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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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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绿拿着刚结束的会议的记录资料向总裁室走着。会议进行到一半总裁离席,满座哗然,新设计师泫然欲泣。她好容易平静了会场,安抚了各路人马,让会议勉强继续直至结束。会议秘书整理了会议资料,却战战兢兢不敢交给天威难测的总裁,眼巴巴望着她。她叹气,认命地接过这个烫手山芋。
路上不断有人跟欧阳绿打招呼,欧阳绿直觉地点头,心思却飘得远。
四年了,公司里旧人去了又来新人,别人认不出那条裙子也是正常,但她不会。
她不会忘记那条华裙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针脚。因为,那是她来萧氏后的第一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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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来公司几个月的成果?Green,萧氏不是收容所,只有有才华的人才能留下!”刚刚二十的萧缜站在她面前,双手环胸,微眯着眼看着她。欧阳绿的父亲是萧缜父亲的部下,两人从小便认识,而欧阳绿比萧缜还大上三岁,尽管小时相聚次数并不多,但却是有些姐弟感情的。萧缜如此不留情面的说话,还是第一次,欧阳绿明白,他是真的动了气。
欧阳绿因他的奚落而委屈得要落泪,但随即又苦笑。他至少还愿意为她生气,而不是像之前那几个设计师一样,直接请他们走人,他还是为她留了点余地的,不是吗?
可她该怎么办呢?她并不是学设计出身,以前跟着父亲,过得也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父亲死时,希望女儿从此远离这样的生活,便求了萧缜的父亲让她来萧氏——萧家近些年逐渐漂白成立的公司。
说来也奇怪,道上混的想要漂白不是不多,但像萧家这样明明有着惊人庞大的资金积淀,却没有选择房地产、矿藏等暴利产业,反倒选择了服装业这样一个颇有些“文艺”的行当的,却很是稀有。
这本也没什么,只是赚钱没那么快回报没那么高罢了,倒比暴利行业多了几分清白,可以跟□□势力彻底分界。但对于萧家原本的□□旧部来说,就有点泣血了。如果老大选了个建楼或者挖煤的活计,他们还可以跟着当当监工,吓吓拆迁户什么的,再不济也能去工地上嘿咻嘿咻干干活,要做的只是把手中的枪换成锤子扳子就行了。可是,偏偏大佬们不知抽了什么风,挑了个缝衣服的干活,这让他们这些呼喝驰骋惯了的□□爷们怎么办呀,难道真的拾起绣花针做娘们的事?
索性萧家并没有一举抛开□□上的事业,走的是循序渐进的路子,以防之前的对家趁机反扑。萧老爷子彻底退居幕后之后,萧家□□就由萧家二女——萧绎统领,而萧氏则由三少萧缜掌舵。因此,老一辈的部下继续跟着萧绎拼杀,而他们的子女则可自由选择,若是愿意,可以优先进入萧氏工作。
欧阳绿算是遗孤,萧老爷子也交待了要好好照顾。萧缜不是不尽心的,送她去修读了设计课程,又让她跟着公司的首席服装设计师齐绫学习了好几个月,可欧阳绿在这方面资质并不很高,长年的□□生涯又让她对穿着衣饰没有任何概念,设计了好几幅作品都只能算规规矩矩,齐绫看了直摇头,直到这件,才让她做出成品拿来给萧缜看看。可惜,还是没能让他满意。
——爸爸,女儿是不是,就只能呆在那样的地狱里讨生活呢?她沾满鲜血的手,哪有资格挑针裁衣,做锦绣华裳呢?
正当一边厢萧缜和欧阳绿两个人低气压地对峙着,总裁办公室连着休息间的侧门打开,一个一头鸟窝短发衣着随意的女子推门而出,睡眼惺忪的样子,显然是刚睡醒。她左看看萧缜,右看看欧阳绿,再看看中间假人模特上的样衣,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很明显地感觉到萧缜的心情并不好。
“小破孩,好好的下午生什么气?脸皱得难看死了。”她一脸嫌弃地说。欧阳绿知道她,或者说,整个萧氏都是知道这位沈小姐的。半个多月前被萧缜带回时身中枪伤,到现在才刚刚能下床。萧缜亲自守了她半个月,现在又随时随地把她带在身边,连开会都是让她坐在一边的,谁还能不知道。可是他们俩的关系,又让人颇有些看不透。他们□□上男女关系直来直去惯了,男子喜爱一个女子,就将她收在麾下,养着护着,女子也是柔顺依附,曲意承欢;若对方也是道上的女子,则一起拼杀浴血,也是快哉。
可现在,萧缜是沿袭了□□的优良传统,将沈小姐保护得滴水不漏,但沈小姐却分明有些不甩萧大总裁的感觉呃。就像——欧阳绿苦苦思索,该怎么形容他们的关系呢?
