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蜗牛去散步》小楼

41、针锋相对

　　继续提速。

　　那是我整个高三心情最好的一天。所谓最好，就是比次好更美好的一天。
　　虽然那一天也伤心过，彷徨过，找寻过，焦急过，但随后所得到的感悟，比任何一天来得都多。而最最重要的是，我知道爱情、亲情和友情从未背离我而去。现在，我已经得到了我的家，我的爱情。那么友情……
　　第二天周日，我把楚天约到了篮球场上。
　　“什么都别说了，先一对一斗牛吧。”
　　楚天看着我的目光依然阴郁不安，但这种情绪很快就在激烈的拼搏中动摇了。开场后不久，他便融入到战斗中与我真正捉对厮杀起来。很高兴的是，这段时间学业上的压力居然没有让我们的球技荒废，反而似乎更成长了一些……
　　“鹰飞，你的数据似乎算的更准，更快了。”楚天抱着篮球站在我的对面。
　　我微微笑着。
　　“而你则更加勇猛刚毅了。”
　　男儿的热血很快就冲破了芥蒂，而让整个赛场充满了血性的光辉。当我又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晃过楚天，单手上篮后，他抬头看着那篮球在篮筐里转了几个圈，终于落下，不由由衷的感叹道：“漂亮。”
　　那句话，曾经是我们六年友情的开始。
　　我抹了一把额际的汗水，感觉他们亮晶晶的从我指尖上离去。我向楚天走去，在身体交错的那一瞬间，没有任何语言，也没有任何暗示。我抬起手，他也抬起手，如同我们六年里一直做的那样——
　　“啪！”
　　交握的双拳。
　　是对手更是朋友！

　　打到累了，我们俩在篮球场边上坐下，一人开了一瓶矿泉水牛饮。我如同往常一样把喝剩下的水浇在头顶，然后再甩出去。楚天呆呆的看着我，忽然笑道：“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也是如同今天一般，亮晶晶的。”
　　“亮晶晶？”我回头，“没记错的话，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男更衣室里吧，你还把我当同性恋来着。”
　　“那种唐突的见面我怎么可能记得住。”楚天昂起脖子，骨碌碌灌着水，“我见到你的时候，是篮球决赛上，那天的你，非常耀眼。”
　　我挠挠头。“有这回事吗？抱歉，当时我光顾着去注意mm的反映了，没发现你向我投来的崇拜目光。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当即给你一个super star的回应。”
　　“去你的。”楚天啼笑皆非，“我只是很惊奇一个成绩很好的人怎么会体育也那么好。所以，从那时开始，我就在想，自己说不定也能做到成绩很好。”
　　原来是这个意思。我转过头看他。“那你现在不是已经做到了。”
　　“嗯。”他懒洋洋的看着撑着手臂，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谢谢。”他说。
　　“不客气。”
　　又过了许久。
　　“谢谢。”我说。
　　“不客气……”

　　其实那一天我还有很多话想说。
　　我想告诉他这些天来的感悟想告诉他失而复得的感触……但最后我什么都没有说。有时候我会感觉楚天是在这世界上的另一个我，那种血脉相连心有灵犀的感觉让人感觉毛骨悚然。我想告诉他，这些天来我终于明白——与其去怀疑人，不如试着去相信人。相信别人会获得坚强的力量，而怀疑人只会让自己被不幸埋葬。当不断的追问“为什么大家都要害我呢”的时候，不如去想想“为什么大家都要害你”这句话本身有多么可笑吧。
　　把美好的事情告诉一百个人，而把不好的事情藏在心底。当我们每个人都这么做的时候，这个世界，也就不存在“教人作恶”这样的现象了。
　　不过，我想我一定不用说了。他明白我的。
　　“能乐观的活着真好。”我仰头看着窗外的蓝天感叹道。
　　“是啊。”他也看着。
　　能遇见你……真好……

