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花》右二

1、乔乔

　　卓燃第一次知道系里有李家乔这个人的时候，是大三上。

　　那晚一如往常，课后的校道前后都是复苏过来的热闹声音，说着未完成的游戏任务和即将开始的球赛。
　　卓燃跟室友打了个招呼便分岔路径自往左。这个时辰去图书馆人不多，听着身后恍若被剥离的喧闹拐个弯后特别的寂静。寂静中的卓燃刚适应，便听到身后有男生叫道，“哎，乔乔。”
　　乔乔？第一次听到这名，卓燃下意识扭了扭头。
　　然后，他便看到左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停了下来，瘦高。
　　没想到是个男生。卓燃挑了挑眉。身后的一帮禽兽已经热闹了，“记得帮我带夜宵哈。”“咦，求带！”“乔乔，求同带……”五六个声音追过来，等卓燃从他身边经过时，便听到黑暗中的影子应了声。
　　“嗯。”
　　不知道是黑暗中卓燃的感官变灵敏了还是怎样，走远了他还在想着刚刚那个声音。像刚变声的小男生，喉咙有些发紧，却很温柔。光听声音便能想象得到的温柔。
　　不知不觉慢下脚步的卓燃到图书馆门口才知自己的刻意。当下好笑地抿了抿嘴，甩甩包快步进了大门。

　　从图书馆回来卓燃也没有问起有关乔乔的话题，这是他的一贯作风。奇怪的是寝室里最爱八卦的猴子居然也从没提起过这样一个人。仿佛从此消失，一如他以前的从未出现。
　　直到，第一次知道他名字的时候。
　　卓燃记得那次是运筹课点名，一百多人的教室熙熙攘攘，然后便听到不知带了哪里腔调的中年女老师尖着嗓子叫，“李家乔。”
　　李家乔？乔乔？
　　教室左侧立即有一声细细地答，“到”。
　　卓燃不经意地停了手中转着的笔，稍稍抬眸便看到那个瘦高的身影，黑色外套略旧，天然的蜷发有些乱，小脸，长相清秀。属于一目了然的人，从家庭背景到性格能力。
　　他貌似盯得太久，旁边正口若悬河的猴子也停了下来。索性没有收回目光，随口道，“这人怎么从没听过？”
　　“啊？”猴子懵了一下，立即又顺着卓燃的目光发现他在问什么，“你说他啊，好像2班的吧。”话题开始转向他和他同座的那个贫困生的鞋上，一个是泛黄的运动鞋，一个是阿迪王的最新款。身旁听八卦的几人立即心有灵犀地笑了。
　　“所以说，这种傻冒……”
　　卓燃的笔突然重重地落在桌上，叮的一声。几人纷纷帮忙捡笔，前排听课的老大有些费力地将笔递回来，他谢过，然后懒洋洋地向猴子道，“没什么，你继续。”
　　“呵呵，呵呵，那也没啥啦。”不管是仇富济贫，还是羡富笑贫，这种事情总得和自己同等水平的人说了才有共鸣。卓燃是被他们自动排除在外的。若乐意听，那也权当是想了解一下不同层次人民的想法，若不想听，他们也不来讨这个无趣。猴子没再多说什么，侧过身依旧是这个话题。
　　话题中的主角还在认真地听课，仰望着的头一动不动。
　　卓燃笑了笑，然后戳戳老大的背，看看第几页翻了过去。

　　这节课后卓燃便常常见到那个背影了。
　　中午下课，下午下课，傍晚下课，晚上下课。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卓燃只是抿着嘴角觉得好笑。有些人，当你没见过时便仿佛真的没有这个人；而当你留意了，上天又隔三岔五地将他送过来。
　　所以当晚上图书馆闭馆回来时，看到夜宵摊前那个熟悉的身影卓燃不由得就慢了脚步，走近了才发现那人手中已提了数份炒饭灌饼之类，此时面对着摊主的询问有些犹疑。“嗯，等我打电话问问……”
　　眼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将两手的饭盒交握一块，然后从身后鼓鼓的黑色书包里掏着手机。
　　卓燃向前一步，“大叔，荠菜馅，加醋不加辣。”
　　“哎哎，好的。”僵持着的大叔立即动作起来。
　　身旁的那人也随即扭身看他，背着手在后的姿势看起来甚是滑稽。卓燃下意识噗了声，对面的人倒立即羞红了脸，支吾着打招呼，“班……班长。”
　　是了，所有人都叫他班长，即使他只是在大学刚进来时代理了一会，后来在学生会两年诸多职位，反倒是这个班长的名号随了他最久，叫他名姓的少之又少了。
　　卓燃动了动嘴，最后终究只是露了一口白牙。
　　“呃，班长你也买饺子？”李家乔已经举起手机在拨号，两人间的窘迫下被逼想了个话题。
　　卓燃看着他不知该有何表情。然后便看到他在电话里问了几句便匆匆转向大叔。“老板，麻烦荠菜馅加醋不加辣。”
　　卓燃来不及说什么老板动作便已飞快，两份一样的饺子摆在案上。
　　刚忙着以奇怪的姿势放回手机的人仿佛才发现似地，“班长你也喜欢这样吃啊？我给同学带的，你们口味一样哎。”
　　卓燃扶了扶额，“嗯，我知道。”
　　但是他不会明说他还知道那同学名叫张云崖，今天穿了红色的篮球衣，是傍晚下课时候特地追过来拍着他的右肩说的，而他卓燃就站在身后不到三米的距离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他不能说，所以他只能带了回寝，在全寝奇怪的注视下第一次吃完一份加醋的食物。一边听着猴子的嗤笑，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热情了点？
　　不过，李家乔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内向嘛。
　　卓燃打了个酸嗝，笑着接过老大递过来的蜂蜜水，开始有小小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