“小破孩?我才不破,破的是这条裙子!”萧缜自小在英国长大,近两年才刚回到国内,虽说从小学习中文,但对中国某些博大精深的词汇的理解能力还是非常有限的,“约,你怎么不多躺会,小心头晕。”锦约两个字念起来绕口,萧缜一直读不好,被某人耻笑了几次后,就干脆简化为一个字的称呼。说着就变换了神色,涎笑着环着沈锦约的腰,要扶她去一边的沙发上坐。
——就像小孩对着心爱的东西,那种专注讨好和小心翼翼。
锦约旋开他的手,走到裙子前:“中午睡了好久,还不让我动动,骨头都锈坏了。”她绕着假人走了一圈,细细看了裙子的结构,“设计主线不坏,就是细节没处理好。领口的蕾丝多余了,腰线太刻意,裙摆线条不够流畅,银线太突兀了,让我想想——嗯,加些亮亮的珠子石头什么的就会协调些,记得,要缝地流畅错落些才有感觉。”
萧缜眼睛越听越亮,对一旁早就呆了的欧阳绿说:“记住了吗?就照她说的改。”说着讨好地从后头圈住沈锦约,被锦约一把拍开。
欧阳绿忙不迭地点头,一一记下。就在萧缜快要忽略她的时候,喏喏地看向沈锦约问道:“那个。。。怎样才算缝得错落流畅?”原谅她吧,她实在无法领会这种半意识流的描述。
“呃。。。”沈锦约一下子也想不出来该怎么更确切地解释,思索了下,说,“这样吧,正好我无聊得很,你不介意的话,珠子就让我来缝吧!”说完眼睛亮亮地望着欧阳绿,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似的。
“不行!你伤口刚愈合,不能累着。”欧阳绿刚想拼命点头,就听得萧缜反对。开玩笑,锦约醒着的时间都是要留给他的,怎么能被不相干的人事占了。
沈锦约这半个多月来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不能跟他拗着来,眼睛转了转,说:“那你和我一起做吧。两个人做一件事,会有趣得多。”说着,轻轻牵了牵他的小拇指。
萧缜可没发现缝珠子有什么有趣的,但听到“两个人做一件事”,心里就甜的化不开,再加上沈锦约小小的讨饶,心一下子就软了,轻咳两声对欧阳绿说:“那就交给我们吧。你去找些打好洞的小粒珍珠和锆石来,衣服改好后一起拿来。”
欧阳绿领命就要出去,沈锦约叫住她,对她眨眨眼睛:“你这条裙子,想表现的是明净的天空吧。”
欧阳绿怔住。是啊,设计这条裙子的时候,她心里想到的就是最纯洁无垢的蓝天,像她小时候在田埂上奔跑时所见的那样,也是后来她沉沦地狱后夜夜惊梦无法入睡时反复催眠自己的画面。可是,这个设计主题连指导她的首席设计师齐绫都没有体会出来,却被这个衣饰毫不讲究的沈小姐一眼看破。
欧阳绿回眸,定定地看着锦约。锦约笑眯眯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地拨拨自己凌乱的短发,直到萧缜轻哼了一声,欧阳绿才回神离开。
后来,这条裙子在萧缜和锦约两个人半玩闹中缝了三四天终于出炉。欧阳绿还记得,当沈锦约身着这条长裙从更衣室出来时,一屋子的人都噤声凝望的场景,也记得萧缜望着锦约时,眼眸中的流光溢彩仿似满天星辰。
“锦约,你一共缝了多少颗珠子?”在众人的惊艳中,萧缜出其不意地问了一句。
“九十七颗,怎么了?”锦约心思细腻,自是记得。
“我一共缝了一百一十四颗。”萧缜说。思索了下,她转头对欧阳绿说:“Green,把针线和珠子拿来,我再缝三颗。”
欧阳绿疑惑地递过东西,萧缜接过,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沈锦约裙边,蹲下,执线缝了起来。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抽气声,饶是沈锦约脸皮厚,也不禁红了脸,轻拉萧缜的袖口,低声问:“你这是做什么呢?干嘛还要缝三颗?”
萧缜抬起头,对着她露齿灿烂的一笑:“你还记得上帝把你送到我身边的那一天吗?二月十四号,二百一十四颗珠子。我要一生铭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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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绿走到总裁室,郑涤正守在门口,对她摇了摇头,帮她开了门。欧阳绿向他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偌大的空间,窗帘紧紧拉着,顶灯也没有开。微弱的光线下,只辨别的出坐在主位的人肃穆的轮廓和合拢放在额前的双手。这是祈祷的姿势。□□上的人是没有信仰的,因为不配,就像她。但萧缜不同。他没有沾过血腥,是萧家刻意护下来的阳光,也是萧氏回归光明的希望。
“Green,你说,当年她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她走得那么彻底,四年都不愿回来看看我。。。”萧缜没有抬头,睫毛微颤着,目光无焦距地看向前方,“她走了,也带走了我生命中的光。”
欧阳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年沈锦约走得何止是彻底。萧家动用所有□□力量,几乎把非洲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甚至至今,每一个萧家道上的兄弟在各地帮会集会时,还会收到对她的搜索令,几乎已成为每年的必行功课,但仍是一丝踪迹也无,好像她凭空从这世上消失了一般。而如今,居然在离S市不足两小时车程的W镇发现了她的痕迹,简直就是躲在了萧氏的眼皮底下,不能说不讽刺。
还有那个面容七分像萧缜,而一双明润大眼和斜飞的眼神却像极了沈锦约的女娃。连她想到心里都酸楚不已,何况是疯狂找了沈锦约四年的萧缜了。
她将资料轻轻放在桌上,走到他身边,将他的上身微微揽在自己怀里,一如小时候他叫她“姐姐”时她呵护地拥抱。
“那你就去找到她,把光重新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