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的如果》顾遥小姐

1、最后，我们都哭了

　　来到n大已经大半年了，姚梦似乎已经慢慢习惯了南方永远弥漫在淡淡水汽中的天气。姚梦喜欢南方的下雨天，喜欢雨后淡淡的青草香气，也喜欢这里姑娘口中懒懒的吴侬软语。渐渐地，姚梦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想念自己远在千里的家乡-那座宁静的北方小城，那里春日无休无止的风，和夏日聒噪的蝉鸣，还有每天放学回家时楼道里高压锅蒸馒头的香气。
　　还是会经常和李清清煲电话粥。姚梦和李清清算得上是光屁股玩到大的发小，两人的第一次交集是在幼儿园。有一次，姚梦的奶奶来幼儿园接姚梦回家。看到奶奶来，老早就收拾好书包等奶奶来的姚梦乐的屁颠屁颠，背起书包就往门口跑，却和当时身为幼儿园小班一霸的李清清迎面相撞。两个小朋友跌倒在地，挂了彩，李清清的鼻子被姚梦撞流了血，姚梦的脸蛋被李清清的发夹刮了一道。姚梦心里害怕，自知惹了班里男生都害怕的李清清，吓得说不出话，怯怯地坐在地上。谁知李清清抹了抹鼻子上的血，站起来，拍拍裤子，说：“咱们不打不相识，我就原谅你了，不过你明天得请我喝汽水！”说着，伸出手，把姚梦拉了起来。姚梦当时就觉得李清清特像一个钢铁女战士。从此，姚梦和女战士长达十余年的钢铁般的友情就开始了。上了大学，李清清变了很多。姚梦没有想到，留起了长发，穿起了蕾丝裙的李清清竟是个清秀可人的姑娘，似乎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初中时令全班男生闻风丧胆的女霸王了。可是，姚梦知道，李清清没有变，她还是那个咋咋呼呼，做事一根筋，只要一开口就能把一帮大老爷们都说的害臊的李清清。只是，自己变没变，姚梦就不知道了。
　　高中的一票人，早都各奔东西，连联系也很少了。猴子复读了，倒是经常给姚梦打电话，电话里总是向姚梦抱怨自己现在的复读班的同学是多么多么的不正常，要姚梦假期回家的时候一定给他带条n市的好烟，还吵吵着要考来姚梦的城市；顾遥高考失利后，选择了离家近的s大，寒假期间姚梦见了她一面，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恬淡，姚梦觉得这样的女孩子，美好的令人人心疼；段亦辰这个纨绔子弟去了g大，国内一流的大学，最近还交了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朋友，天天晒幸福，谁让那小子生了副好皮囊，又有个有钱的爹呢；程诗静是唯一一个与姚梦在同一座城市的高中同学，虽在同一座城市，江南和江北，也足以把两人隔开了，姚梦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有勇气去主动联系她；李清清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高考比平时整整高了五十分，考去了沿海的z大，李清清这小妮子最终如愿以偿地去了她最向往的城市；叶岚嘛，从高中开学第一天，姚梦就觉得，这么美的女孩子，走的路，应该和她这样的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如今，在国内最好电影学院的叶岚在大一就接拍了一部广告，虽然不是什么大手笔，但在电影学院的历史上已属罕见；班长苏宁在t市，电话一直没有换，姚梦却一次电话都没有给他打过，他也一次都没有打给过姚梦，听说他最近正忙着处理交换出国的事宜，是想去日本还是什么的，姚梦也是从李清清口中得知了这些；至于顾城，姚梦只知道他在b市，那里有古老的城，寂寂的钟塔，过去姚梦曾不止一次地告诉过顾城自己多么向往这座城市……其他的，姚梦就不知道了……
　　寒假回家第三天早上，还在睡梦中的姚梦就被一通电话吵醒了。拿起手机，是苏宁的电话，原来苏宁没有换号码。姚梦想了想，接起了电话，“喂，姚梦吗？”苏宁的声音，曾经令姚梦疯狂，就像是一泓37度的水，不会太热，却给人真切的温暖感受。“嗯，是苏宁吧。”“嗯，命天中午12点组织了次聚会，还在老地方，大家早回来了，就等你了。”
　　姚梦本来不想来，只是李清清早上八点在姚梦家里死缠烂打的搞得姚梦妈妈都睡不好觉，差点要把李清清轰出去。姚梦有时候觉得李清清很可爱，有时候又觉得恨不得把李清清的牙齿一颗一颗全部拔光，然后看着李清清像个小老太太一样说话都漏风，姚梦想想就会觉得特开心。不管怎么说，姚梦一直都感谢上苍，将李清清送到她的身边来。
　　这是姚梦回w市后第一次出门。两人坐上了3路公交车，3路公交车也换了新车。过去的六年里，从初中到高中，姚梦每天上学都乘3路公交车，有时候能碰见苏宁，有时候碰不到苏宁。一路上李清清都在叽叽喳喳地讲述这个城市在这半年间的变化。在姚梦离开的这半年里，w市地铁一号线正式动工，全省最高的云顶大厦也将于今年九月正式封顶，据说市政府还拟定建设过江隧道……听到这些，姚梦只觉得恍若隔世。这座城市，在这短短的半年里发生了巨变，就像有些人，在这半年的时光里，是不是也像这座自己本来以为很熟悉的城市一样，变得陌生了呢？哈，谁知道。
