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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天心若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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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的笑声嘎然而止,他脸上疯狂的表情瞬间僵硬,一只手快速的点中他左手到左臂、左肩数处大穴,他突然就这样被人定在了那里,就在他的手掌离皇上的后心还有半指距离的时候。
他的脸刹然变色,由惊讶变成不可思议,再变为惊恐、绝望,因为这只手不是别人的手,正是面前这个不懂丝毫武功的“皇上”的手,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点中他的穴。而当“皇上”转过身来时,赫然竟是剑魂。
这是怎么回儿事?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哪里出了问题?御书房中站着的人不是皇上,竟是剑魂?黑衣人的脑中瞬间闪过一系列问题,可是这里除了剑魂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些问题。
剑魂又迅速点了黑衣人身上几处大穴,然后才开口说道,声音冷若冰霜,眼神锐利如箭:“你终于来了……”他一边说,一边揭开了黑衣人的黑色面纱,一张混合了惊恐、狂乱、愤怒的脸出现在了面纱后,“……若水公主!”黑衣人就是若水!
若水呆立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脸上诸多表情仍然郁结在那儿,使她看上去不忍卒睹。又僵持了一会儿,她才好不容易回到了现实当中,却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一样,身上曾有过的骄傲仿佛荡然无存,只留下一副摇摇欲坠的躯壳,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么衙门府中、送葬队伍里的剑魂又是何人?”
剑魂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在这里扮演皇上,那么当然是皇上假扮的剑魂在送葬队伍里咯!”
不可思议的感觉又回到了若水的脸上,她喃喃的说道:“这怎么可能呢?你们是什么时候掉包的?我怎么没有发现?”
剑魂有条不紊的答道:“我们是在昨天对调的……”
若水抢白道:“不可能!你们都在我的监视之下,怎么有可能对调呢?你们又怎么可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互通讯息的呢?”原来那个总是躲躲藏藏的黑影就是若水,她一直都在他们身边监视着,时刻掌握他们的动向,好得到最佳的下手时机。
剑魂答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一直都没走远!你从‘寸木庄’回来后没有贸然出现在我们面前,那是因为你暗中去看过一叶秋。当你得知他已经全盘招供并使你的身份彻底暴露后,你还有什么办法?你只能一直躲藏在我们身后,伺机而动,所以我根本不用四处寻找你,你自然就在附近。皇上身边安排了重兵保护,其实你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杀他。而我呢,虽然知道你就在附近,可是在没有直接的、确凿的证据下,我贸然抓捕一个郡主,反而会打草惊蛇,于是我也只好和你一样等待机会。你问我怎样和皇上互通消息?其实很简单,就在前几天我刚刚想出了一计良策,并且直接将我的计划呈给皇上,并征求他的同意,当时你也应该在场的……”
若水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前面说的都没错!一叶秋太蠢了,被你一激就激出来了,真是枉费我对他如此信任。我伺机而动,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深水’组织已经被你们破坏的差不多了,我不亲自出马恐怕再也完成不了我的计划了,可是我天天在观察、监视你们,我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你曾将一个计划上呈给皇上?”她特意将计划两字强调了一下,显然对于自己没能识破剑魂布下的陷阱而耿耿于怀!
剑魂答道:“所以这就是你的第一个失误。当我向皇上提出要为天心隆重举丧时,曾上呈一份详细的丧事计划和人员调配的册子,其实那哪是什么丧事计划和人员调配,那就是我写的诱捕你的计划书!试想,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会需要过问一名捕快丧事的细节呢?我不能直接对皇上说,只能用这个法子。我在那上面非常完整的写明了时间、地点,如何行事,皇上审视后,当时就表示同意,倒让我对皇上更加佩服。”
若水脸上流露出一刹那的恍然大悟,但她转而又犀利的问:“就算这是我的疏忽,但你们又是如何对换身份的呢?”
