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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无下限GJM自己及OOC，慎入
遗事
之一
过去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曾经以为他个完美的人，像祭司描述里神子一样的存在。他总是教我很多很多的道理，他总告诉我，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不能当真的：比如无缘无故的殷勤，锦上添花的盟约，位高权重时的臣服……还有甜言蜜语、歌功颂德之类的全都不要去信。
他总说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对你好是要你拿东西去换的。
我回答说父王你和母后就不是这样的，你们从没要我的东西。
那是因为我们想要的是阿沈的心。他漫不经心地笑，把我高高举起，让我坐在他的肩上：阿沈你看，这以后将是你的责任。
站在高高的凤凰塔的顶端，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目光穿过了重重的围墙，穿过了繁华富丽的凤凰城，穿过了万千的群山，直落到那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只觉得万千霞光涌聚，如凤凰展翅一般华美好看。
那时他抱着我说了好多话，话的内容已经忘却了，想来不外是让我长大后要做个明君之类的话，让我牢牢记住的只得一句：他说他愿我永远平安如意，自在欢喜。
当时年幼的我满心欢喜，只希望他就这么一直抱着我，这一刻，这一天，这一辈子。
多么怀念那样的日子，那样全心全意是信赖着一个人。
之二
我总记得父王弯下腰跟我说话时的样子：“阿沈啊，你总是要长大的……”不止一次，他叹息着对着年幼的我说着话，语气中有着淡淡的疲惫和无奈，仿若一池清水上圈圈的涟漪。我一直记着他接下来说的话，他说他真是厌倦了这没完没了的权势争斗，真想抛下一切周游四方，但说着说着他又会低笑起来：“怎么可能呢，像我这样的人，在那里待不了几天就会开始心慌了，无力可恃的感觉会让我恐惧的。”他摇着头，叹着气，然后认真地对我说：年少时的梦想，记着就好了，把它放在心底，闲暇时拿出来看看，但不要天天念着过去。“那样的人，是惹人厌的。”他说，“阿沈，时时想着过去如何如何好的人只会丢掉眼前的快乐。”
“可我忘不了啊，”我认真地对他说：“忘记自己喜欢的不好呢！如果我忘了父王你，忘了母后——还有羊仙姑、小狼他们……我会觉得难过呢！”
“你会忘的，等你长大到一定的时候，你会发现忘了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活得随心所欲多了。”
他微笑，他的语气是那么的笃定，仿佛被那声音深深蛊惑了，我虽然不相信他对我的断言，但我却不由自主地相信他了。
之三
我总留恋着过去的时光，就如留恋着童年那只大风筝——它飞得是如此的高，如此的远，在瓦蓝瓦蓝的天上渐渐成了一个红色的小点，一去不回——只剩下那点艳红留在记忆里，永不消弥。
我从梦中醒来，感觉视野里还满是那点艳红，诡艳得不详。
守夜的侍者倚在榻边打着盹，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音。
我下了床，赤着脚跑过长长的围廊，奔过空旷的宫室，奔过无数的阶梯，身后的侍者跟了长长的一串。
最后我推开那道门，看到了支颐在灯下阅览奏章的他。
“怎么了阿沈？做噩梦了？”他转过头，有点讶异地看着我。
我走过仰着着头望他，他垂目看了我一会，突然笑了起来，他向我走过来，长长的尾羽迤逦在地上，在灯下摇曳着瑰丽的色彩。
“刚刚还想让人去叫你的，这下正好了~”他弯腰把我抱起来，一边走到门外栏杆前，一边吩咐：“这就开始吧。”
毫无预兆地，空中响起震耳的雷声。
我吓了一跳，把脸整个埋进了他怀里。
“阿沈别怕，这是神赐予我们的美丽。”
他的声音带了笑意，听上去是让人如此的安心，我转头向天上看去，那一刻，我看到了神迹。
在阵阵巨响中，空中盛开了无数朵重瓣芙蓉，漫天流华，流星般的碎屑铺了一天一地的光华。
塔下聚集的民众在一阵寂静后，蓦地爆发出海啸一样的欢呼，接着，人群如潮水般拜伏下去，从凤凰塔，到王宫，到广场，直至凤凰城的所有角落，恭贺祝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汇集起来，声震九天。
他一直微笑，最后他说：“阿沈，这是神赐予我们的吉祥，我们对它应当心怀敬畏。”
天上绽放着数不清的色彩，宝蓝，明黄，艳紫，嫣红，亮银，晶绿……满目的明光艳色。
我倚在他怀里，却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可惜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能说出口。
明明那天晚上是如此美丽的影像，我却从未能在梦里再次寻访，经常梦见的，还是那一只红艳艳的凤凰风筝。
之四
这世间做父母的，大抵是希望孩子能长成活泼的性格，照他的说法是：看见阿沈嬉笑的样子，会觉得自己也年轻了不少~
照理说他年纪不大，可他总是喜欢用一种怀念沧桑的语调跟我说话，那感觉老让我想起教我功课、眉毛胡子雪白的狼祭司来。
现在回过头来想，他其实从来没有神子的完美，他有的是一种虚幻的完美，镜花水月一样的存在。就像他教我的那些道理，我固然无法全然做到，他自己也做到了不到一成，对此，他如此回答我的质问，神态安然：呐~阿沈，为人父母，总希望孩子是按着自己的希望成长的，自己做不到的事，总希望下一代能做到~