　　进了ktv，姚梦看到了每次来这家ktv都能碰见的服务生小哥，朝他笑笑，虽然姚梦知道他很可能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再过两个月就十九岁了，但是，姚梦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像是已经经历了一辈子。每当这个时候，李清清总是会嘲笑姚梦是个穷酸的文艺女青年。于是，姚梦也笑了。
　　还没进包厢，姚梦就听见了段亦辰聒噪的声音，嚷嚷着什么姚梦没有听清。姚梦一直觉得，其实段亦辰的声音很好听，用李清清的话说，很性感，只是他从不愿好好利用自己优越的先天条件，一贯奉行牺牲自己，取悦在场女性听众的原则。当然，这些女性听众不包括姚梦。段亦辰讨厌姚梦，至少姚梦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还记得，过去每当段亦辰拿起话筒，他的好哥们顾城就会在边上充满鄙视地笑笑，对姚梦说：“他又开始了……”
　　“嘿！上哪去？走过了，就是这个包厢。”姚梦的思绪被李清清打断。
　　当姚梦走进包厢，大家已经都到了。段亦辰看见姚梦，阴阳怪气地说：“哟，姚大小姐怎么来了啊，稀客啊！”，姚梦懒得理他，尴尬地一笑也就过去了。昏暗的包厢里，姚梦看不清每个人的脸，姚梦也不敢去看。只是，一进去，姚梦就望见了正对着自己坐着的顾城，他随意地靠在沙发坐垫上，比以前更瘦了，旁边坐着的自然是程诗静。四目相交的时刻，姚梦的心不知怎的，揪了一下。纤长的睫毛在顾城的眼睑下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顾城的眼睛里仿佛永远都有一团化不开的雾气，然而那眼神却让姚梦的心里像是比插了一千把刀子还难受，姚梦不忍心去直视那眼神里仿佛一池碧波般的脉脉柔情。姚梦宁愿顾城恨自己，恨自己的绝情，恨自己的自私，也不愿顾城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然而这柔情只是一闪而逝，一瞬间就变成了漠然和决绝，顾城继而也扭过头去，不去看姚梦。姚梦这才知道，要顾城恨她，或许自己会更心痛。
　　在大家一阵欢迎之后，姚梦脱下大衣，挑了个位置坐下。姚梦和许久不见的顾遥攀谈着，两人说着自己的近况。姚梦一边觉得自己平淡如水的生活没什么好说的，一边努力不去看顾城，但是姚梦知道顾城此时一定正看着自己。
　　“他还是恨我的吧。”姚梦这样想。但瞬间又觉得自己太过于看得起自己，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呢。哈哈。
　　李清清和旁边的一票男生划起了拳，百无聊赖的姚梦听着段亦辰撕心裂肺的歌声，和啤酒瓶撞击的响声，随意捡起了果盘里的水果。这时苏宁走到姚梦身边，拍了拍姚梦的肩膀，将话筒递给了姚梦，眼中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如水的温柔，“去点歌吧，好久没听过你唱歌了。”。
　　姚梦过去总觉得苏宁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汪清冽的湖水，又像是有整个天际最璀璨的繁星。苏宁对姚梦笑一笑，姚梦能高兴好几个礼拜。
　　姚梦笑笑，本来不想唱歌的，但还是拿起了话筒，向点歌台走去。起身的瞬间，姚梦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望向对面的顾城。顾城早已把脸转向另一边。顾城还是老样子，静静地盯着屏幕，右手搭在程诗静的肩上，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身边的程诗静朝姚梦笑笑，一如从前的美好，穿着白裙子，恬淡安然。
　　姚梦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人的一生中注定要碰见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姚梦想，程诗静就是那个温柔了顾城的岁月的人吧。
　　音乐响起，姚梦举起话筒。
　　“我想你依然在我房间
　　赖着我一直不肯走
　　我想是缘分哪里出差错
　　害你舍不得我
　　没有缠绵悱恻的场面
　　没有对白的你爱我
　　如果灯光再昏暗都无用
　　唱不好的你爱我
　　黑夜说思念让人简单
　　星星说月亮最寂寞
　　你是我一场好梦
　　明天一切好说……”
　　姚梦慢慢地唱着，双眼渐渐模糊了。只是昏暗的包厢里，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吧……身后，啤酒瓶撞击的声音，划拳的叫嚷，让整个包厢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唱这首歌。
　　她不知道，身后有一个人一直默默望着自己的背影。
　　她不知道，身后的那个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听完了这首歌。
　　她不知道……
　　姚梦也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唱完了这首歌。她依稀记得的是，故事到了最后，他和她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