剑魂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答道:“这是你的第二个错!你说你时时刻刻监视着我们的行动,可是却漏了最重要的,也是最容易忽略的一个时间,那就是皇上沐浴的时候!我在计划书中已经说好,我将在天心葬礼的前一天假扮太监混入皇上的寝宫,在皇上沐浴时为皇上和自己易容改扮。我与皇上身材相仿,我们又从小一起长大,对对方的言谈举止都非常熟悉,所以我们互换了以后,连你都没有认出来。不过这也难怪,你曾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贵郡主,又怎会去偷看别人洗澡呢?当然也想不到我们会在沐浴时有所行动。”
若水恨的咬牙切齿,但心中也深为自己遗漏了这个环节而遗憾,她冷冷的说道:“你,你又如何确定我一定会在这一天下手呢?”
剑魂冷笑一声,道:“若水啊若水,我们多年的交情,我怎会不了解你?你看似温柔如水、毫无主见,其实你是最固执的人。魏轲、张洪义、伊玛尼都畏罪自杀,而一叶秋又已知晓事情的真相,你的阴谋也已败露,你就算能够逃的了,但你的计划呢?恐怕是再难实现的了!以你的性格,你如何甘心?所以,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呢?”
剑魂不说自己了解若水还好,一说出来,若水心头如万箭穿胸、痛彻心扉!但她仍然死硬的不愿露出一点点痛心的样子,恶狠狠的说道:“是!你很了解我!你真的最了解我了!但你呢?我也把你摸的透透的,要将你打败,不是杀死你,更不是将你贬为庶民,你的弱点就是太重情谊!我只有夺去你心爱之人的性命,才能釜底抽薪,彻底折杀你的希望!你就算这步棋赢了我,可你还剩什么呢?天心已经死了,一叶秋也被你逼死了,明天的你又将何去何从?”
剑魂听完若水一番恶毒的讽刺,不怒反笑道:“若水!你又错了,这可能是你最致命的错!”
若水不等他说下去,抢白道:“你难道对天心的死无动于衷?可是你因为天心的死而迁怒一叶秋确是不争的事实!”
剑魂摇摇头,打断她的话道:“我怎会无动于衷?如果她真的死了,我是会象你说的那样一蹶不振的,但是……”
若水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莫名所以的感觉,仿佛自己一直非常得意的事居然是个玩笑,仿佛自己一直非常自信的事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她盯着剑魂的双眼看,此时他眼中再也没有前几日那种痛失爱人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势,难道……她的眼神黯淡下去,再黯淡下去,直至没有了丝毫光泽,如一潭死水般。
如果说若水刚刚虽然绝望、害怕,但不管怎样心中的那份希望始终没有消失过,因为她知道剑魂和她一样,也将是个孤独绝望的人!她曾冀望她和他能够同为天涯沦落人而惺惺相惜,她也曾冀望过自己能给他已死的心湖里泛起一丝涟漪……只要她实现自己的理想!
然而现在这些都已不再可能,甚至变成了世间最残酷的笑话,因为……
“天心没有死!”剑魂充满希望的一句话,将若水彻底打入了深渊,他继续说道:“你只知道伊玛尼的房间失火后的第三天,我才把天心的尸首带回来。你以为我是在天心已经被压在废墟下后,才将她挖出来的,却不知道我其实早在大火还没有将房间完全烧毁的时候,就将天心救了出来。那时她确实已经命悬一线,但我仍然坚信她能够活下来,也许就是我们共同的意志,她才能够撑到得到解药的那一刻!当然,那也多亏了在家养老的傅太医……”
若水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剑魂知道若水有此一问,于是答道:“你可知十年前江湖中有一位赫赫有名的神医,人称‘医宗’的傅有年老神医?他医道已入化境,疑难杂症、奇毒异蛊没有一样是可以难倒他的。但十年前的一场变故后,他突然悄声匿迹,无人知晓他的踪迹,也无人再见过他一面……其实他是被我藏了起来。当年他毒杀一名大臣后逃亡关外,我就是奉命去追拿他的人,但我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他是被人陷害的,但苦于没有证据证明,于是我就自作主张将他保护了起来,三年后再让他改头换面回到都城,又为他在皇宫中谋了一个太医的官职……”
剑魂顿了顿,省略其中诸多故事,转而又说道:“当日我抱着天心,本来想回衙门的,但我转念一想,你一定已经潜回衙门府,如果你看到天心未死,一定会再行加害的。再加上衙门本无什么解毒良药,你的毒又是西域产的奇毒,此时回去凶多吉少,于是我想起傅神医,就将天心带了去。他一见是我,二话不说,立即为天心解毒,果然不出半个时辰,天心就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我在傅神医治病的时候,就在考虑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问题,后来还是傅神医提醒了我。他说他有一些神奇的药粉,各有不同的功效,一种可以让人装死,还有一种可以令受伤之人的伤口瞬间愈合。我受他的启发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虽然还不完整,可也值得冒险一试……”
若水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他说的计划是什么了,于是打断剑魂的话,冷冷的接着说道:“然后,你让天心诈死,以躲避我的视线,再刺激一叶秋用你那把涂了神奇药粉的剑自刎,好混淆我的判断……我就是亲眼看了天心的‘尸体’和一叶秋的自杀后,才以为你的心已死,我可放心继续我的计划了。”
剑魂笑了笑,说道:“正是!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此想法?只是觉得应该让你放心继续你的计划才能将你人赃俱获,但应该怎样在皇上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将你抓获,却一直是个难题,直到……”
若水又冰冷的接道:“直到皇上召你入宫!”
