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神域]穹光》云染帘栊

14、013.去迎接终点

　　我原本以为自己睁开眼会是惨白惨白的天花板以及满屋子的消毒水味儿，但是现实总是那么残酷，哪怕这里并不是在现实，而是在网游里。

　　明明最开始的一个月看到断线通知以为自己已经转移到医院了的……

　　但是在本来以为自己要离开网游，睁眼一看居然还是在网游里，不是很让人郁闷吗？虽然站在我面前的家伙是我一直很想扁一顿的人。

　　现在的我正站在一个小小的水晶圆盘上，对面的水晶圆盘正着我从一开始就很想扁一顿的家伙——茅场晶彦。准确点来说，我是在夕阳十分的天空中，脚踏着现在看上去由无数个圆锥盘构成的艾恩葛朗特，身体呈现出有色玻璃般的透明感，同时还可以拉出菜单——明明我不应该在这里的。

　　对面的瘦高个子，就是一直让我很不爽的家伙。

　　轻而易举地仅在两年内夺去了四千人的性命却仍然能够风淡云清，我不得不怀疑他的精神问题，而且他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似的。

　　“很棒的景色对吧。”他忽然说道。

　　我低头，却发现这座宏伟的建筑正在崩塌。

　　自边缘起，一点一点的。底层的部分似乎已经化为了飞烟，而其他楼层的树木和建筑的材料也混合着湖水一起掉落，最后埋葬于深红色的云海之中。有的一些则是像被风沙侵蚀一般，一点点消失踪迹，还有的像是被风儿吹跑一样，在空中被吹得起起落落。

　　我再一次抬头看向茅场晶彦。

　　这次出现在我的面前的，不是那个看的有些习惯了的希兹克利夫的容貌，是身为他自己的容貌。白色的长衫和白色的衬衣，再打上领结。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研究技术的家伙。但是那张有些纤细的柔弱的脸的下的心灵似乎并不怎么正常。

　　也许有些不可思议，明明在几分钟前我还抱着和玛利亚一样的想法，希望他和桐人谁也不要受伤——虽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看到这家伙的时候心中只是一片难得的平静。我想在SAO的世界里，哪怕是和桐人在二十二层也没有这样的平静过。

　　“这……算什么？”最后我也只是说了这样的一句话而已。

　　他舒了一口气，“这只是象征性的表现而已。现在，设置在ARGUS总公司地下五楼的SAO用大型主机，正用上所有内存进行将档案完全删除的工作。再过十分钟左右这个世界就会完全消灭了。”

　　啧，这么好的世界说毁就毁，明明我还很期待上面的那几十层景色来着。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他笑了笑，“安心吧，我把『The seed』给了桐人。哪个时候他选择到了合适的空间，自然会让艾恩葛朗特重现的。”

　　『The seed』？“什么啊？那是……”少见的，我脱口而出。

　　他对我显摆似的笑了，“我自己开发的制作、管理VRMMO的免费软件。用『The Seed』开发出的VRMMO间，是有可能相连的，用同一名角色就能在无数的VRMMO间漫游。”

　　哈，这样啊。“那第一个相连的VRMMO间就是这里吗？”

　　“不对。”他摇摇头，“这里已经毁了，我连接的是一个全新的艾恩葛朗特。”

　　唔、“哈哈，”我发出了笑声。“这不就跟东西用旧了换了新货一样啊。”

　　“不！”他的语气变得肯定起来，“这里是我的艾恩葛朗特，是我独自一人的。是你们度过了两年隔绝生活的、独一无二的艾恩葛朗特！”

　　原来你还知道这件事情吗？！虽然一瞬间很想这样说，但是理性提醒自己别这样。“那下面的人呢？”总不会也被你顺手抛弃了吧？

　　“啊，就在刚才，还幸存的六千一百四十七名玩家都全部登出了。啊，但是你被留了下来。我还有话要说。”他平淡地解释着，并没有提及那倒霉的一千八百五十三人到底是死是活。

　　其实我也知道，他早就说过了不是吗？

　　『生命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复原的东西。他们的意识再也回不来了。死者注定会消失，这个道理不论在哪个世界都一样。』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脚下的不复辉煌。

