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关情处》林红叶

60、（陆）梁上燕（１１）

　　天色还没大亮，这郡王府邸的一干伺候人等，便开始忙碌起来。

　　几个伺候人安静地踏入内院。昨夜被配在廊下听候使唤的，则是由打头的带上了，脚下踩着软鞋，一点儿声息也没地便踏进了内房。没等几个哥儿开口请安，堂堂郡王便已然出了内房。能分进这儿伺候的，也是几个机伶的。见着了郡王自行踏出房门，便只是躬身为礼，没再出声。郡王摆了摆手，便分拨两个进了内房，余下则是跟着郡王去了外间，伺候郡王更衣梳洗。待得这头郡王用过点心，原先还想进屋。但想着屋里那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折腾，郡王便打消了念头。但也就在此时，郡王却是突然站起身，在众人的惶惑之下，径自走出门外。不移时，郡王便搀扶着王君，缓步踏入此间。一众伺候人，随即便黑鸦鸦地跪了一片。郡王摆了摆手，两个小子赶紧端过一张扶手椅来，妥贴地伺候王君落座。

　　「不是说过了，你歇息着就行了，怎么又出来了？」

　　郡王自己扯过了张圆椅，也在丈夫身边坐下。一双眼先是在丈夫的脸上绕了绕，看着气色还好。接着是拉起丈夫的手……嫌凉了，郡王只皱了皱眉，一旁的伺候人知机，便赶紧递上袖炉，又取了件狐皮披风来。待得收拾停当了，郡王的视线，才终于落在王君那略见臃肿的腰际上。

　　「还难受？」

　　「好些了。」

　　他笑了笑，有些勉强的模样。郡王看着又是心疼，又是有些恼火。前头有几回，她还想要把丈夫给抱回内房的，几个小子看见了，无不吓得魂飞魄散，直拉着郡王不放，连规矩都忘了。

　　──男子初有孕时，最忌冲撞。特别王君怀得难，几个御医都说了，得加倍小心，出入都是小子们前后伺候着，谁也不敢大意。舒玉瞧着妻子拘束，多少有些过意不去。郡王只摆了摆手，像是不甚在意。

　　「不是说了，你再歇会儿，御医都说了不是，你这些日子，只管养胎，养好身子，嗯？」

　　「躺了这些天，我也有些闷得慌。」

　　也是想她了。虽说打王君有孕以来，郡王便不曾离京。但郡王自个儿的话说，毕竟是国之栋梁。皇帝不使唤个够怎么成？舒玉没说什么，闺房里说话，他自然不会扫了妻子的兴头。只是郡王也晓得，她的丈夫总拿眼瞧着她。有时夜间睡不安稳，他也总是侧过头，静静地看着自己。

　　彷佛如此这般，他也就能够心安了。

　　「都怪这小鬼头不好，净是折腾他爹。」

　　做势敲了敲舒玉的肚子，郡王皱起了眉头，有些面目狰狞的。舒玉摇了摇头，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心底全是满足。

　　「佛爷说像妳，一股子拗劲。」舒玉说道，脸上的笑意则更形加深。郡王不置可否，她晓得，她的丈夫想要一个肖似她的女孩儿。唯有她，想要一个儿子，一个像他的儿子，温润如玉，有着柔顺的性子。她会宠他，惯他。会把他当做手上的珍宝，把她的儿子宠成个娇少爷，不会让她的孩子受到半点委屈……郡王告诉自己，这点点小事都做不到，她算什么女人？

　　「像谁都好，只要别折腾他爹就成。」

　　叹出一口长气，郡王把自己的手放在舒玉的手背上。只舒玉不觉得辛苦，提起孩子便是心满意足。郡王摇摇头，唤过几个小子，让他们伺候王君回房。自己则是穿上大衣裳，想了一会儿，郡王便走到舒玉面前，双手展了展。舒玉相了相，只给妻子换了条猫儿眼饰带。