剑魂点点头,道:“当然我还利用这个机会做了很多事。天心和一叶秋都没有死这个秘密,当时只有我知道,可是让他们总是藏在棺材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我暗中将事情透露给了吴霆。吴霆处事稳妥、对人忠心,有了他的帮助,我可在确定将你吸引到皇宫去以后,让他快速转移天心和一叶秋,只留下两副空的棺木掩人耳目!”
……
若水终于听完了剑魂的述说,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知道了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她已无话可说,此时所有的希望都已经破灭,她如一只断了翅的孔雀一样,再无生气!
剑魂望着若水扭曲变形的脸,心中突然升起一抹淡淡的失落。曾几何时,若水那倾国倾城的容貌也曾出现在他年少轻狂的梦中,要不是大家慢慢长大后,因为彼此太过熟悉,反而没有了心动的感觉,就只剩下兄妹之情了。而如今,她的脸被欲望、野心、残忍给吞噬,再没有了当日与世无争的纯净表情。
他闭了闭眼,不忍再看再想下去,猛的转过脸去,默然无语。
若水曾经有一颗如此敏感之心,就算现在已经变质,仍然能感觉出剑魂心中的遗憾和惋惜,但她不需要这些。她冷漠的说道:“我不要你的可怜,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剑魂并没有转过脸来,他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其实我并不想杀你,但你行刺皇上,罪不可……”
若水听他此言,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她打断他的话,尖声说道:“哈哈……不要对我说这些废话,哈哈……我的理想已经毁灭,再多的甜言蜜语都换不回……”
剑魂在心中反复咀嚼“理想”这两个字,仿佛心中有了不同的想法,为什么若水一直叫它“理想”,而非“计划”、“计谋”呢?难道所有夺权篡位的人都认为自己做的是世人所不理解、不支持的正义之事吗?
他一念至此,便感慨的说道:“若水!如果你的理想是建立在万民的痛苦之上,那么你纵然得到天下也得不到天下百姓的心啊!”
“你以为我得天下是为了自己吗?”若水突兀的问道,眼中闪过一丝不被人理解的痛苦。
剑魂奇怪若水有此一问,心中不禁哑然,诛杀大臣、废圣金牌、暗杀皇上……这些难道不是为了皇帝这个令人垂涎的地位?
他冷冷的问道:“难道你还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若水叹了一口气,第一次露出了哀伤的表情,她幽幽的说道:“剑魂,你还是不了解我!权利这个词对我来说,如同粪土一般,到了百年之后,都将归为尘土,根本不值得人们你争我夺!”