　　“那、你要说什么？”

　　他顿了顿。“你小时候有做过梦吗？”

　　唔嗯？他说这个干什么？增加气氛吗？但是我还是点点头。梦这种东西，无论是睡梦还是梦想，每个人都有过的不是吗？

　　“我们从小时候开始就会不断地有许多梦想对吧？我也忘了究竟是从几岁开始，啊不对，好像是以前和玩伴一起的时候，自己就被这个空中浮游城堡的幻想给缠上了……那个幻想中的情境，不论经过多少时间都鲜明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随着年纪增长，影像也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扩张。从地面上飞起，直接到那座城堡去……长久以来，那一直是我唯一的愿望。听我说，绘羽。我仍然相信——在某个世界里，真的有那座城堡存在——”

　　城堡？空中浮游的城堡？

　　“等等！”我连忙打断他的话，“你这个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坚固起来的？”虽然这么说，但也无法确定是不是。

　　他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大概，是在八年前吧。因为玩伴双亲的忽然死亡，想帮帮『他』。说起来，你的名字倒是蛮像我小时候和玩伴一起养的一只金毛的名字一样啊……”

　　果……果然吗？

　　我长舒一口气，往前稍稍踏步，圆盘果然也向前移动，一直到茅场晶彦的面前。然后——

　　——狠狠地敲了他一拳头。

　　就在他捂着脑袋叫痛的时候，我双手叉腰对着他大骂：

　　“Kaaki你这个笨蛋！谁要这种安慰啊？！”

　　然后他愣住了。

　　他看上去有些呆呆地看着我，“……你为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这个名字怎么取的啊？！你这个笨蛋！”

　　茅场晶彦很认真的看了我的脸，就在我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脱口而出一个名字：“Kaii？！怎么会？！”

　　“连你都可以成为有名的游戏开发者，身为你不知道隔了几辈子的远方表妹及八年前的邻居，怎么可能没有机会成为你的游戏的玩家啊？”我再次附送一个白眼。“你也不想想参加这个游戏的可是有一万人啊！”

　　他直起身来，仔细衡量了一下我和他的身高。“啊啊，长高了不少呢。”

　　我笑着，猛地踩了他的脚。“真是多谢你这么安慰我呢。”

　　八年前的事情，真的不想回忆呢。

　　“这样真的好吗？”他忽然说道。“你明明不该这样的。我还以为你不会涉及到这方面。”

　　“连你都可以掺一脚，成为让外界闻风丧胆的刽子手，我就不行？”我看到艾恩葛朗特越来越小了。

　　他也看了过来，“你还没有走出阴云吧……”

　　“啧，被看出来了。”

　　我的父母在八年前很不幸的去世了。很倒霉很倒霉的，碰上了热血冒险轻小说主角必备要素——虽然当事人一定不会愉快。

　　当时的自己还小，本来和父母一起高高兴兴地要去祖父母家过元旦。来时还在说是不是门口还摆着以前的松门（过年时门口摆的竹、梅等物，意图吉祥），是不是还是以前那种御节料理（节日的特殊料理），是不是还要吃祖母永远都做得不怎么样的年面（荞麦面，类似‘长寿面’），是不是又会吃祖父特制的杂煮（年糕汤）一类的问题。

　　然后忽然从后备箱里钻出一个男人，拿着西瓜刀，一下子砍进了和我坐在后排的妈妈的身上。我想起来，大家好像是在带了一点点礼物，且都放在前面。也许是我们都有事返回了一次家里的时候，偷偷跑上来的吧。爸爸似乎忘了锁车子。

　　感觉到血沫溅到脸上的时候，我出乎意料地没有尖叫——有可能是吓得叫不出来了吧。

　　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切的爸爸松开了方向盘，爬到了后座，和那个家伙打起来。但是没有主子的方向盘很顺利地开始带着车子东倒西歪。

