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麦色的姑娘

1、天亮了

　　雨浸染了空气，风中也夹杂着氤氲，樱花被身上沾着的雨珠压弯了腰，没有了昨天灿烂的姿态。路上坑洼处积满了水，一双蓝色的帆布鞋踩过，激起一片水花，帆布鞋的主人没有理会攀上裤腿的泥土，继续向前奔跑。
　　“师傅，等等！！！”黎歌边呼喊边追赶着公车。好心的司机停车，让黎歌上车，一番感谢之后，黎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刚坐下手机响起，是副导演：“黎歌，你死哪里去了？”
　　“张导，我刚刚上公车。”
　　“这种时候了你还坐公车？你迟到了不要紧，主演的服装不是还在你那里吗？你要让所有人都等你吗？”
　　“张导，您放心，不会迟到的！”
　　“最好是这样，你再犯错误我就保不住你了。”
　　“谢谢张导！”挂掉电话，黎歌看向窗外，大家都在赶着去上班呢，这种感觉真好。黎歌是在某戏剧学院毕业的，可是长相和演技都不出众的她，一直在一个小剧场混日子。今天是公演首场，为了这场公演，大家准备了大半年了
　　冲进剧院大门，门卫大哥在后面叫：“手机，手机掉了……”黎歌边跑边回头说：“您先帮我收着，等下我来拿！谢啦！”
　　“有电话找你……”门卫无奈地看着黎歌的背影消失在大厅的门里。
　　我们总是脚步匆匆，忽略了某些细节，正是因为没有意识到这些细节的重要性，所以才会给之后发生的一切，带来戏剧性的变化，亦如蝴蝶效应般。
　　黎歌进剧场的时候，舞台上男女主演杨晶晶和苏和正在彩排，副导演见黎歌进来了，赶紧拉她到后台：“我的小姑奶奶，你总算来了，刚才因为服装没有到位，杨晶晶跟大家发脾气呢！”
　　黎歌撅撅嘴，是主角就可以这样啊？
　　“确实可以，要不然你也当主角吧？”张副导看出了黎歌的想法，一边接过服装一边说。
　　“不要，我还是跑我的龙套好了，你看那些大腕儿，多数都是从龙套开始的，我怕什么？”黎歌用指尖捋着发梢说。
　　张副导摇摇头：“那你现在去通知他们换衣服吧，我这个副导演还是有权指示你这个龙套妹做事的吧？”
　　黎歌冲着张副导吐吐舌头，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去通知大家了。
　　杨晶晶回到后台后一直没有笑容，拿上自己的衣服就去换了，“啊！”突然在更衣室里响起杨晶晶的尖叫，然后她冲出来，对着黎歌吼：“你是故意找茬是吧？好端端的裙子，你给我弄成这样，我怎么穿，怎么演出？”
　　大家都围过来，看看到底问题多严重。零星的几个小泥点，在白色的裙子上若隐若现，一定是刚才追赶公车的时候不小心沾上去的。
　　“这个又看不出来。”这句话不小心从黎歌嘴里溜出来。
　　谁说这句话都还好，可是，说话的是黎歌，杨晶晶就不能忍了：“我说黎歌，你是故意的吧，就因为当初选这个主角的时候你输给了我，现在你就想尽办法的来整我是不是？”
　　黎歌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很无奈，并没有这个想法：我想整你还需要用这么差劲的招式来么？
　　“你耸肩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不能把你怎么着是吧？”杨晶晶明显对黎歌有很深的成见。
　　“晶晶，算了，真的不太看得出来，我们先把演出结束了，再说这个事吧，一会儿观众都要来了。”苏和在旁边也帮着黎歌说话。
　　杨晶晶的枪口马上指向苏和：“苏和，你是不是希望黎歌和你演这个剧呢？你喜欢她对不对？”
　　“晶晶，你怎么总是针对黎歌呢？咱们把戏好好演好了就是了，谁在意你穿什么呢？”苏和表示很无奈，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我在意，好啊，那让黎歌来演算了，反正这不就是她的目的吗？我正好也不想跟你演了！”杨晶晶把裙子丢到一边，开始收拾东西走人。
　　“你们在干什么？观众都到了。”导演过来问。
　　杨晶晶停下收拾东西的手，一抬头就是梨花带雨的模样，震惊了所有人，她并没有理会众人的眼光，径直对导演说：“导演，我演不了这个剧，就让黎歌来代替我吧。”
　　“怎么回事？”导演问旁人。