她看了剑魂一眼,发现后者正用一种不解的神情盯着自己。是的,他又怎能理解?如果两个根本不相爱的人,又怎会心意相通?她的眼中滴下一滴泪来,是她今天最纯净的一颗。
“我这样做全是为了你!”她深情的说道。
剑魂大吃一惊,万没有想到她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他慌乱的说道:“若水,我何时让你这样做过?如果我让你有这种误会,我……我该当何罪……”
若水打断他的话,道:“是我……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的……”她居然笑了笑,虽然苦涩,但仍残留着几分往日的风采。剑魂也有为她着急的这一天,她心里无比欣慰。
“当我十三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老皇上将我送往西域给人家做人质的时候,你跟随明远哥哥一起来送行。当时我非常伤心、难过,真有一死了之的想法,是你的一句话让我重燃生活的希望。你说,等我回到中原后,你一定第一个来给我接风!当时我的未来连老皇上都无法预测,没有人敢说这样的话,只有你!我就是在那时,决定就算再大的风雨,我也要来和你守这个约!”
若水因为回忆而泛出光彩的脸异常令人心动,只见她面色微红、眼含笑意,刚刚的满脸戾气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是什么能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变化?剑魂不忍打断她,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让她再将心中埋藏多年的话一吐为快的话,也许此后再无机会!
若水继续说道:“于是,我在西域这个人生地不熟、无亲无故的地方,心中却充满了希望,丝毫没有觉得岁月的难熬。为了能让你见到一个神采奕奕的我,我不惜放下郡主的身份结识了众多西域高人,学习武功本领,就是期望着痴爱学武的你能对我刮目相看!三年后,已经登上皇位的哥哥经过多方努力,终于让我重回故土时,我已通览西域众多奇门杂学,并且收募了一干像伊玛尼、古尔邦这样的西域奇人。但当我看到你跟随皇上前来迎接我时,你的眼中分明表示你早已把我给忘记了,我的心中顿时如坠万丈深渊,我多年来的努力在那一瞬间就成了自欺欺人的把戏!可是你们谁也没有看出我心中的难过和失望,你们总认为一介女流在流亡西域多年后,本就是这副模样!” 若水愁苦的表情显示出当时的她在多年的希望一朝破灭时是多么的伤心。
她整了整思绪,继续道:“后来,皇兄派你还有剑侍经常来看我,逗我玩乐,终于让我恢复了希望和自信。其实,你喜欢不喜欢我,那又如何?我当时想,只要我努力在你面前做到最好,你始终有一天会为我感动的。我不敢太过直白表明我的心意,怕你不喜欢这样大胆的女孩;我也不敢表示出不满足我们只是兄妹的关系,怕你被我吓跑了;我更不敢将我在西域的习武经历告诉你,怕你觉得我万事都是有目的的……总之,我小心翼翼博取你的欢心,希望你有一天能看到我的付出……”
剑魂皱了皱眉,没想到若水为了他竟然费尽了心机。他摇摇头,忍不住插话道:“若水,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的这种若即若离、欲说还休的样子,让我感觉你总是和我有着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距离,使我……”
若水幽怨的看着剑魂,身子虽然被点了穴,不能动,但仍然克制不了微微的颤抖。她打断他的话,哽咽道:“可是,有谁提醒过我,有谁告诉过我,这样做只会让你越离越远呢?我是堂堂郡主,又深受皇上的眷顾,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有谁能够真正和我交心,无拘无束的倾听我的心事与烦恼呢?”
剑魂道:“可是,若水,感情的事是不能强求的啊!”
若水突然提高声音,冷冷的说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感情是无条件的!”
剑魂一时之间没有理解若水的意思,只能僵在那里,不置可否。
若水冷静下来,又接着道:“我们就这样做兄妹做了多年,我终于知道任我再怎么努力,都是白费,你始终不会喜欢我,只是将我当成皇上托付给你的一个小妹妹罢了!但是,我不甘心,我一定要实现我的理想,我一定要你喜欢上我!于是,就在我失眠了几个晚上后,一个计划慢慢的在我的脑海里形成,它是那样强烈的诱惑着我、鼓动着我,让我欲罢不能。”她的肩头因为一种莫名的兴奋而又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剑魂知道她已经说到事情的关键了,因此屏住呼吸,不敢打断她。
若水深吸一口气,那种阴冷的、残忍的感觉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她幽幽的说道:“我要废除所有圣金牌的权力,我要杀掉皇上,我要……得到天下……”她神情激动,如宣告一件壮举一般,然后语气一转,一抹柔情又从缝隙里流露了出来,“……得到天下后,再将它拱手让给你,我要你做皇上,我便做你身边温柔贤惠的皇后,你必会感激我对你所做的一切,对我百依百顺,对我感恩不尽……”
剑魂倒吸一口冷气,万没想到从若水口中说出的理由竟然如此匪夷所思,不禁颤声道:“你……你……你就是因为这个吗?你怎能断定……断定我会感激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呢?”
