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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秦之仪自认为是个超然物外之人,而她博大的超然物外品性通过言行神情等得以完美诠释。

      杭州近几月来雨水甚多,天色总是阴沉而日光稀少,校园里因此怨声载道。朋友或曰“down your sister’s rain”,或曰“这两月浙江只下了两场雨,一场31天,一场29天”,无不表达心中不满。史纲课教授也忍不住在课上感慨,“问杭州晴为何物”,雅兴甫发便戛然而止,不知该如何接上下句,遂翻出点名册钦点了一名同学。该同学大名一出,满座皆惊。
      “李煜!”
      但见一男生从睡梦中醒来,缓缓站起,先揉了揉眼睛,后推了推眼镜。
      “小楼昨夜又东风,诗人呐。说说看,问杭州晴为何物,下一句你会怎么接?”
      秦之仪凝神望去,发觉该男生此刻望着教授的模样颇有些嫉恶如仇,估计是在暗想:“小楼昨夜又东风,您老今儿又抽风。”
      愣了半晌,他终于表达了对原诗的高度尊重:“直教人生死相许。”

      在该男生发愣的半晌间,秦之仪构思了两句,其中一句是“恨死这朝雨暮雨”。两句相比,这一句是比较文雅矜持的,因为另一句是,“直教人翻云覆雨”。

      史纲课结束,仍旧满世界都是雨。一眼望去,路上有一个人走的,有两个人一起走的,有多个人一起走的,有眉飞色舞的,有面无表情的,有郁闷不已的。秦之仪伞一撑,露出与面无表情仅一线之差的微妙表情,进入玄想状态,一眼扫过人群,表示俯视众生。

      原本这是个平凡的日子,而第二天也必是个平凡的日子。可是事实仿佛不是如此。
      当晚她开着笔记本喝水时,不幸将整杯水狠狠泼在键盘上,桌面全湿,于是笔记本自键盘而下完全湿透。
      超然物外的惯性让她未能快速做出反应。意识过来并做出处理后她后悔不已……倒不是超然物外不是个好品性,而是笔记本乃她心之所系,诚然,是不能被称为“物”的。
      笔记本被淋湿之后的第三秒末自动关机。屏幕一片黑。秦之仪连夜将其送至维修店抢救。

      翌日清晨,秦之仪七点起床。她依稀记得早上有乒乓球课,但已忘记到底是一二节而是三四节。刷完牙后站在书桌前,思忖良久,在懒得开电脑查课表的前提下,终于决定,先去风雨操场看看乒乓球课在不在上,若在,就先上课,上完课去接回笔记本。若不在,那先去接回笔记本,再等到第三节课去上课。
      好方案。想完后她点点头表示对自己的赞同。
      不管哪种结果,接回笔记本肯定是计划之内的,于是要准备好笔记本的手术费与住院费。她翻箱倒柜,抖这个抖那个,没找出钱包,心中不禁猛然一紧,想,应该是钱包不见了罢。
      得出这个结论后她眼神中带了一丝黯然,想到,哎,还是先去上课。

      毋庸置疑,钱包是属于“物”的范围的。可是钱包内除却现金外,另有身份证一张,银行卡一张。自诩超然物外的她觉得有理由不保持冷静。
      大致只能先银行卡挂失然后补办身份证,再补办银行卡,最后再买个钱包了。秦之仪这样想到。一路上冷风侵袭,如果侵袭还好,却还将她头发吹得如同梅超风再世,这倒有些不可原谅。她一边忍受大风吹乱头发,一边忍受雨声淅沥,耳朵里似乎传来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喋喋不休的对天气的埋怨,还要一边想象偷钱包者对其钱包的处理和偷钱包时的心态。
      于是最后到达风雨操场的时候,她用仅剩的一丝镇定感慨道,风雨操场,果然是风雨兼程啊。

      进入操场的时候,她对自己说,如果第一节不是我的体育课,那我就抓狂。

      再更进入风雨操场后,她一观察,果然,第一节不是她的乒乓球课。
      果然,她最终还是需要抓狂的。她需要以一种淡定的方式来排遣心中悲愤,需要用一种不抓狂的抓狂方式让自己以后变得更淡定。

      正当脑中思维搅成一团时,秦之仪身体已自行迈入一类似于羽毛球场的球场,眼睛已自行搜索到一个顺眼的背影,嘴巴已自行一张一合大声对该背影说:“哎,你,对,就是你,来,和我打一场。”
      在该背影显出正面的那一刻,秦之仪感到有些后悔。此人她曾经看到过,隐约有点印象,听人说是个打羽毛球姿势很帅气,长得也在此学校难得的清秀的男生。但是她从来不曾看清他过,因为她虽然近视但除了上课以外从来不戴眼镜,隐形眼镜也不戴。因此她看到的是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于是在这个美好的世界里,她要与一个至少在她近视眼看来很美好的一个男生,呃,打一场羽毛球。