　　一个星期以后，我再一次约见了方秩。请注意主语——是我。
　　这一次，我同样有备而来。
　　“我跟方彤谈了以后，她已经决定留在我家了。这样的结果，方先生放心吗？”
　　“当然放心。方彤能够得到你的帮助和辅导，实在没有比这更让我放心的事情了。”方秩微笑着，恬淡的，运筹帷幄。
　　“谢谢。其实我一直很佩服方先生的魄力。”
　　“怎么说？”
　　“对于尚未成熟懂事的幼女，放到另一个尚未成熟懂事的少年家中。两个人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方先生还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实在是让人佩服其心胸和魄力啊。”
　　方秩听闻此语，不由脸色微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您有没有想过，也许她只是我某段生活的一个玩伴，而我对她的态度，只是玩玩儿？”
　　方秩沉下脸来，低声道：“这种事情，我自有分寸，不会容你们少年糊涂行事。”
　　“如果我真想乱来，您来得及拦吗？拦得住吗？”
　　一时间，方秩的面孔犹如深海，漆黑一片。但很快，他笑了起来。“鹰飞，你很厉害。你是在提醒我，你已经是我唯一的选择，不要让我在寻找别的选择方案了吗？这一招很高明啊。”
　　“过奖。我只是在想，能第一个被您挑中的我有多么幸运，遇到的是完璧无瑕的方彤。”
　　“这件事情，对你而言这么重要吗？”方秩缓缓的……目光深幽……“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有些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不重要吗？或许，是您并不像您想象中的那么爱她吧……”

　　上一次见到方秩的时候，我被他的魄力和压力强力冲击，以完败的形式黯然离场。但事后细细琢磨，有些想法又重新浮出了水面，觉察到事实并非如此。方秩到底是在选接班人？还是在选女婿？这个问题被我反复考证着，得出的结果却非常意外。那句给了我强烈震撼的“为了方彤，我值得赔上全部的身家性命”，但也许并非如此……
　　我并不是否认他爱女儿的事实，只是，他选择了自己的方式来爱。
　　他认为对的，或者错的，其实都是他一个人的想法。正如同曾经让我非常反感的打骂，充满了鲜明的个人主义。
　　大人的世界啊，果然……还是拥有着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鹰飞，你已经说的够多了，你到底什么用意，说出来吧。”
　　对面的帝王谦和中带着威严，已经露出了狼虎一般的霸气，语言里也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压力。皮球又抛回来了呢，果然，后发制人是聪明人的做法。我淡淡的微笑着，站立了起来。
　　“方先生，记得您曾经说过我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我的确如此认为。”
　　“正如您所见到的，我很骄傲。这是一把双刃剑，让我自满，同时，也让我自立。所以，我讨厌被人任意摆布的感觉。您的家财万贯，说真的我很羡慕，但羡慕的不是您的财产，而是您获取这份财产的实力。事实上，你亿万家产的背景恰恰给了我压力，让我差一点就放弃了对方彤的真心……没错，我的确很爱自己，所以我懂得珍惜羽毛，更懂得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是什么。我的努力和奋斗决不是为了今天或者以后让您觉得我具有站在您天平上的资格，而是为了营造我自己想要的那个未来和愿景。方彤是不是您的女儿，对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保护她的未来。我会用自己的实力来考取大学，攻读学位，努力工作，获得成就。那种成就或许永远无法像您今天一样辉煌，但那是我自己用双手创造的！我会证明我有足够的实力带给她幸福！”
　　“很有激情。”他握着双拳，注视着我。
　　“或许您并不喜欢吧。”我苦笑着说。
　　“对于现在所不能确定的东西，我从不擅自给予评价。”方秩恢复了自己的节奏，微笑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心事，“不过你的性格我的确很欣赏，虽然刚才的话在大人的世界里，可能已经冒犯了我。”
　　“对不起。我只想说明我个人的想法。”
　　“有些事情，你只管去做就是了，没必要向任何人解释。比如刚才的话，现在这个时候你告诉我，难免会给人矫情的感觉。但如果你直接把那个结果给我看，我会钦佩你的勇气。”
　　我细细的琢磨着他的话，一时不能言语。
　　“去做你认为是对的事情吧，在过程中你会成为真正的男人。同时，我也将继续我所认为对的事情……”
　　我无法忽视他最后的话，因而惊异的抬起头来。
　　他依然交握着双手，平撑出帝国的天平。
　　“在方彤高中毕业后，我将安排她出国。而试验，继续进行。”
　　这一句话落入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