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砂》浮火

2、第 2 章

　　第一章

　　“快些起来！准备出发了！”
　　一声声的叫喊，将人们从梦乡中惊醒，大家纷纷开始着衣整装，忍着刺骨的寒意，连小孩也是安静无声，这就是长久行走于沙漠中的人，所锻炼出来的坚忍。
　　“快！后头的跟上队伍，我们要在天亮前抵达！”
　　风沙越见盛大，阻挡了前方的路，滚滚的沙尘，一层层覆盖人们的身躯、难以睁眼，踏着蹒跚的步伐，他们依然继续向前，没有退路。
　　“到了！！就是这！快！沙暴来了，大家快些躲到岩石后头！”
　　随着领队的指引，大家纷纷躲往巨石的阴影下，深怕一慢，就成了沙暴中的无名白骨。
　　“大家！别惊慌，跟着我一起祈祷吧！沙暴很快会过去的。”
　　一声清晰的的声响越过隆隆的风声，那人缓缓低下头、闭上眼，神其专注的站立着，其他人见了，便与她相同，相继闭上了眼在心中祈祷着。
　　突然，在这么宁静的气氛中，插入了一道轻快的歌声。
　　“大漠无边，风鸣惊天。众人喧喧，独我悠闲。”
　　众人闻声，纷纷睁开眼睛观望，只见一少年与一老者相并坐在沙地上，少年手中抱着一把琴迳自唱着，而老者则是一派安祥的闭目静听，丝毫不见惧意。
　　“你们是路过此地的旅人吗？”
　　好听的嗓音有礼貌的发问，让人的心情也随之一悦。
　　“我们要往北走，越过这片沙漠，回我们的故乡。”
　　少年停下弹琴的动作，爽朗一笑。
　　众人听了眼睛煞是一亮，好奇的打量着两人。
　　那少年穿的一身素白，虽然有些地方被方风沙刮脏了，但还是一副白净的样子，少年的头发乌黑、皮肤白皙，是沙漠终极少见的颜色，而坐一于一旁的老者，虽然头发斑白，却仍一派威严，与少年相较毫不逊色。
　　“小哥啊！我见你嗓音不错、谱曲不差，不如我们来交流一下，如何？”
　　倏地，一名打扮艳丽的歌姬起身，也不待他回答，一旁奏起了乐声，就这么唱了起来。

　　‘情依旧，物依旧，人不再。
　　看那雕栏瑶池，天上景，无人知晓，有口难言心中愁。
　　江山人人盼、美人谁不爱？花开有四季，时过花不再。
　　难冀江山不改姓，怎求容颜百年还？
　　望君念君一声唤，怎料此梦逐一生，
　　半生已过，缘难再续，昔日情，似镜中花、天边云，
　　叫妾难言还。’

　　歌声乎高乎低，似泣似诉，婉转凄美，配上歌姬的神态，令人闻声一叹，煞是动听。
　　“好！！”
　　曲毕，少年先是鼓掌叫好，一旁的老人也频频含首，歌姬听着，骄傲的扬起头，叫道：“换你了，小哥。”
　　“哎呀！？经姑娘刚刚绝唱，小弟再唱，起不污了大家的耳？”
　　“不成！说好了是交流，怎能让小哥不开口呢？”
　　少年面有难色，托起琴勉强笑了笑，“好吧！那我这就唱首给大家笑笑吧！”
　　正当少年以手抚琴，欲开口之际，一声清晰的嗓声，却硬是比他快了一步出声。
　　‘江水滚滚入海沉，民怨四起无处伸，
　　昔日君王天下盛，今朝朝政无德仁，
　　壮男离家为移山，豆蔻出走为斟盏，
　　人之私欲大如天，为王不知克己勉，
　　今日再闻夜泣声，痛起揭竿入皇城，
　　战场兵亡百姓逃，血流成河大地嚎，
　　烽火平起千百场，片地尸首映月娘。’

　　那嗓音似女非女、似男却又细而柔和，声音盖过萧萧风声、像是欲直达天顶般的扩散，声调壮阔、语似悲鸣，与刚刚的歌姬相较，此曲更胜之一筹。
　　“公子，你说唱的可好？”
　　一曲已毕，大家却仍陶醉在刚刚的音律中，现场竟是一片安静，没有半点掌声与叫喊，最先开口的便是那位唱者，他带着调笑的口气，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少年看。
　　“啊？好、好极了！刚刚的姑娘是谓绝唱，那阁下的声音就只闻天上有了！在下今天可真是走运，饱了耳福。”
　　少年打量着他，他身穿着一席白袍，不似其他人的金发，他有着一头火红的发丝，柔顺的披在肩上，长及至腰，随气流飘动，宛如神旨。
　　“呵呵，公子说笑了。”