若水好笑的看着他,仿佛他问了一件世上最愚蠢的事情一样,她狂妄的反问道:“你不感激?试问,世间男子,有哪一个对摆在面前、唾手可及的皇位而不动心的?”
剑魂冷冷的说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对皇位动心的,若水……”
若水马上打断他的话,狠狠的说道:“不可能!历史上这样的事情还少吗?古有商纣王怀疑其子有篡权之心而杀之;再有刘邦、项羽为夺天下反目成仇;李世民为夺皇位与亲兄弟决战玄武门……哪一个不是为了权力抛妻弃子、弟兄残杀的?难道你能免俗?”
剑魂听她一番引经据典的说辞后,一股寒意涌上心来。若水所说颇有道理,世上之人难免不被这些所谓名利所缚,也难怪与世隔绝的若水也那么想了。他叹道:“若水,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终于达到了你的……目的,就算我感激不尽的接受了你的一番好意,就算……一切都按照你的想法进行,那么最后,也只能证明权力在我心中远比你更加重要。而且,到那时,天下美女何止千万,天下疆土何止方圆,也许有一天你不再有利用价值,我也许会抛弃你,就如抛弃一件用旧了的工具……”
若水听着他冷若冰霜的话语,心头不觉一震……就算有一天她得到了他,那岂非也是一具空有满腔抱负、没有感情的躯壳?她难道爱的就是这样的剑魂吗?但她又如何能够承认自己的失败?承认自己自负、自私、而又冷傲的心彻底失败?于是,她倔强的说道:“那又怎样?我只要能拥有你一天,我也满足!”
剑魂摇了摇头,不想再就这个事情争辩下去,若水的想法又岂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又怎能在短时间内纠正她?面对皇宫的明争暗斗;作为郡主而必将孤独、隔绝的命运;永远无法得到心上人的苦恼……这些都是她心病的源头,并且没有一个人能够帮她!于是他甩开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要置天心于死地呢?你和她曾是那样……那样要好的姐妹!”
天心的名字仿佛在若水的眼中燃起了一团火,她一想到、听到天心的名字,心中都能产生无法克制的、令人矛盾的怨恨!
她颤声说道:“明知故问!如果你爱她这个事实不能改变的话,我的计划岂非就是多余!”若水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天心和剑魂真的私定终生的话,那么就算她要将天下拱手让给剑魂,剑魂也不可能和天心分开的了。
她又说道:“其实至始至终,这个计划的成功和失败都不是我最关心的,但有一件事我却耿耿于怀,那就是我让你见到了天心。从你第一天见到天心时那种异样的眼神,我就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我以为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会因为得到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而感激我的体贴与知心;我以为天心的粗枝大叶和我的温柔细致而产生的巨大反差,会使你注意到我的存在……但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忘了你和她岂非是同一种类型的人!你们都那样放荡不羁、你们都那样坚韧顽强,更重要的是,她的独特、与众不同是你永远无法预见的……”她停顿了一下,神情变的患得患失。
她接着说道:“其实我可以很早就除掉她的,可以将你们的感情扼杀于萌芽之中,但我那时对天心仍然心存不舍,毕竟一个郡主要得到一个真心朋友是那样的难。我寄希望于赶快实现我的理想,这样就可以既不失去朋友,又得到我想要的!但……还是太晚了,是吗?当你那天深夜对我说‘就算让我得到全天下我今生也只要天心一人’的时候,我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我必须除掉天心!”
剑魂心中不仅哑然,让天心、一叶秋诈死,用为天心举丧的机会引出若水,其实都是他的一念之间,他根本就不知道若水的计划竟然有如此深的原因和纠葛,如果他没有将天心的消息封锁住的话,那么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所幸我将她藏起来了,若水!否则,你要杀她,不择手段的杀她,让我防不胜防!”
