会这样清晰，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流畅地说这么长时间的话。我把经历过的，内心思考过的，心里想念过的，所有的所有，都说给他听。
　　泪水和思路一样流畅，从头到尾。而他也只是默默地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纸巾，默默地递给我。这是他一贯的风格，内敛而深沉，内心感动却不溢于言表。而我也在这种默默的气氛里，慢慢地收拾心情。
　　“卢亦，你知道吗？其实从你刚进家门的时候，我就发觉了你的忧伤。”是吗？我给人的印象真是如此吗？
　　“可我自己并不觉得。”我说的也是实话。
　　“有些情绪是由内而外的，即使想极力掩藏也是掩藏不住的。”
　　“我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我没有那个意思。你说得对，自己所不为人知的，在别人看来都可以成为秘密。谁都会有一些秘密，对不对？”
　　“是啊，谁都有秘密的。如果是愉快的记忆，谁都会迫不急待地说与人分享。可是如果是悲伤的过往，谁还会轻易说与人听呢？”
　　“不管过去怎么样，快乐也好，忧伤也罢，都过去了。”
　　“我知道。”
　　“你这么好，他却不知道珍惜，他会有后悔的一天的。”
　　“可我之所以离婚，却不是想让任何人后悔。为什么要让别人后悔而后快呢，受伤害最深的是我，还有我那年幼的孩子啊。让他后悔，让他的家人后悔，又有什么用呢？而且你要相信，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也是什么样的家庭都有。以前只在自己的那个简单的家里生活，所以不知道那么多的险恶。经历了那段婚姻，也算是认识了许多人，见识了许多自己一辈子都想不通弄不懂的事。有些人不能以常人的眼光去看的，有些家庭也不能拿常人的标准去衡量的。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就是不正常的，有异于常人的。可是，他们的伪装太好了，不深入又不足以了解。可是了解了之后，自己付出的又太多了。”
　　我喋喋不休地说出这些话，而不管止尚的感受。不过我想，他是了解的。
　　“对，你说得都对。有些事真的经历过才知道，可是经历过后，付出的又太多了。”
　　也许这也是我们之间的共通点。都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都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如果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轻易提及。可是真要是到了伤害别人的时候，我们又都会不惜再次伤害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