　　那人笑了笑，转过身去与身边的一个丫头走向了人群，倒也不再理会少年。
　　“啊！？”
　　少年有些吃惊的叫了声，一旁的老者听了，微微睁开了眼，“人都走远了，看啥呢？”
　　“徐伯，你说他是男是女哪！？”
　　“蠢小子！那身段虽是瘦弱了点，但到底不是个男孩？你眼花了不成，这都分不清。”老者骂了一阵后，又闭起了双眼假寐。
　　“喔…想不到还是徐伯眼尖。”
　　少年讷讷的说道，语气中难掩一丝失望。
　　“天下间就你傻的行！”
　　似乎是不想再理会少年的蠢问题，老者翻过了身，索性来个相应不理，只剩下少年静默的盯着那穿梭在人群中的一抹红影。
　　“主子，那傻小子直盯着你瞧呢，是不是给个人去说说？”主角还来不及说话，一旁的小丫头倒是看不过去，咬起了舌根。
　　“谁让你管闲事？那人也不碍着我们，干麻找人过不去？”
　　“我是看那小子八成把主子给看错了，给个人去说说清楚。”或许是因为这种事情是在是太常发生，大家都司空见惯，小丫头也就毫不避讳的直说了出来。
　　“呸！就你利害，人家想什么你倒是全清楚？”红发少年微微皱起眉，表情有些不悦。
　　“小璪多嘴了……”见主子不高兴，她立刻识相的闭起了嘴。
　　“一会要唱曲呢，替我问问那人来不来听吧？”红发少年叹了口气，表情温和的说道。
　　“啊！？那也听得见啊！非要过来吗？”小丫头听了倒是大有意见。
　　“那远毕竟听不甚清，再说，有缘大家聚在一起，一个位置而已，何必吝啬呢？”
　　“喔……”小丫头听了，也只能无奈的点点头，叫人去。
　　“姑娘？有事吗？”少年疑惑的看着远远就向他们走来的小璪，出声询问。
　　“我家主子一会儿开唱，问你去不去占个位置，要就留个给你。”小璪没什么好气的说。
　　“你家主子就是刚刚开口的那位！？”
　　“我还有叫过别人主子吗？”小璪闻言翻了个大白眼。
　　“去！我当然去！”少年也没看仔细她的表情，便立刻答应。
　　“……我领你们过去。”
　　“徐伯？那位公子要唱曲呢，您不过去吗？”少年看向一动也不动的老者，以为他没将刚刚的话听全，出声又提醒了一次。
　　“这也听的见，我就不占位置了，你去吧。”他没动身依旧闭着眼，小璪心想着：还是这老人识趣。
　　“那我就过去了，您慢慢休息了，徐伯。”
　　小璪领着少年，走到一处空旷的沙地，四周早已坐满了人，她将少年安顿在最靠近圆心的位置，便走了出去。
　　“主子正在调琴，请大家稍待一会儿。”小璪刚对着人群说完，红发少年便从一旁走了进来。
　　少年在圆心坐下，一手按着琴弦，一手不轻不重的拨起了弦，就在乐器发出声响的那一刻，少年同时准确无误的开口了，歌声嘹亮、响彻云霄，就连一直不曾间断的风声，都似乎在此刻消失。
　　“你们是靠卖艺维生的吗？歌唱的如此好。”
　　就在歌声稍作休息时，少年赶紧问了问旁边的人。
　　“我们不卖艺，不过偶尔会替人唱唱歌。嗓子好、可能是因为我们时常步行，闷了就唱歌，这么练出来的。”
　　旁边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人回答，他的脸上细布着许多皱纹，几经摧残的皮肤，看上去一片焦黄，毫无生气。
　　“如此辛苦，为何不找地方定居呢？”少年疑惑。
　　“小子，你不是沙漠里的人吧？从哪来的？”大叔笑了笑问到。
　　“我从北路来的，北方离这三百里处有一名为焌县之地，在下便是生于此。”
　　“焌县哪？我可是第一次听说，那儿离这远的，为何会来此？”
　　“在下商家子弟，焌县从火，因为此地气候与沙漠极为相似，毒物甚多，需要漠地中一种特有的植物驱虫。”
　　“那便是为批货而来？怎么我以前从没听说过有这地方？”
　　“那毒物刁钻，是近年来才有的，大概是从别地飞来的，我看那毒物与沙漠中某些虫甚像，便想试试这方法管不管用。”
　　“所以说你曾来过漠地了？”
　　“在下的后母便曾是这的歌姬。”
　　“怪不得这么有胆，这么年轻就往这走。”
　　“说笑了，大叔还没告诉我为何不找地方定居呢？”
　　“别急，小子！听着你便知了。”