若水冷冷的说道:“关心则乱,你又怎能保护她一辈子……”突然,她的话嘎然而止,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她又痛苦的说道:“不……你已经决定保护她一辈子了,不是吗?”
剑魂有一丝无奈、一丝难过的感觉泛上心来,他轻声说道:“是的……其实我和天心已经许下诺言了,就在天心带你去的那个地下室,伊玛尼房中的地下室,在那里我们许诺,等此间事情一了,我们排除万难,也要在一起……若水,你知道天心为什么突然要擅自解救一叶秋吗?”剑魂突然想起一事,突兀的问道。
若水不置可否,下意识的摇摇头。
剑魂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幽幽的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在她‘劫持’你的前一晚,她曾误会你我的关系,伤心难过之下,她决定一走了之,好成全我俩。她有了这个决定,才匆匆忙忙劫狱的!”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若水,你根本就不需要杀她,你本来可以完成你的计划的,我也不可能想出后来引蛇出洞的办法!”
若水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她哑着嗓子说道:“不可能……是……是真的……真的吗?她……她要拱手相让?怎么会这样?”
剑魂点点头,道:“正是这样!她在心志混乱的情况下,并没有什么具体计划,只是凭着直觉将你带到了我们定下盟誓的地点。我也是想她所想,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救出的。”
若水已经听不分明剑魂在说什么了,愣在那里,不发一言,仿佛不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剑魂继续说道:“若水,你和她的不同就在这里,她能够做到割舍,而你却紧抓不放,使每个人,包括你自己都深受其伤!”他突然觉得有点累,一个多年的好朋友、好姐妹到最后变成了一个隐藏在深处的杀手,这是命运的玩笑,还是她自己的作茧自缚?
他真的有点累!
现在的若水僵立在那儿,没有了刚刚的嚣张跋扈,没有了刚刚的锋芒毕露,甚至没有了刚刚时不时困绕她的痛苦和无奈,剩下的,只是一种落寞,仿佛苍老了几十岁!终于知道最后输在了自己,她是否已经绝望?
剑魂没有再说什么。他慢慢的转过身去,慢慢的低下头,慢慢的走入了夕阳余辉中……
只听见,若水轻轻的、飘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剑魂哥哥!如果,没有这些事情,我和天心是否是世上最好的朋友?”
“她承认啦?”明远皇帝端坐龙椅之上,一看见剑魂走入大殿,便急急的发问。
“是的,陛下。”剑魂跪在地上,恭敬的回答道。
明远皇帝颓丧的倒在椅背上,满脸愁容,似乎还是不太能够接受这样的答案,他沉闷的说道:“怎么会是这样?若水为什么要杀朕呢?朕待她宠爱有加、有求必应,还……还打算将她赐婚给你呢!朕是知道她的心意的。”他看了一眼剑魂,眼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失望。
但明远皇帝马上坐直身子,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沉声又问道:“她对你说了原因吗?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到底是怎样的?”
剑魂注意到了皇上又改称“朕”而非之前显得亲密无间的“我”了。他的心头闪过一丝犹豫,到底是否该将实情相告呢?
他只略微顿了一顿,心里就有了决定,他不紧不慢的说道:“皇上,正如您先前担心的那样,若水郡主就是……就是因为年幼时身世变故才导致了心理失衡,遂铤而走险,想……想夺您的皇位!”他决定不将真实的情况告诉皇上,他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不能让皇上知道他竟然曾有机会可以得到天下。而他回答的也很巧妙,既不能太过强烈的表示出抓住元凶的欣喜,也不能将若水说的太过不堪,毕竟她和皇上是亲兄妹!
明远皇帝果然非常忧伤,眼里满是难过和遗憾,他摇摇头,幽幽的叹道:“哎!这只能怪命运作弄,本来好好的公主一夜之间变为郡主,有皇族的纯正血统却要甘于做区区一介贵族,又岂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千金之躯可比!她变成这样……也是不得以……”他意识到自己太过感情用事,所以突然刹住话头。
剑魂知道他不能评说此间纠葛,因为这牵涉了明远皇帝的父皇——崇明皇帝——的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和皇宫不能外传的家丑,因此他选择沉默,不发一言。
明远皇帝又恢复了他的沉稳,转而看向剑魂,问道:“那么,刑部打算怎样处理此事?”