　　「妳去吧。」舒玉站起身，手上又抚平了饰带上微微的皱起。郡王伸出手，扶住丈夫，示意两个小子上前来搀扶。

　　「好生看着王君。回头我回来陪你用膳，得多吃一些才行，嗯？」

　　前头一句，是对舒玉屋里领头的小子说的。后头则是叮嘱舒玉；舒玉也只是笑，点了点头，算是应承。看着几个伺候人把妻子送出门，舒玉略停歇了一会儿，便要回房。只是在迈开步子以前，舒玉转回过头，低声对领头小子吩咐：

　　「一会儿让厨子把今天的菜谱给我看看……就说是我的话，天气虽冷，也不好惯着郡王胡吃。那些个油腻的菜，让厨子瞧着略减些。添几个温补的菜上来，要清爽些的……汤品？你让厨房宰只鸡，别太大。再宰只老母鸡炖着，晚些我过去给他们说菜。还有，南方那几处庄子的帐本齐了没？一会儿让帐房、总管跟我回话。……」小子脆脆地答应下来，掐着手指又回过王君一回，才兀自领命去了。

　　◎

　　是以，待得郡王回府，直接进了内院，虽然只见几个小子留守，但郡王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王君今天说的什么菜？」

　　一边任由小子们替自己宽衣，换上寻常燕居服色，郡王一边随口问道──虽说舒玉近年来总忙于管家，但妻子的一日三餐，此间王君却仍是挂心的很。菜谱是每日都得过目的，要是抽得出身，总会亲自下厨房，或者给郡王炒一盘小菜，或者是指点厨子炖些汤品补膳。而自有孕以来，皇太夫严令不许他再舞刀弄铲，直说：「千万别斩着了我那小孙孙」。内院的剪子刀器，甚至是郡王的刀枪配剑，也都尽皆被凤仪宫人移出内院。舒玉虽然也还想着伺候妻子，但这孩子也着实来的太难，几乎是夺去了他所有的心神。除去家事，他也就只能给厨子说菜。郡王嘴上计较，但心底总是盘算周全。几句孩子话有什么？对着少傅大人的不以为然，郡王倒是说的一派潇洒。

　　几句孩子话有什么？打从有了身子，她那小玉儿就没睡过一天好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闹起心慌，一睁眼也就彻夜难眠。太医说了，孩子虽说是怀得难，但瞧着还康健。只是大人心神焦虑，心慌失眠也就难免。虽说好医好药管着，好歹不妨事。但当爹的没能放宽心胸，毕竟有碍父体，总得要宽解开来才好。郡王便打定主意。非得分去王君的心思不可。少傅闻言，只晓得使劲儿地揉捏自家眉心──原先还有心规劝这郡王几句话，但想着这人脾性，少傅大人便甩下几个白眼，而后径自离去。郡王也不恼，只管扯着丈夫胡缠。王君不知其所以然，想着该是郡王闹孩子脾气，便着力安抚，如此这般，王君的身子反而是越见大好。郡王也越发地得意起来。但虽说得意，郡王也还不敢忘形。一如以往，换过燕居衣裳以后，郡王便过了偏厅。几个小子正在布菜，见着郡王，便齐齐躬身行礼。郡王一抬手，几个小子便依旧分头奔忙。郡王则是径自落座，端详了下桌上的菜色。小子们说了，她的王君，今天给说的是一道汤品。问清了的确是有人伺候着，郡王便不再说些什么。而是取过碗碟来，先给王君夹了一碗菜。跟着才摆着步子，缓缓地回到主位落座。不一会儿，王君也在几个小子的伺候下进了偏厅。郡王站起身，亲自搀了王君。后头的伺候人将汤品端上桌，郡王没让王君起身，而是径自取了汤碗，替王君添了一碗，然后替自己添了一碗。