　　那大叔刚说完，一阵歌声又再次传来，但却不似之前一般，人人都听的陶醉，反倒是一副哀痛的神情。
　　‘────往北行、涉北路，遇大漠、逢霜雪；迢迢路遥，只得依北塞。
　　遥想昔日盛景，已不复在；遍地黄沙，成尔等归途。
　　始天罚、辙轮回；无止休！无止休！─────’
　　一曲完，只见有些人垂头、有些甚至落下了泪。
　　男孩听着，隐约也发觉到了不对之处，他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大叔，见他头微微一侧，像是在证实他心中的想法一般。
　　“一个传说……当真就甘心吗？”少年情绪激动，一句话的说无头无尾，想要再说清楚些，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呵呵……我年轻时，也如此想。”大叔反倒是不介意的笑了笑，心中升起许多伤感。
　　少年见大叔笑的豁达，一时竟答不上话，只得沉默了下来。
　　“我们因为这个传说而不得歇息，却也因为这个传说彼此团结。”良久，大叔说了这句话，红发少年已奏完尾音，鞠躬下台。
　　“艾大叔！”少年拎着琴往这走来，脸上样的微笑。
　　“辛苦你了。”
　　“你也在哪，聊得还愉快吗？”他看了看少年问道。
　　“这小子有趣的，我看他似乎挺喜欢你。”
　　“这是当然！这……阁下唱歌如此悦耳，是人都会喜欢的。”少年被这一说，赶忙解释着。
　　“你这样叫太拗口了，唤我琅玦吧。”
　　“小子，能这样叫他的人你可是头一个，还不谢恩？”大叔暧昧的笑了下，顺手拍了下少年的肩头。
　　“艾大叔还是那么爱开玩笑！”琅玦脸色一闪，赶紧笑了笑，红色的眼眸偷偷的瞄了瞄艾大叔。
　　“那你叫什么，小子？我们可都说了。”艾大叔似没瞧见，继续说着。
　　“我名叫倵颐。”少年看着他们虽然感觉怪，却也说不出哪不对劲，想起自己还没报上名字，一闪神、也就忘了追查下去。
　　“倵颐，听说你来自焌县，那有什么奇事，给我们说说吧？”
　　“啊？莫非刚刚你都听见了！？”倵颐一听有些吃惊，想不到这么小声他都听的到，他那时不是在调琴音吗？
　　“呵呵，隔墙有耳啊！”琅玦笑了笑，眼中多了份戏谑。
　　“这小子精的很，尤其那双耳朵，真可说是千里耳哪！”
　　“唉唷！我跟你那么多年交情，今天怎么就帮着倵颐！”琅玦不服的唉了声，一派伤心的样子。
　　“我要不帮帮这傻小子，等等不被你整到无翻身之日？”艾大叔对上幽怨的眼神，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无可奈何的样子。
　　“行、行，就我奸诈，你快让你的“好小子”说话吧！再这样天黑都听不到一句。”
　　说着，两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盯着倵颐直看，一副等他开口的样子。
　　“呃……焌县的气候跟这里很相近，不过焌县不像这里如此荒凉，那儿有一大片草原，水源来自长山，草原一年四季都不会干枯，而拜长山所赐，我们一年四季除了冬季外，其余接不缺水。”
　　“喔…那那边的特产是什么？”琅玦问。
　　“特产哪……焌县制的琴颇受各国好评的。”
　　“所以说你们那边的人琴艺皆不差啰？”
　　“这……虽然我们懂得制琴，不过琴艺比我们好的也是大有人在。”
　　“那有什么奇事可说？你刚刚只是介绍地理而已。”艾大叔插话道。
　　“焌县是个小城，要奇事可能不多，但我这一路上倒在这听闻不少。”
　　“喔？”琅玦眉一挑，似是疑问。
　　“我刚进赤州时，听见一个大娘对着自身的儿子吆喝道：‘想出沙漠？你这是发什么疯，不要命了？’那儿子答：‘就只有你们信这！我现在就动身，看祂把我怎样！有本事就让天塌下来压死我呀！’那人才刚说完，一旁的路牌就真的落了下来，不偏不倚砸到了他身上。”
　　“然后呢？”
　　“那人当然死了，当场毙命。说也奇了，那路牌上着个末字，但这字因为时间已久，中间笔划的黑墨已退，远看就成了个天字，你说奇不奇？”