剑魂回禀道:“她犯的是弑君之罪,按理说是斩立决的,但……她贵为郡主,因此……刑部还要禀承皇上,得到皇上的首肯后才能断案!”他既不能断言立斩若水不怠,又不能太过明显的为她求情,一切都要看皇上的意思。
皇上低头沉思着,手上把玩着一支御笔,显得举棋不定,随后他慢慢的说道:“朕听说若水郡主在民间有个称号,人称‘平民公主’……如果贸然杀了一位民间颇为爱戴的郡主,而又不能将详情诏告天下,恐怕……”
剑魂适时的插话道:“皇上忧虑的极是!民间定起流言,必将歪曲事实,到时再封天下这悠悠之口就晚了!”其实剑魂又哪来必杀若水之心,他对她也是同情大过怨恨的。
明远皇上点头赞同,道:“你说到朕的心里了。为今之计,只有对外封锁消息,然后免去若水的死罪。只要将其幽禁在皇宫中,让她余生为朕抄录书稿,在那样清净平和的氛围里,可慢慢化去她心底那份戾气,正是一举两得的法子。”
剑魂心底非常感激,不管皇上是顾虑到兄妹之情,还是顾忌到民间的流言,反正皇上能有这样的安排,正是剑魂最愿意看到的结果。于是,他叩拜道:“皇上英明!百姓如果知道真相,也要叹服于您的仁爱宽厚的!”
明远皇帝听剑魂由衷的“恭维”,并没有表示太多得意,他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情就这么办,朕即刻下旨刑部,你也退下吧。你……衙门那里必定还有很多事、很多人等着你!”皇上已经默认了他与天心的恋人关系,心中虽有些别扭和疙瘩,可也不能表露在外。
剑魂却没有退下的意思,他仍旧跪在大殿上,恭敬的说道:“皇上,为臣还有一事相求!”
明远皇帝微微一愣,道:“什么事?你尽管说来!”
剑魂毕恭毕敬的答道:“皇上,家父昨日来信,说他身体欠安,家中就为臣一个独子,因此催我回家探望。而为臣因不能时常陪伴在父亲身侧尽孝道,也常有不安、内疚之感。年少时不知轻重,而今年岁渐长,才深切的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恳请皇上准许为臣罢官回家照顾老父,好让他在有生之年享受天伦之乐!”
明远皇帝万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辞官,因此愣在那里好半天回不过神来。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可是剑魂毕竟是唯一能和他促膝长谈的好朋友,天底下再无二人可想,如今他要走,怎不让皇上失神落魄?但皇上转念一想,马上知道了剑魂在此时提出辞官的原因。剑魂一定是意识到自己知道皇宫隐私太多,而且又亲手将若水捉拿归案,虽然是若水咎由自取,可也必将成为他和皇上之间永远的一块心病。还有就是他和天心的问题,虽然如今没有若水横挡中间,但这毕竟不是皇上的本意,在将来的某一个时候,皇上一个不开心,也要成为他们之间的诟病的。这诸多原因加在一起,使剑魂不得不为自己和天心考虑,打算一走了之,永离这块是非之地啦!
皇上想到这里,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原来剑魂也是畏惧自己的,原来他们之间也是不可能象正常朋友那样毫无芥蒂的,皇帝是否永远就是这个命运?受天下万民的景仰,也要操劳孤独一生!
皇上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眼神中竟然有种不该有的痛苦。他艰难的清了清嗓子,哑然说道:“你非得走吗?一点没有转圜的余地?”
剑魂从皇上的表情看出他已经知道了真正原因,心里也不觉落寞的起来,幽幽的说道:“是的,为臣……情非得以啊!皇上!”
明远皇帝被“情非得以”这四个字深深的触动,世间事岂非都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得到的同时岂非都要失去更多?老皇帝是这样,云寒优、云湘晴是这样,剑魂、天心、若水也是这样,而皇上呢?也终将逃不开这个命运的!
