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樾》玉小涅

6、狭路相逢珞小侯爷

　　陆明珠住的是陆府的沁辰园，出了园门，延着蜿蜒的九曲回廊走向中庭，迎面所到之处，皆是低头施礼的陆府家仆，乔木衣摆下的双手紧握，由开始的不习惯到渐渐的淡然处之。
　　到了中庭毫不意外的看到了换了一身衣裳的弘皙，同样见到他眼里的惊艳之色。
　　他换了一身海蓝色的修身长衫，蓝色为底金银双线绣着白鹇的图样，腰间只围了一条浅青色的腰带，束发高冠，顺着饱满的额头一路向下的线条是恍如刀刻般的俊朗刚硬，少了令人难以忽视的凌厉，多了份娴雅的书卷之气。
　　没有过分的华贵气场，倒是和她一样的素淡装扮。
　　陆弘皙走上前，定定的看着乔木，四目相对间，他眼神晦涩难懂，动了动嘴唇到最后终究化作了一声叹息，“走吧。”
　　乔木点点头，可以忽略他眼中的悲悯神色，与他并肩走向府门。
　　身后跟着的一众家仆丫鬟忍不住互相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神色，没有想象中的讥讽言语，怎么去了一趟淮远，小姐和二公子各自性情大变，相处的竟是如此和谐了？
　　是由四匹乌骓马拉着的四轮圆形宝顶马车，车子很是宽敞，坐了四个人仍不显得拥挤。
　　由于弘皙是武将，只是骑马进宫，过了繁华的集市，乔木忍不住拉了窗帘，看了一眼骑着高头大马在前方引路的挺拔身影，因为进宫的莫名其妙的烦躁感忽然的就安定了下来。
　　到了宫门前，天已渐渐的黑了，马车从宫里的南门进，过了宫里的神武门，武将下马，内臣家眷的车子便要被门前的护卫军们拦截了下来，由一旁恭候多时的内侍太监们牵走。
　　神武门前随行停下的车辆很多，多的是贵族家眷们的马车，乔木在落霞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然后同一旁等候着的弘皙一道随着引路的公公往前走去。
　　引路的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太监，唇红齿白的，样子看着格外活脱伶俐，认出了陆明珠和陆弘皙的身份，一路上都是陪着笑脸的回答着陆小姐的问话。
　　宫里两旁都是宽厚的朱红色围墙，两侧围墙之上的天空，小的仿佛只有那一道平行空间。
　　乔木与陆弘皙并肩走的缓慢，身后不时会听到后面大臣家眷们的低声说笑的浅语声和引路太监赔笑的应答声，望着前方眼神的朱红色路道，那些喁喁细语在耳边竟有些不真实的恍惚。
　　直到身后得得的马蹄声传来，伴着那些贵家女子们惊慌的叫呼，纷纷闪避两旁，还未回过神的乔木被弘皙一把拉过，用力的揽在怀里急速退至一旁，等到她恍如大梦，如初醒般将目光望向了身后时，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飞快的在人群急速散开的路道中撒着蹄子飞奔向前，堪堪擦过他们这一行人。
　　马蹄声很快远去消失。
　　“何人如此胆大，皇宫内院也敢如此放肆？当真罔顾国法！”
　　“这样快的马冲过来，要是冲撞了人该怎么办？”
　　“神武门的人究竟是怎么办事的，也不怕陛下撤了他们的职，格了他们的脑袋！”
　　身后断断续续传来受了惊吓的贵家小姐们的愤懑声和埋怨声，乔木皱眉，眉心里同样带了隐隐的怒气，耳边忽然传来了弘皙低沉的嗓音，“珞家竟是如此德蒙圣眷！”
　　乔木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弘皙怀里，姿势太暧昧，她脸一红，迅速离开了他的怀抱。
　　只听引路的小太监立刻接口道，“陆校尉真是好眼力，刚刚踏马而过的真是七皇子殿下和珞小侯爷，由于小侯爷近几日在上林苑狩猎一举射得猛虎，甚为英勇，很得陛下欢心，如今圣眷正浓，陛下特别允许他可以打马过皇宫内院。”
　　“珞家？”乔木皱眉，忽然想起了什么，“平南侯府的珞家三小姐是太子要娶的人。”
　　那小太监见她神色不定，一时也噤若寒蝉不敢再语，就怕激起了她的火气。
　　一早上他就被师傅耳提面命的教过，在陆小姐面前可千万别提太子那桩事，那可是个禁忌话题，陆小姐在皇宫里可是个不能得罪的主，要是惹火了她，照着以前能火烧御膳房的性子，恐怕这宫里有得有一番波折了。
　　当然，这些话乔木是不知道的，她甚至不知道以前的陆明珠性子刁蛮起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古人封建思想和等级观念已是根深蒂固，主仆有别，即便是落霞她们与她这么亲近的奴婢侍女也时不敢提到失忆前的陆明珠有多么专横霸道的性子。
　　弘皙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走吧。”
　　乔木看着他淡漠的眼，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