　　还没有等周围的人回答，杨晶晶立刻回答道：“上次您钦点了我为女主角，黎歌心里不服气，找我的麻烦。导演，我真的演不下去了，今天只是弄脏了我的演出服，说不定哪一天还毁我容呢。”
　　“我……”黎歌刚张口要辩解，导演制止住她，然后对杨晶晶说：“你真不演了？”
　　“导演……”杨晶晶泪眼婆娑地望着导演。
　　“好，是你自己不演的，我给了你机会的。”导演转向黎歌：“台词都还记得吧，去换衣服，等会儿你上。”
　　“啊？”不只是黎歌惊奇，所有人都盯着导演，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是导演说要选杨晶晶的，说杨晶晶无论长相或者演技，都比黎歌更胜一筹。
　　“啊什么啊，换衣服。”导演又转向其他人：“都愣着不动呢？”然后没有再理会一旁的杨晶晶。
　　大家各自忙起来了。杨晶晶还有点不相信当下发生的事。
　　“快换衣服啊！”张副导推推黎歌：“你的机会来了。”
　　“这……”黎歌有点迟疑。
　　张副导把裙子往黎歌怀里一塞，然后追着导演出去了。
　　好吧，有时候就是会运气好到爆。因为这个戏之前也一直在准备的，当初被杨晶晶PK下来自己也是心服口服的，现在有了机会表现，黎歌绝对不错过，是否能成功就看今晚了。
　　每次上台之前，黎歌都会在心里默念：不疯魔，不成活。这是黎歌在张国荣众多影视作品中最喜欢的《霸王别姬》中的一句话，黎歌经常拿这句话来鼓励自己。
　　演出很成功，收到的效果和预期的一样好，大家在后台热烈的讨论着。苏和一个个在问其他演员：“看见杨晶晶了吗？”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要不就是“不知道”。
　　“怎么了？找不到她了？”黎歌问。
　　“嗯，手机也打不通。”苏和说。
　　“应该没事的，不要担心。”黎歌安慰道，心想：这苏和倒是挺关心杨晶晶的，看他们平时关系不怎么好一样。
　　任何事情我们都不能只看表面，事实有时候包裹在厚厚的假象外面。
　　黎歌感觉到酒精在胃里燃烧，熏得头昏昏沉沉的，于是到外面透气，恰好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一幕。
　　苏和扶着醉的快失去意识的杨晶晶，有些责备，有些无奈的说：“你这是何必呢？只是一场戏而已。”
　　杨晶晶无力地靠着栏杆，悠悠地说：“只是一场戏而已？对你来说，对黎歌来说可能是，可是，对我，演戏就是人生，每一次我都是付出了所有感情的去演绎，可是，为什么就因为一点小事就把我换下来？我哪里比黎歌差？”
　　“晶晶，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的，你不要这样，我和妈妈都很担心你。”
　　“担心我？不需要，我没有你们的担心照样活到现在，你走开。”杨晶晶推开苏和。
　　哦，原来他们是兄妹，黎歌恍然大悟，自己之前还认为他们会有某种不寻常的关系。对于他们的隐私，这不是自己可以去管的，应该要回避的，黎歌准备转身时，却听见杨晶晶说：“你不是喜欢她吗？去告诉她啊，反正现在你们是大家公认的金童玉女。”
　　这句话，让黎歌迟疑了，要不要听下去了，如果听到的不是自己想的，那该怎么办？杨晶晶口中的“她”，是谁？带着这样的疑问，黎歌迟疑了。
　　苏和的声音响起：“晶晶，很多事真的不是那么简单，我只是一个演戏的小演员，和她不是一路人。”
　　“她不是也只是小演员吗？刚好合适嘛。”杨晶晶姣好的脸颊，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情绪激动，现在通红。
　　“跟你说了，你不明白的。不要再提这个了。”苏和显出了已于平常的恼怒。
　　“你不是从大学就喜欢人家了，怎么还不表白？胆小鬼。”
　　“晶晶，你喝太多了，我送你回去。”苏和抓着杨晶晶的手，试图把她拖离酒吧门口。
　　“不要，我现在就进去告诉她，你喜欢她，你们在一起啊，让我看看她是怎么抢走我的角色，又是怎么抢走我哥哥的？”杨晶晶挣脱苏和，踉跄地走向门。