      该美好的男生在她喊出那句话的时候略显惊愕,然后一笑。即便是在秦之仪这样模糊的视线里,他的眼睛还是显得闪亮闪亮,皮肤还是显得光洁光洁,牙齿还是显得雪白雪白。明眸皓齿。
      秦之仪对着他的笑容傻愣道:“等等,我没有羽毛球拍。”
      他大步走向附近的一位男生,说了几句话,就将该男生手中的羽毛球拍接了过来。该男生走开前拍了拍他的肩,说了一句话,使得他表情似乎有些无奈。

      事情发展到这样着实有些奇妙。原本打算排遣悲愤的秦之仪,竟友好和谐地与一位男生打起了羽毛球,你来我往,虽无只言片语但气氛融洽。这位男生打羽毛球姿势极为潇洒,而秦之仪却没那般潇洒,打得不错却常蹦蹦跳跳,一反平日淡然作风,显出活泼的女儿态。
      打了一段时间后,秦之仪心情渐好。到如今大约已经过去了一节课,她停下动作,向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走上前去,心想已经改变作风那索性一改到底。故露出笑容道:“刚才冒昧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愣了愣,目光继而变得有些不自然,四秒后,才开口:“我叫宋歧川。”

      回到寝室后,秦之仪整理书包准备下午上课要用的书。拉开书包每个拉链,检查是否带了纸巾,却发现一个小袋子里,安然躺着她早上以为被偷的钱包。
      亏她思考了这么久偷包人的心理活动,原来思考了半天是在思考自己的心理活动。
      她猛地将钱包仍在了书桌角落里,然后一看手机。
      二月二十二日。永远记住了,这个日子。

      对于微博人人这类事物,秦之仪的感觉是既不排斥亦不欢喜。对于身边人玩微博人人,她一向认真贯彻落实放任自流思想,坚持一切顺其自然。
      而对于□□,她总是怀着一颗复杂的心对待。这是联系她与很多儿时的,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同学朋友的有且仅有的一根线。这根线断了,这些人与她将再无瓜葛。仔细想起来这根线到底存不存在倒真的不是很重要,可是她总是舍不得舍弃。

      还在寒假的时候,秦之仪主动找沈青聊天。沈青是她小学暗恋着的,一直暗恋到初中毕业的一个男生。小学时的他眼睛清澈,不管和调皮的男生还是和一本正经的男生都相处得很好,一派潇洒的班长作风。他们两人曾经一直值日,离校的时候校园寂静,他在前,她在后,总是五步的距离。
      尽管早已失去暗恋的感觉,可是她很怀念,也很喜欢那种喜欢着他的感觉。她总是忘不了那五步的距离,也总是能够莫名其妙地想起,曾经一次春游,在回校的车上,她装睡他沉睡时同学间流传的“他俩在梦中相会”的流言。

      他们在不同的初中上学,考到了同一所高中。毕业以后,时隔三年,□□聊天记录里不过是云淡风轻的两句话,“我那时喜欢你啊”,“啊,我也是”。
      之后他曾经在假期结束向她要假期作业答案。她心中有一丝忐忑,便想加上一句“很没把握”,不幸打成“很美吧我”。于是一种久违的羞涩难当的感觉涌上心头。

      而这次寒假,秦之仪半开玩笑地在□□上问他说,“有妹子了啊?”“四川的?”一切如她所想。
      聊天记录里又是云淡风轻的“有妹子了啊?四川的?”,“啊,是。”

      她相信,如果她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吧。一切都回不去了吧。”
      那他又定是云淡风轻的一句,“是啊。”

      秦之仪揉了揉脑袋,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对着笔记本发呆想起了这件事情。她打开□□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同学们的说说。无聊透顶。
      有些啰啰嗦嗦整天汇报自己的行踪与心情,有些故作深沉句句诗情画意充满人生哲理,有些对现下所谓流行之物进行感慨,什么清穿,什么那些年。她深感头痛,立刻关闭电脑靠在书桌上小憩。

      刚靠在桌上,就听见手机在桌上震动得简直要活蹦乱跳。她皱眉将之拿起一看,见是个陌生的号码,果断拒听。
      这个陌生的号码还是不屈不挠地打来,她突然想到有可能是学校某部门有重要事情通知她,遂满身冷汗地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
      “喂?”她问道。
      对话那边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声,他说:“怎么这么久才接?来,和我打羽毛球。”
      “我有些累,不打了。”此时她仍未想起他是何方神圣。
      “那就乒乓球,也行。”
      “可是……”
      “别可是了……可是什么?”
      “可是,你是谁?”