　　小太监松了一口气，正要往前走，忽然再次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再次传来，几人顿时诧异的抬头看去，只见朱红色的宫墙内一匹马快速的跑向他们的方向，小太监定睛一看，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来人可不就是去而复返的珞小侯爷吗！
　　心里不禁暗暗叫苦不迭，怎么就他碰着这倒霉事！
　　在帝都，只要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陆府的大小姐和平南侯府的珞小侯爷都是远近闻名，霸道的主，最难缠的两尊佛爷，惹上人半条命能给你折腾没了，偏偏这两人还是势同水火的性子，见面了讥讽两句还是好的，动起手来那都是常事。
　　往往都是两人动手，随侍的一帮子奴才奴婢跟着倒霉。
　　马蹄声近了，然后是马缰紧勒住时的嘶鸣声，马上的人勒着缰绳，右手拿着金贵的马鞭，低头俯视着退至宫墙旁边的陆明珠，明明是与她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整个人却是带着说不出的倨傲神情，眼底有着几分得意和炫耀。
　　“原来真的是你啊，陆明珠！”
　　乔木看着少年不怀好意的笑，目光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只是不发一语的看着他。
　　落霞等一众随侍的丫鬟和小太监早已是冷汗沁出，深知这两人以前可是水火不容，瞧着对方不顺眼都会撂挑子的性子，仗着皇上的宠爱，宫里混世魔王的主。
　　“哟，回来怎么也不吱一声，秉持着我们俩以往的友好关系，我怎么着也会去瞧瞧你那刁蛮嚣张的性子有没有被淮远的书香气息给抚顺了不是？”那少年生的俊美，一双桃花眼带着勾人的魂魄，笑起来时带着几分讥诮和邪气，“不过我听说你在雁鸣山那件事后，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你爱杀人的性子不仅没收敛反而见长了，这会子回来是参加太子的婚宴吗，不过这回来也晚了，可惜了你钟情的太子哥哥已决心要娶了我的三姐姐，现在的你也只有垂泪到天明的份了。”
　　弘皙挡在乔木前面，隔了两人对视的眼神，声音不大却带着淡淡刀锋一般的凌厉气势，“有些事已经过去了，再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了，还望小侯爷知趣些吧。”
　　看着有此举动的陆弘皙，珞小侯爷有片刻的怔愣，随后冷笑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戍守边关的陆家二公子啊，这兄友妹亲的是给谁看呢，怎么两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在那守马场呆的久了你倒是学会做人，懂得护短了。”
　　乔木拉过弘皙，淡淡道，“二哥算了，我们走吧，难道被狗咬了一口，我们还要反扑上去吗。”
　　少年白皙的面皮顿时气的通红，跟随的众位仆人都提了一颗心吊起。
　　“陆明珠你说我是狗？你居然敢骂我是狗！”
　　整个宫墙里老远就能听到少年咆哮的声音，少年那握着鞭子的手背青筋凸起，一个马鞭就用力的甩了过去，往乔木身上招呼。
　　鞭子却在半空被人紧握住，弘皙冷冷的声音传来，“小侯爷请自重。”
　　珞小侯爷瞪着陆弘皙，“放手！”
　　弘皙看了一眼乔木，随后收回手，目光静静的注视着少年，“这里是皇宫，小侯爷虽蒙皇上圣眷，到底还是收敛一点的好，这鞭子下去若真是伤了人，事情闹的大了，想必小侯爷也该明白这后果可不是平南候教子无方那么简单的了。”
　　“陆明珠，你好的很，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我跟你没完。”
　　相较于气急败坏的珞小侯爷，乔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张脸恍如梨花照水般美丽平静。
　　她的态度令珞小侯爷心底的火勾的更旺，感觉就像狭路相逢的两人，原本是该有一场刀光剑影的拼搏，结果一方行事散漫，导致另一方出击的拳头像是被打在棉球上那般无力，“你给我记着今天的话，小爷我以后不会放过你的。”
　　乔木瞄了一眼他被怒火熏的通红的眼睛，忽然嫣然一笑，“好，我记着呢。”
　　“你们一个个都好的很，你们给我等着，本公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看着她嚣张的模样，撂下狠话的珞家小公子随后调转马头，忿恨的用力甩鞭，打马向前飞奔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