　　“你知道这儿有个传说吗？”琅玦神色有些凝重的开口。
　　“知道啊。不就是踏出这片沙漠的人都将招来死亡？”倵颐一脸蛮不在乎。
　　“这是我们祖先说的，从没不灵验过，每个出去的子弟，哪个不是横着回乡？”琅玦坚信的说。
　　“这么多年的事，没什么说头的。别争了！”就在双方似有剑拔弩张的气势之时，艾大叔淡漠的说了句，没什么表情。
　　“艾大叔！？”这一来，反倒是琅玦吓到了，身长在此地的人无一不坚信着那个传说，就算有几个年轻人热血不惧，也怎么都想不到，像艾大叔这等年纪的人会对这件事如此不以为然。
　　“我只是觉得旧事重提不算什么奇闻异事。”他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也是，是我说了个无趣的东西，对不住了大家的耳。”倵颐尴尬的笑了笑。
　　“小子！就说你不行，脸皮不够厚！”艾大叔打趣的笑着，捏了捏自己的脸，“像我！这皮连人拿斧子来劈恐怕都劈不穿哩。”
　　“谁人不知？全大漠里就你艾大叔最“厚脸”啦！”
　　“呿！你这小子就找机会损我呗！”
　　“我可没说！你自个儿先承认的。”
　　“行、行、都你对！行了吧？”
　　“呵呵──”
　　“你这小子怎么就那么静？没人问都不说话的啊？”
　　艾大叔转头看向一旁的倵颐。
　　“我是看你们感情如此好，好生令人欣羡。”
　　“是呀！谁教我好相处呢。”琅玦先一步抢话，笑嘻嘻的说。
　　“啧啧！这话说的还真顺口哪你？”
　　“当然！实话实说么。”
　　“小子我跟你说，千万别被这家伙骗了，小心一失足成千古恨，就跟你艾大叔一样。”
　　“呸！别一天到晚造我的谣，当心话多了咬到舌。”琅玦对着他摆了个鬼脸。
　　“你瞧瞧！这张嘴就是这样！”艾大叔摇了摇头，直是叹气。
　　“怎样？”琅玦不服气的回瞪。
　　“小子，听说你要往北走是吧？”艾大叔装做没看见，不想再与他纠缠。
　　“是的！这……在下有个请求不知可不可以……”
　　“跟我们一同是吗？行，这一路上少有城镇了，如果没有熟路的人为你们带路，恐怕不好走。”
　　“谢谢！艾大叔果真是了解。”倵颐一脸高兴。
　　“哈！小子，场面话省了吧！”
　　“不不！在下句句真言。”
　　“唉唉～好好一个白白净净、大有可为的年轻人，就这样给你带坏了？你怎么赔人家？”艾大叔瞄向一边静听的琅玦，脸上浮起笑意。
　　“看他准是给你带坏的！瞧你一脸鬼祟。”
　　“唉唷！怎么在下说的话倒给你们听成了如此？”倵颐表情凄惨的唉了声。
　　“呵呵～有进步，这小子有前途。”
　　“哪！就说吧，你带坏的。”琅玦也嘻嘻的笑了起来。
　　三人就这样一阵嘻笑后，来势汹汹的沙暴已渐渐走远，估计再一两个时辰，大伙就准备继续上路，倵颐要在上路前先向徐伯说明自己的决定，而艾大叔与琅诀也各自有事要忙，三人就先走开了。
　　“徐伯，北上一路少有洲城，我就自己做了个主，跟着这路人一起走。”倵颐将刚刚的决定告诉他，他似乎有些惊讶，睁了下眼，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愿意就这么办吧！”随后，他说出了这句话，算是同意。
　　倵颐对他的反应虽然有些顾忌，但毕竟是答应了，让他松了一口气。
　　“大伙快些整理东西，我们要往北走了！”只见前方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费力的吆喝，身边还跟着许多年轻人，琅玦、小璪也在其中。
　　“徐伯，咱们该起程了。”倵颐向一旁始终没有什么动作的人说着。
　　“咱们一路往北，沿途无洲、无城，是吗……”徐伯尖锐的眼神直盯着倵颐，一张口开开合合了数次，却难听个真切。
　　“我……”倵颐一时语塞。
　　“启程了。”倏地，他看向前方，缓缓的说，“走吧！”
　　“嗯。”倵颐连忙应了应，跟上已经开始行走的队伍，大队人滚着烟尘，往北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