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一件件回想起来，令他在我的回忆里变得真实：撕去他那似笑非笑清正明朗的外皮，他其实与别的掌权者没什么不同，他自私、轻佻、自我、冷漠、重权……所有高位者会有的缺点他都有，但同时，他却又有着温和、怜爱、慈悲、祥和……他就是这么个矛盾的人，他对着这个世界有着极大的热情，他深爱着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人和事物，但同时他却又深深厌恶着这个世界，恨不能让它随着自己一起覆灭。于是他在亲近你的同时也能给予你一个生之炼狱：他能让活着的人永远无法忘了他，永远在他的爱恨悲欢里挣扎，不死不休。他同时是这样的好又是这样的恶毒，让长大后的我能感受到他那笑谑冷淡的皮相下狠狠翻滚着的情感，濒临燃烧的温度，鲜明又痛楚。
但年少的我全然不明白这些，只管一心一意听着他的话，按他的要求成长，只是不知道哪里出现了偏差，我却长成了现在这个阴沉暴躁的样子。
但无论怎样，反正他也不会看到我成了这个样子，虽然说他就算看到了估计也只会漫不经心地笑笑：阿沈，你总是不肯好好地听我的话。
PS：我是不是得说，GJM自己真的太那什么爽了么，OJZ
之五
我料不到，重回凤凰城会是让人如此的感伤。
梦中我也曾回到此间，但不过一瞬，梦便醒了，什么都看不真切。
现在，她就在我面前。
沉沉的暮霭里，她就在那里，优雅端庄一如当年我离开时，轻风如水波般漫过来，带来花香茶香酒香，还有那遥远记忆中的沉香，慢慢慢慢的漫成了汹涌的潮水，淹没了我所有曾经的年华与情感。
现在，我回到了这里。
我迎着金红色的夕阳向着她走过去，傲慢的，从容的。
那是，我的城。
之六
十岁的生日其实不应该这样的。
我满怀期待的等了这么久，却没有见到绚烂的烟火，没有参与盛大的宴会，没有接见群臣的朝贺，没有在神庙前挽发束冠，没有对着狂欢的民众说出那句千春万岁的祝祷，更没有他对我的祝福，什么都没有。
那时我真是恨极了那群野蛮的入侵者：因为他们，他领军出征，直到我生日时也没回来，虽然当初离开时他向我保证一定会回来为我庆生。
“阿沈的头发该由我挽起才对~”出征的前一夜，他笑着对我说：“我可是等了十年~”
结果他失约了，按例，国有战事无庆典，于是我在一片寂静中渡过了午夜，渡过了自己的十岁，满心的委屈失望等着他回来诉说。
我从没怀疑过他会失败，在我看来，他总该是无所不能的。
睡不着的我站在高高的凤凰塔上往下望，固执地等着他回来，结果我终于等到了。
远远的群山掩映处灯火延绵如龙，蜿蜒着过来，我张在眼睛等待，终于在朝阳喷薄而出的一刻看到他策马进了城门。
他穿着黄金的甲胄，太阳在他背后升起来，霞光万千。
他说：“阿沈，抱歉我回来晚了——哎，别哭啊~”
“谁说我哭了？！”我恶狠狠地笑：“我只是想把眼里的沙子挤出来而已！”
“好好的哭什么哭？我漂亮的小阿沈可全毁了~”他哄我，眉眼含情，唇角带笑：“我还没死你就哭成这样，我真有一天死了你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会死你前面的！”我咬牙切齿。
他骇笑。
现在想起来就是那天起，我第一次跟他说起孔雀元年这一词的，当时他没当真，只是轻描淡写地笑：“阿沈许了个好大的愿啊~”
之七
仲春的天气，风吹过来柔淡动人，吹起了游人轻薄的春衫飞扬，还带来满天的花香。
小孩子吵吵闹闹地拖着风筝从我视线中跑过，清脆悦耳的笑声像银铃，远远传过来，一路摇到很高很高的天上去。
待在这自小生长的地方，连吹过来的风带来的都是怀念的味道，在这我觉得真是安心，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同样阳光明媚的春天里，我趴在他膝上，跟他一起抬头看着天空，那时候的天真蓝，就像巫女手中的蓝水晶，看久了能把整个人都吸进去，离得还那么近，感觉自己就像躲在羽翼下的小小鸟一样，舒适安全地看着暖洋洋的风把朵朵白云吹成一大朵一大朵的棉花糖。那感觉好像天下地下，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互相依偎着可以到地老天荒。
真是怀念。
在春天里我睡了一觉，梦中又是一年的桃红柳绿梨花白。
现世安稳，天下太平。
欢喜又美好。
之八
回凤凰城的第二天，我就无视所有人的反对，悍然将他的棺椁从地陵中起出来移到这凤凰山顶的至高之处。
那是凤凰山上是漂亮的地方，高旷怡人，还有漫山遍野的桃花绚烂。
因为在某次祭祖时，他偷偷对我说：“呐，阿沈，你说死后一个人躺在这么阴冷的地方多难受啊~”
我打量着空旷幽深的地宫，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觉得一个人躺在这种地方真的是很寂寞哀凉的事，于是我认真地对他说：“等你死后我一定给你找个暖和漂亮的地方。”
他大笑，揉着我的头发说：“阿沈啊~”
那个“啊”字拖得长长的，直可以从凤凰塔拖到圣山上去。
我永远记得他对我说过的每句话，我实现了我对他的许诺，他却欠了我许多承诺。
“骗子！”我说。
我站在他墓前，隔着一段尘世，我们对望，这一望，用尽的大概会是一生。
这个人，他给了我他的生，他的死，还左右了我的一生。
照理说我应该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可是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学会过叹息，我只是闭上了眼睛。
有一种叫悲伤的潮水，它静静地来，缓缓地升，等人发觉时，已经在水下三尺。
我在三尺之深的水下窒息，我站在他墓前那棵年代深远的桃花树下，阳光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金黄灿烂着，却就是不肯照在我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