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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鸦 ...

  •   什么叫做信仰?

      那暗黑底色的殷红祥云,是你鲜血凝固成的绝望。

      ——题记

      一

      似乎乌鸦是战场沉寂过后必备的点缀,声音凄厉,从如血的残阳下飞过,嚎叫着那些亘古未知的悲伤。

      曾经听年长的忍者说,乌鸦最懂死者的哀伤,会指引他们的灵魂飞向他们的亲属所在的地方。

      所以乌鸦又被称为死神的使者,被世人厌恶甚至痛恨的存在。

      死神的使者……吗?

      微小的荧光从脚下升起,细碎的,顺着同一个方向飘去,黑发少年转过头,不意外的看到一身雪白的少女。

      她正拿着一柄剑,从满地无法拼凑成型的断肢上横过,那些微小的荧光便顺着剑尖所指的方向飘去,不一会儿,便隐没不见。

      他没问他们去了哪里,因为少女很早以前就说过。

      “沾染血腥的人,是没法去极乐世界的。”

      想起少女第一次对自己说的话,一向少有表情的少年忍不住扬起一抹讽笑。

      “你笑什么?”

      似乎连他微弱的思绪都能捕捉到,看着最后一点荧光都消失不见,少女偏过头,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漆黑的眸子不见一丝光芒。

      “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也会跟它们一样。”

      沾染血腥的人都无法去极乐世界,那他多半也会像他们一样,变成一缕幽魂,循着摄魂剑的指引落入地狱,接受六道轮回。

      只是不知道背负了满身罪孽的自己,到了地狱里该接受怎么样的惩罚。

      “你不会。”少女忽然出声打断他的思绪,她走起来脚步轻盈的不可思议,即使踏过鲜血淋漓的战场也从不会沾染一点血腥,少年抬起头,就见她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跟前,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进他眼底,“宇智波鼬,只有你不会。”

      鼬愣住了,少女第一次呈现的堪称激动情绪唤醒了他深藏已久的记忆,似乎曾经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这样叫喊,只是记忆中的少女还是小女孩,雪白的衣裙也总是会不小心沾染上血迹。

      那个时候的自己也只是个孩子,在父亲的冷酷教育下第一次踏上战场,幼小的他因为在战场上哭出声而被父亲严厉惩罚,独自一人被丢在战场体会死亡的恐惧。

      乌鸦的嚎叫声不绝于耳,鼻尖充斥的血腥让他窒息,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却被入目所及的残肢断骸生生阻拦了脚步,小小的身子跌倒在早已冰冷的尸体上,他慌忙咬住唇,担心自己再度哭出声。

      一道微弱的荧光从身下的尸体上飘出,他怔愣的,顺着荧光飞走的方向看去,然后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

      “你是谁?”贵族的矜持与倨傲让他立即从地上站直身,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他看着女孩奇怪的动作,一下子忘记了恐惧,“你在做什么?”

      “引魂。”女孩有着和年龄相称的稚嫩童音,鼬却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仿佛来自地狱的寒气,从脚底灌至心口。

      “引去哪里?”孩童总是会有些微的好奇心,即使他刚刚从修罗场爬出。

      女孩持剑的手微顿了下,缓缓转过头,鼬终于看清楚她的模样。她就像村子里任何一个女孩子一样,细致的眉眼,雪白的肌肤,不同的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暗淡无比,不见一丝属于孩童的光芒。

      “沾染血腥的人,是没法去极乐世界的。”

      她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再度语出惊人,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下,忽然觉得从脚底升起的那股冷意一瞬间布满全身。

      因为她又说,“宇智波鼬,你也一样。”

      年幼的宇智波鼬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第一次对未来感到恐慌。

      他也会变得像父亲一样,双手沾满血腥吗?

      关于那次相遇的事情不知为何被忘记了,听说他后来发了好几天的烧,意识昏沉的时候总是不断伸手要推开什么,嘴里喃念着让谁走开。

      以为是在战场被惊吓了,恨铁不成钢的父亲很是气愤,不再过问他的事,是心软的母亲终日守在他身边。

      后来母亲说,那日他终于醒来的时候曾说,昏迷的时候一直听到有人问他。

      “呐,你什么时候会死?”

      二

      你什么时候会死。

      这句话同它的主人一起,伴随了宇智波鼬足足十几年的光阴。在他从幼时会在战场上哭出来的天真孩童成长到如今只手就能制造出修罗场的冷峻少年的这些年间,只要有他在的战场,就一定能看到那她。

      不是没想过为什么只有他能看到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为什么非人类的她会和他一起成长,只是日益寡言的少年,在越发迷茫的未来面前习惯了对任何事情都沉默以待。

      习惯了那个经常会在战斗结束后忽然出现的白色身影,习惯了看她将魂魄引尽,也习惯了,听她问那个近乎诅咒的问题。

      从女孩到少女,她的声线如同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一样一直在变化,不变的是那句十几年如一日的话。

      “你什么时候会死。”

      像是濒临死亡的人对于生存的执念,带着一丝来自死灵的绝望,诅咒一般日日夜夜萦绕在耳边,宇智波鼬无处可逃,也早已放弃了逃跑。

      “为什么不问了?”看到少女转身准备要走,鼬的眉头微微上挑出疑惑的弧度。

      持剑的手不易察觉的动了下,她没有回头。夜风拂起漆黑的长发,未曾修剪的发丝晃动出紊乱的弧度,像是它主人此刻的心境一般,少女的声音低低的,在乌鸦不曾间断的嚎叫声中逐渐被淹没,鼬下意识地趋身上前,少女却已经随着簇拥而来的乌鸦消失在黄昏的森林里。

      空气死一般沉寂,似乎那位死神的仆人将大地的最后一点生机都带走般,明明寒风袭过,却听不见树叶作响,大风卷起少年暗黑底色的袍子,掀动的红云犹如战场上不时飞溅的血花,凄美而绝望。

      象征这被血腥充斥的黑暗世界遥不可及的和平未来,以及那个以此为标志的组织扭曲的信仰。

      “走了!”

