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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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王府。
清冷的月光透过纸窗，落在地上留下淡淡的银色光晕，门窗上的纸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玉一般的光泽。芷烟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子都难以入眠。
她坐起来，披上外衣，打开房门，站到了月光之下。
房门外是一条曲廊，倚着栏杆眼前是个荷花池，时近深秋，荷花已经衰败，寒冷的月光照在池中枯萎的残荷上面，尽是一付萧瑟的景象。
两个守夜的下人看见了芷烟，以为她有什么吩咐，提着灯笼过来。芷烟摇摇头，说道：“房里有些气闷，我略站站就好。”二人行了个礼，慢慢走开了。
芷烟静静地靠着栏杆。
那日洛王走后，过得半月，王府便派人来告知了宴客的日期。昨日便将她接进了王府。进得府里，芷烟才知道所谓宴客，竟是洛王寿诞。那天邀请的朝廷文武官员有数十人，因此十分慎重，所有外来人都需进行询问和盘查，芷烟一一忍受过去，王府中人知道她是洛王亲自请来，对她倒也客气，特意安排了客房给她。
今日一整天都是在准备明日宴席上的材料，众人均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切煮腌炸，忙碌的不可开交。芷烟只是准备“碧云酥”的材料，半天时间就已打点完毕，但看到厨房里南北菜肴汇集，觉得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因此也在旁帮忙。一天下来，顿觉腰酸背痛，十分劳累。梳洗完毕，芷烟早早上床，想养足精神，好应付明日的工作。或许是因为环境陌生，芷烟虽觉疲累，却难以入睡。
也或许是因为今晚的月色。
今日是十四，月如银盘，半悬于谧蓝的天空，为几缕淡淡云彩围绕，朦朦胧胧，恍若隔着水雾。
深秋的夜晚，凉风一阵阵吹来，远处的灯笼轻轻的摇晃。
芷烟微觉寒冷，不禁将身上的外衣裹紧了些。
转眼来到京城已近三月，京城地处北方，现下已需要穿上薄棉的冬衣。而此时若是在江平，却正是暑气消除，秋高气爽的时节。
芷烟的心思有些飘忽起来，仿佛看见银色月光下一簇簇水晶球儿似的菊花，桂花的残香在月影里漂浮，父亲就在自己的身边，大家一个一个的联着诗句，联不上来的，便要罚酒。芷烟微微抬头，隔着桌，是一张俊秀的面容，微微地笑着，一双眼睛脉脉地看着自己，低柔的嗓音传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咳。”
一声轻咳蓦然将她惊醒过来，芷烟回头看去，一个人从曲廊的暗影中走了出来。
芷烟忙收敛心神弯身行礼，说道：“王爷有礼。”
洛王走了过来，淡淡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未安歇，是否在府里有些不惯？”
芷烟连忙答道：“并无不惯，府里的招待十分周到。只是觉得有些气闷，因此出来吹吹风。王爷费心。”
洛王从芷烟身侧走过，站到廊边，月光立时倾泻在他身上，一丝淡淡的酒气夹着些许女子的脂粉香气若有若无的飘来。
洛王温和地问道：“明日的事情可都准备妥当了？”
芷烟点点头，说道：“民女听府上说，明日原来是王爷的寿宴，且有这么多朝廷的大员，民女心中惶恐，这民间粗食，恐难登大雅之堂。”
洛王道：“也不过是个宴会罢了，并没什么大不了。”他顿了一顿，忽然笑道：“你既已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怎得也不见一件贺礼，至少也该有句恭维的话吧！”
芷烟不意他竟有此一说，猝不及防，不知该如何接话。
洛王见她慌乱的样子，不禁呵呵笑了起来。
芷烟听他笑得舒畅，知道被戏弄，心下有些恼怒，说道：“王爷戏言，王爷乃天之骄子，身份尊贵，富有四海，民女不过斗升小民，怎敢与王爷说‘贺礼’二字？”
洛王听了，并未立即答言，静默了一会说道：“也许在你眼中，我等之人，必是予给予求，世间之物，无不信手拈来，又岂有所求？”口气中带着一丝落寞。
芷烟方才的话冲口而出，说完便即后悔，唯恐惹恼了洛王。现在听到洛王这样说，不禁心中有些歉然，说道：“富贵中人，纵有香车宝马，绫罗绸缎，也总有欲得而难获之物。而寻常人家，只要全家团圆，家宅平安，得衣食温饱，便已快乐满足。世上之事自古难以十全十美，本不可刻意执着，不过但求心安而已。”
她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道：“更何况亲人团聚，朋友相知，夫妻相守，这些又岂是金银富贵可以换得？”
洛王笑道：“你说得不错，只是若有高官厚爵，金银财帛摆在眼前，世上又有几人能抵挡住诱惑？即便是读过圣贤之书的谦谦君子，只怕也会做出背信弃义，罔顾道义的事情来！”
芷烟听了心中一痛，好一刻方说道：“再多的盛景辉煌，转眼即如恍然一梦，纵是花红百日，也终有一落。即使怎样的热闹繁华，也难填平心中沟壑。”
芷烟有些发怔，倏然回神，却发现洛王正看着自己，眼光灼灼。
芷烟有些赧然，说道：“这是家父生前说过的话。”
洛王笑了笑，说道：“令尊真是一位雅士。”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样的雅士，竟不能相识，不然，如此月夜，当有无尽雅趣！”
芷烟的心绪被轻轻的触动了，她看着被月光照亮的池水，好一阵方幽幽说道：“从前，逢到月圆之夜，父亲便会在菊花圃旁，桂花树下，放一张小桌，摆上几味点心和小菜，再烫一壶桂花酒，叫来学堂的学生，大家围坐在一起一同赏月。
父亲爱讲故事，那各地的风俗习惯，见闻传说俱是如数家珍。被他讲来，时常引得我们或喜或悲，仿若身临其境。每讲到紧要处，我们俱都屏住呼吸，紧张万分。可此时，父亲总会停了下来，任我们如何百般央求，也不开口。被缠得紧了，父亲方会说：‘烟儿啊，我的酒冷了，快些拿进房里热热。’‘文华啊，我的书都快霉坏了，明儿个记得拿出来晒晒！’”
芷烟模仿着父亲的语气，脸上露出笑意。
洛王也轻笑道：“只怕任务还未排完。”
芷烟笑着续道：“是呀，什么打扫房屋，为菊花锄土，邻村的鲜鱼，镇上的好酒，父亲的要求总是千奇百怪。最后方说：“倘若大家都做好了，下月月圆，记得早到。”众人均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依照父亲的要求做事。到得下月，大家便早早的来了，听到结局俱都心情欢畅。只是，这个故事刚听到了结局，立刻又有了下一个未完的故事。父亲十分自得，对我们说道：‘这样听故事，是否特别有滋味？’”
芷烟的脸上依旧笑着，眼里却慢慢蒙上了一层水雾。
洛王站在芷烟身前，看着月光照在她微低的脸上，眼角闪亮。
他的手微微地一动，却又生生忍住。
芷烟拭去泪滴，朝洛王说道：“民女失态，王爷请勿见怪。”
洛王说道：“无妨。”他深吸了口气，淡淡说道：“夜深了，明日还要忙碌，早些歇息吧。”
芷烟低头行了一礼，洛王从她身边走过，月光从他身上倾泻下来，洒落一地的银光。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