　　「好香。」

　　看着丈夫端起碗筷，郡王也笑咪咪地端起了汤碗。汤品其实也简单，老母鸡汤炖鸡肉丸子，洒上些许葱花，再配上京里的老铺豆腐……虽说简单，火候却不好掌控。厨子虽说还是尽心，但总也比不上王君的手腕。郡王美滋滋地喝了汤，吃了豆腐，肉丸子却始终没碰。王君看着汤碗，面上却显得有些迟疑──就是成亲后，他也没有刻意改了饮食。直到有孕，他才逼着自己进些荤粥。只是他茹素已久，起先见了肉沫总一阵作呕。日子长了，才总算能够少许进些荤食。此时，郡王却仍是径自喝汤，只些微抬眼。王君则是慢慢地端起汤碗，抿下一口汤，尝了鸡肉丸子，随即便皱起了眉心。

　　「柴了。怕是捂得太久，我让人重做吧？」

　　「无妨，这汤还是炖得不错。」

　　咬了几口，把嘴里的肉丸子给吞下肚。一旁伺候的小子看着郡王的汤碗空了，便想要上前伺候。郡王却只是一摆手，只让人取过一个新碗来。也在同时，郡王把王君跟前的那只汤碗收到自己眼前，重新添过一碗，哄着王君慢慢地喝下。

　　──────────────────────────────

　　清平三十三年，定邦郡王武书衡再度衔命出征，战殁显阳关口，享年五十有八。帝恸不已，追封亲王，谥忠武。世女武怀煦随母出征，同战殁于显阳关，得年二十有九，追封郡王，谥忠勇。王二女武怀真袭位亲王，后请命出征，得报母姊大仇。尔后五十余年，大小征战无数，军功尤胜先亲王。王长子怀熙，原赐位郡君。母姊战殁后，由皇夫收为义子，后指婚礼亲王世女，世女袭爵后即进亲王君。郡君成婚后未久，定邦亲王君舒氏即因病寿终。享寿六十有二。帝破格赐谥，曰敬节。与妻同葬。

　　--

　　贴完之后满忐忑的……= =a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感觉，让我再想想，如果还是不行我会锁几天，好好再改一下…= =aa

　　感谢chuech大人T_T我也常常把岁数弄混…现在已经改过来了^^

　　。。。。。大人，改过来了，二十九…黑线，我文章里改了，结果贴文的版本没改到，还兼数字无能，感谢感谢T_T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就是为了要写那个吃饭戏…所以卡住了。T_T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好想好想写那样的镜头……之后是一定会要再修的，不过实在是拖得太久，我先把稿子放上来，慢慢再修整，然后开始写番外篇。
而关于结局，嗯，我知道，最后那一段应该还是会有人想揍我，拿着榔头一阵乱揍那种………><不过我也想了很久，总觉得小十三应该不会乖乖地死在床上。但是也不好死的太早，我怕被杀，番外也会不对称，嗯，这样讲起来，我应该还算得上是个亲妈。（捧）
如果有时间，我会写一下最后的小玉儿。还有舒容啊，小郎君啊这些人。不过可以先讲，小玉儿没有殉妻是因为儿子还没嫁，我们家十三宠这个儿子宠上了天，小玉儿没把儿子安顿好，不能死也不敢死。儿子嫁了，小玉儿就去找十三了。皇帝当然还有其它立坊表彰之类的，但对小玉而来说，他替十三守着家，不是因为一个节夫贤夫的名声，所以我写了也删光了，最后一段让我整整写了两天……不过这也是我自找的= =a
接下来几天，我会一边慢慢回留言，一边修稿。速度应该还是很难快起来，所以要在这里先说，如果想看完整修好的稿子，现在还有些勉强。不过大架构是不会变的，我差点被友人打破头也还是很坚持地让小十三牺牲啦（挺）这部分的细节就不会写了，我怕真的被打破头…
要很谢谢各位愿意陪我这个任性的作者到这里。
在写篇结尾的时候，有大约半个月，我什么也写不出来。很亲很亲的亲人就在四川，好几天我拼命打电话写信找人，连电视都不敢看。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到后来又能够通上电话，两个端点，两个人都哭了。我哭的比较惨也比较久，他反而收得快，一直告诉我他没事，他会继续坚持努力下去。
他说，你也是。我说，我会，我也会努力。
愿生者坚强平安，愿死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