　　黎歌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躲开的时候，苏和已经追上了杨晶晶：“晶晶，她没有和你抢，真的，她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杨晶晶甩开苏和：“你跟我说她是受害者？她抢了我的戏，现在火了，你跟我说她是受害者？她受谁的害？要不然你也来害我，这样的受害者我也愿意当。”杨晶晶显然被苏和这句话惹得更加愤怒。
　　“晶晶，如果让你当了这次主角，以后便要放弃演艺事业，你愿意吗？这次演出结束后，黎歌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演戏了。”
　　这样的一句话，让苏和身边的杨晶晶和躲在黑暗中的黎歌都愣住了。苏和知道些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黎歌很想问清楚，可是基于自己是偷听别人说话，又不能贸然出去问他，只得继续在角落窥视两人。
　　“你什么意思？”杨晶晶问。
　　“这是黎歌父亲和导演商量好的。”苏和说出这句话之后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角落里的黎歌也失去了支撑，颓然坐在地上。原来是这样，自己还庆幸自己的运气好，原来都是骗局。黎歌突然想起门卫大哥把电话还给自己的时候，上面有两个未接，爸爸打来的。
　　苏和接着说：“演出之前，我看见有一个人来找导演，带着他出去了，见了黎歌的父亲，黎歌的父亲是蓝信集团的董事长，这个我们谁也不知道，甚至导演，当时的表情也是震惊的，是啊，其貌不扬的黎歌竟然是蓝信的大小姐，这也是我注定不能和她在一起的原因。黎歌的父亲说自己和黎歌有个约定，如果黎歌靠父亲的权势当上了女主角，那么这将是她最后一次演出，她以后必须听从父亲的一切安排，放弃自己深爱的演艺事业。导演碍于黎歌父亲的权势，才勉强答应了。”
　　“所以，黎歌是让她父亲帮她才换下我的？”
　　“不能这么说，黎歌并不知情。我不能想象她知道之后会是什么反应，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打击，一个父亲给自己女儿设下的圈套，并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往里钻。就在导演苦于找什么借口把你换下来的时候，你的任性恰好就帮导演解决了难题。其实，你也是帮凶。”苏和垂下头，“我也是。我明明知道，可是却自私地想和黎歌演一场完整的戏，没有告诉她。”
　　黎歌奋力站起来，失魂般的从苏和与杨晶晶的身边飘过，两人定定地看着没有任何眼神的黎歌，杨晶晶的酒忽然就醒了，推推身边的苏和，再指指黎歌的背影，苏和回过神赶紧追上去。
　　黎歌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走，路怎么这么长，走也走不完。苏和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黎歌，只能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我们曾经追逐自己的梦想，不顾一切，可是现实往往让我们摔得很惨。我们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也许这并没有什么错，错的是我们在事实上面添砖加瓦，并坚定的认为那是真相。
　　黎歌不知道自己在强大的现实面对是否还能坚持自己的梦想，自己若然真是矫情的大小姐，也不用走上这条坚信的道路，因为梦想，黎歌不想放弃，可是自己承诺过的东西，怎么能够轻易推翻，这样的选择题，让黎歌彻底凌乱。
　　东方既白，太阳猛然从城市的尽头升起，黎歌发现原来天亮了，转身看见一直站在自己背后的苏和，微笑，然后拉起苏和的手：“我们去找他。”
　　不管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不管受到的阻碍多么强大，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我们有梦想，我们就无所畏惧，摔得很重，也只能说明曾经飞翔过，到达过高远，不断地跌倒才能够不断地成长，逆着风也能够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