想通这一点,皇上心里反而好受了很多,他对于若水的背叛,剑魂、天心的私定终身本来还有些遗憾、愠怒,如今也随着这令人伤感的领悟看开了许多。他愁眉渐展,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豁达的笑意,他淡淡的说道:“既然你去意已决,朕……我也不强留你了,只愿你还时常想着我,能时常到都城来看看我就行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既然已经“情非得以”了,那就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剑魂看着皇上的变化,心里欣喜万分。他说道:“当然啦!皇上,我会时常回来看您的!”他没有看错人,皇上还是剑魂所熟知的皇上,不管他们相距有多远,仍然可以是无话不谈、相濡以沫的好朋友!
一叶秋一方面因为是在被人利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刺杀皇上;一方面皇上念及他多年的辛勤工作,和天心、剑魂的求情,所以被免了死罪,暂时关押在刑部大牢内,等候被发配边关。
在被发配前,一叶秋获准可以到大牢内看一眼若水。他此时正通过牢房阴暗的过道,前往若水的囚室,可是心中莫名的一阵接一阵的惊慌,仿佛前方有个怪物正张开嘴要吞噬他似的。
他一步一步挨到若水的牢房前,眼前的一幕却突然让他心如死水,此时若水悬挂在九尺白绫上,早已自杀身亡!
旁边的狱卒还没来得及尖叫,突然门口报圣旨到,众人只好定下心神,先行下跪,恭迎圣旨。
那传圣旨的皇上内侍田公公紧皱眉头,翘起一只兰花指紧紧的捏着鼻子,摇摇摆摆的走过来时,一叶秋突然有一种想吐的感觉。若水生前有没有想到,最后见证她死亡的不是剑魂、不是一叶秋,而是一个虚情假意、阿谀奉承的太监呢?
田公公一点儿也没有要看看若水的意思,想当初,若水郡主每到皇宫中时,都是他最殷勤的接待、陪伴的,如今他只是自顾自的展开圣旨,尖声尖气的宣读道:“……皇帝诏曰……今赦免罪臣若水……命其为皇上抄录书稿……”
一叶秋根本没有怎么听清楚圣旨里的意思,只隐约知道皇上降旨免了若水的死罪。可是今时今日,圣旨虽到,斯人已去,岂不变成了一个笑话,他啼笑皆非、欲哭无泪。
那田公公好不容易慢条斯理的念完了圣旨,这才满意的抬头看了眼跪在眼前的众人。当看到一叶秋也跪在那儿时,倒大吃一惊。哎!皇上就是太过仁慈,象一叶秋这样不辨是非、一意孤行的人岂能容他活在世上?田公公心头对皇上的做法嗤之以鼻,要是让他做皇帝,他可不会……哎呦!我怎能有这种想法?田公公惶恐的想道,慌忙将这种想法生硬的塞回了心底深处。
他整了整兀自还有些莫名得意的心绪,转过头,对着若水的牢房叫道:“罪臣若水!怎么不来接旨?该当……哎呦!我的妈呀,怎么吊死了,吓死我了……”他这才看到孤零零悬挂在那儿的若水,顿时吓的屁滚尿流,哭天抢地的嚎叫起来。
直到这时,狱卒们才得了空儿,乱成了一锅粥,有奔出去禀报的,有将惊骇不已的田公公抬出去的……顿时一散而空!
留下一叶秋一个人仍然僵立在那儿,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推了推牢门,竟然应声而开,想是昨夜查最后一班房的狱卒曾进来查看过,走时竟忘了锁门。一叶秋又是一声苦笑,若水竟然已经绝望到求生的本能都没有了。
他艰难的走了进去,轻轻的将若水的尸体抱了下来,轻柔的解开她颈中的白绫,缓缓的合上她兀自睁着的双眼,心头矛盾万分。他到底是该恨她,还是仍然对她念念不忘?
他没有掉一滴眼泪,再多的眼泪也不能给他什么答案,也不能再挽回什么!他将若水的尸体抱起,一步一步的走出牢房,任凭身边跑来跑去的人们视而不见。他不知道要带她到什么地方去,只是想,也许离开这是非之地,她的心就能够永远放弃仇恨,找到安息之地。
他落寞的身影在夕阳中渐行渐远,未来之于他是那么飘渺、难以捉摸,仿佛夕阳吞噬的不仅仅是一天的阳光,还有再无温暖可言的一叶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