      走到楼下的时候,秦之仪还在思考,他是如何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又是如何知道她所在的宿舍的?
      思考未果,只能作罢。然后她不禁感慨,这个叫做宋歧川的家伙还真是神通广大。

      看到宋歧川在楼下等的那一刻,秦之仪觉得这张面孔很熟悉。自从上次她半强制性地叫他与自己打了次羽毛球后,也许是她有早到风雨操场,而他有迟离开风雨操场的习惯,她时常能在上课前遇到他,然后看到他的露齿一笑。这样天天见面,虽然不熟悉他的声音,可是对于他面孔的熟悉程度,已经完全不亚于和自己打乒乓球时的搭档了。
      “嗨。”秦之仪招手道。
      宋歧川将一直黑色双肩包单肩背着,手里拿着球拍玩着乒乓球,动作还是那么潇洒。见到秦之仪,将乒乓球一收,说:“走。”
      秦之仪不无羡慕不无嫉妒地看着他收球的动作,目光冉冉,直看得他不好意思地捂了捂鼻子,并问:“想学?”
      “不,”她勾了勾嘴角,“别人潇洒的打球动作我学来之后总是显得无比猥琐。虽然我也想学帅气的动作,潇洒的姿势。你小时候羽毛球是跟谁学的?不打篮球?”
      “篮球么,也打。”此刻他与秦之仪并肩走出了宿舍区。
      “我看,”秦之仪用手指点了点下巴,缓缓地斟酌好字句说,“篮球是一群人抢一个球,羽毛球却是两个人憎恶那球似的,你抛给我我抛给你。”
      宋歧川若有所思地说:“说得有几分趣味。这就是你那天和我打羽毛球的原因,打那个球就像打一件什么事或者什么人?”
      “啊,”秦之仪微窘道,“可以这么说。”

      走到一座桥上的时候,雨似乎又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秦之仪出门的时候见天色虽然阴沉,却感觉应该不会下雨,所以没有想过带伞。宋歧川撑开一把伞之后,问:“你平时也这样?有些事情靠感觉判断?”
      “有时候吧,”秦之仪望了一眼他的伞,说,“好大的伞,我喜欢。”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欣喜,并且不自觉地靠近了宋歧川。
      后者见她主动靠近,长发甩动的瞬间隐约有香气飘来,不由得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声:“感谢这天气。”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秦之仪走在这座桥上感觉甚好,旁边有为自己撑伞的,还是那种很大的样式古老的黑伞。桥下的湖面上圈圈涟漪,尽管天气很冷,她却仿佛能在湖边的杨柳间嗅到一丝春风的味道。这个感觉太过于诗情画意,她不忍心用自己的语言打破,所以一路沉默不语。宋歧川也沉默不语。
      桥并不长,秦之仪却感觉仿佛走了很长时间。眼望着这江南景色,碧波荡漾,想起高中时期曾经和几个朋友中午从宿舍走向教学区,路上看到天边云朵厚实、洁白而圣洁,有个人笑着伸手一指说:“瞧,那是我家,有空去坐坐。”然后秦之仪脑中鬼使神差地出现沈从文的一句话,记不大清了,大体上是这样的,“我这辈子走过很多次数的桥,喝过很多种类的酒,看过很多地方的风景,可是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华的人”。
      回过神来时,刚好将桥走完,然后听到宋歧川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们去散步吧。”

      两人沿着湖边而走,走了一段时间之后,秦之仪突然很想触摸那碧绿生动的水。于是她拉了宋歧川的袖子,走下小斜坡,靠近水之后将手放开。
      宋歧川盯了她的手直到她将手放开。脸上浮起浅浅的红晕。秦之仪却浑然不觉,兀自将白色乒乓球放入水中,然后用乒乓球拍打着水面,笑道:“你看,这像不像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宋歧川看了一眼现出红色那面的球拍,说:“有点,有点。”

      秦之仪再度对关于宋歧川的事感到不可思议。原本她只是靠在书桌上小憩,宋歧川只一个电话,便将她从寝室叫了出来,并且此时两人共撑着一把大黑伞,蹲在湖边尽聊一些有的没的。事情发展到这里的确有些令人难以相信。
      期间秦之仪对宋歧川讲的话里高中时期的事情占了很大一部分。先说高中那学校校长有着浪漫情怀,在新校区中食堂前两块地里种满了向日葵。无奈夏日太阳毒辣,向日葵明知太阳毒,偏向太阳看,最后因纠结于自己到底要不要积极向上,抑郁而终。每每同学们奔向食堂吃饭,原本兴致勃勃,最终都会变得很伤感,拥挤不堪的向日葵们正如拥挤不堪的学生们,脖颈耷拉花盘却依旧努力朝向太阳。校长着实英明,为防止学生奔赴食堂过于兴冲冲,怕再度发生有人因过度兴奋而看不到玻璃门的存在而勇往直前的事情,在食堂前种上了这些不同凡响的向日葵,使其伤感。像是一幅寓意深刻的画,校长不愧是美院毕业的。
      那时候校长常站在新校区的桥上喂鱼,秦之仪她们几个对校长如此空闲感到异常惊讶。至少秦之仪觉得,他作为这所学校的校长和另一私立学校的董事长,不是应该日日在家数钱吗。
      后来听闻五十来岁的校长娶了个二十八岁年轻貌美的姑娘,对于他空闲地喂鱼,感到更惊讶了。

      秦之仪歪了歪脑袋,对宋歧川说:“我是不是很无聊?总讲自己的事情?”
      “没有……我挺喜欢听你讲话,”他笑着换了只手撑伞,说完又自觉言语奔放,就低了低头,“这话的意思是,意思是,你讲的东西并非无聊枯燥的,挺有意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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