      久候少年不来的鬼鲛忽然出现,不耐的喊了声,鼬转过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和鬼鲛一起隐没在夕阳的尽头。

      黄昏的森林终于彻底沉寂,狼藉密布的上方,树叶终于开始作响,窸窣的,带来地狱使者低低的叹息。

      “因为你,即将要死去。”

      人类从出生开始就在不断逼近死亡,她也早已习惯了自己这份工作,却只有他,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引的那个人。

      千千万万个人类中,只有他是能看到她的那一个,只有他伴随她一起长大。

      她看到他跌跌撞撞从战场上爬出来时悄然咬破的嘴唇,看到他日复一日苦练的艰辛。看到他毫不吝惜的对弟弟露出的笑容,那是宇智波鼬珍藏了一生的温暖。

      她看到少年命运转折的那一夜,猩红的双眸悄悄滑下的殷红液体。

      那是她无限的生命里,永远不可能再拥有的东西。

      他的忍术越来越强大,他杀的人越来越多,他的罪孽不断加重,她的任务也越发繁忙。他手上死去的每一个人都是由她来引魂,敌国忍者也好,他的亲人也罢,他每杀一个人,就会在转身处看到她单薄瘦削的身影。

      残留在少年双手的血腥在看不见的时候迅速蔓延,摄魂剑也悄然锋利起来,当手中虚无的触感逐渐变得沉重,以她双手之力几近无法承托的时候,地狱使者无情无欲的心终于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

      她知道,时间到了。

      她不再问他何时会死,因为他的死期已经到了。

      三

      第二次见到那个女孩,是骄傲的男孩第二次狼狈不堪的时候。

      仅一年便从忍者学校毕业的天才少年在族人的殷切盼望下第一次执行任务,原本是值得庆贺的进步,少年也一时间忘却了那场关于死亡的梦魇,手起刀落,便完成了一个生命的终结。

      濒临死亡的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住他的腿,他低下头,那人充满恨意的眼神让他心头莫名一窒,尚未收起的写轮眼清晰的读出那人临终的言语。

      “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那是少年的宇智波鼬第一次开始思考杀人与被杀的意义。生存与死亡,创造与毁灭,战争与和平,永远站在相反的方向维系那强大的辩证统一的存在。

      因为不想被杀,所以要学会杀人,因为不想死亡,所以拼命活着,因为要创造新的,所以不断在毁灭,因为想要和平,所以必须要战争。

      这些暧昧的因果关系循环往复,构成了人类一次又一次的轮回,生也好死也罢,谁都无法躲过这个劫。

      只除了……

      “你想要躲过吗?”

      头顶忽然响起不该出现的声音,鼬直觉的抬起头,看到一袭雪白衣衫的少女正坐在老树的枝干上俯视着他。她的裙摆很长,在夜风的拂动下晃出微微的波浪,乍一看好似少女自己在晃动双腿,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可爱的暗夜精灵。

      “你是什么人?”他警觉的问。

      “这么快就忘记了啊……”少女微微眯起眼,似乎对此有些不满,然而她的脸色还是一片平静,自语道,“嘛,对人类来说似乎是很长的时间呢!”

      “我在问你话。”被她莫名其妙的话弄的有些心慌,倨傲的少年稍微提高了音量,然后就见女孩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剑,一道细小的荧光便从他身边的尸体旁升起,顺着剑尖所指的方向隐没不见。

      这熟悉的动作唤起少年那段差点被遗忘的记忆,他下意识的趋身上前,颇为激动的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黑色羽翼的鸟儿姗姗来迟,簇拥在少女身边声嘶力竭的喊着,少女从枝干上飘落下来,落在宇智波鼬的面前,鼬不知道那双漆黑的眸子是否有一瞬的晃动。

      “死仆是唯一可以逃离六道轮回的人,”她举起剑,朝他做出一个类似自我介绍的动作,“代价就是忘记所有前尘往事。”

      真相如此突然如此惊人,少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女孩却忽然伸手捉住了一只乌鸦。她的力气很大,这粗鲁的动作让鸦群立即慌乱起来。凌乱的黑羽从头顶落下,缓缓飘落在两人中间,她却似乎毫无所觉,只伸手将乌鸦递到他跟前,声音柔细,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冷漠,“所以,其实我和它是一样的。”

      乌鸦在她的手中挣扎着想要逃脱,翅膀扑腾出的声响在黑夜里愈发刺耳,她却完全没有放手的打算,反而抓的更紧了,少年愣愣的看着她近乎赌气的动作,不知为何很想笑,而他也确实那么做了,“不一样。”

      什么东西不一样?

      疑惑的思绪让她下意识的松开手,乌鸦趁机飞出,残留的黑翼飘落到她长长的裙摆上,黑白分明的颜色交融,在逐渐昏暗的夜晚也鲜明无比。

      她怔愣着,刚想问他说的是什么,耳畔便传来少年疑似安慰的声音,“你看,即使是乌鸦,你也是白色的那一只呢!”

      握住剑的手下意识收紧,她第一次感受到源自人类的力量。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宇智波鼬的笑脸,无关喜悦与悲伤,只是善良的少年随口而出的一句安慰而已,然而那一刻,死神的仆人却忽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流过体内,温热的,仿佛少年刚刚散去的那抹微笑般固执的萦绕在心头,在脑海。

      一直一直,不曾遗忘。

      也许正因如此她才忘记告诉那个少年,真的存在的呢!

      白色的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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