　　最后车子撞到了旁边的山崖上，翻了。

　　我很幸运地一直扒着右边的车门扶手不肯松手，最后我就是靠这活了下来。另外的两个人在车子被撞到山崖的时候就直接接受到了剧烈的冲击——我估计那个时候他们就死了，因为冒出了好多好多的血。

　　我也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事。好像是发现车门被撞的打不开之后，连忙报了警。然后对着三具尸体一个人默默地开始咬本来要送给祖父母的糕点——我到现在还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很渴望吃这种很香甜的东西。但是那一次我吃了之后，恶心的吐掉了。

　　——太甜了。

　　我从那一日开始，讨厌甜食。

　　接着很自然地，装作吓傻了——应该是真的傻了吧，我被警察救起。看着车子被拖走，血在雪地上很刺眼，我一下子就闭上眼睛，感觉有点晕乎乎的。我想那应该是雪盲。

　　然后感觉到鼻尖被打湿，抬头一看，居然下了雨。

　　现在想来，那还真的是巧合。看，那些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吗？雪地里，或是雨天里，总是会有命案发生的不是吗？只是我不凑巧两样都齐全了。

　　之后的事情就记不大清楚了，想也知道是被带回去做笔录，然后送回家。

　　得到消息的祖父母以我难以相信的速度病倒去世，和父母的葬礼一起。我在那时居然觉得这样以后就至少不用担心举办葬礼的钱。

　　还有一点和小说很像——亲戚们都想分到点财产。然后我去找了一个当时对我还不错的警察，让他找了个律师，把那些掉钱眼没血缘的家伙统统都赶走，还捞到了一笔客观的精神损失费。虽然说事后和那个律师谈了一晚才把高额的律师费给打低了点。这并不容易，我完全不记得。

　　然后变成了我一个人生活，我将父母的房子卖掉，一个人住进了祖父母的家。还好山上有电也很方便，并且那里生活的不止一户人家，也有学校。只是有点交通不便而已。而以前的朋友也在葬礼后被我强制性地断绝了来往。我都忘记了那是为了什么。

　　接着我一个人生活到现在，在前年来到了这附近的学校，自己在居民楼里租了一间房住。

　　现在想起来，自己似乎在来到这里的前一天曾经对着祖父母家的院子里的那棵树有过做个秋千的想法。但很可惜我那天下午就赶回来排队买游戏去了。

　　长舒一口气，从回忆里的压抑里解脱出来。我淡淡地说道，“只是没有想到我们的再次见面居然是最后的见面啊。”

　　他苦笑着点点头。

　　这家伙，其实也知道外面舆论有多么可怕的吧。这么想来，估计也就只有在游戏中死亡才算是最好的待遇了。

　　“要我帮你动手吗？”我看向他，掂了掂手中的大剑。

　　他摇摇头，“NERvGear会帮我的。过一会儿我登出游戏时，就是我的死期。”

　　是么……我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拥抱。

　　“笨蛋。”

　　“啊，还真是的呢。”

　　我闭着眼睛像八年前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你从小时候就不会照顾自己，一个人走过来还真是苦了你。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就让自己那么容易死吧。你可是天才的茅场，不是路边的炮灰路摊货。总之，以后有什么的话，记得找我吧。啊，如果我还在网上的话。”

　　他轻笑，“明明我比你大很多的好不好……嘛，我也确实不会那么容易死。过一会儿，我会把我的人格虚拟化，投放在网络当中。那样的话，我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永生了……”

　　永生……？“想得永远都那么美啊你……”

　　“呵呵，但是确实有件事拜托你。”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沉重。

　　唔嗯？“什么？”

　　“找到我的助手，帮助我未完成的一切。”用从未见过的郑重的语气。

　　“诶？但是……你、”我话还没有说完，他往后走一步，离开我的怀抱。

　　“就是这样。”他以平稳的表情看向我。

　　喂……等等——

　　“——我也该走了。”

　　一瞬间，他消失了。在原地没有了任何的迹象。

　　啧啧，果然连开发者自己的脑浆都被煮成了渣滓吗？我叹了口气，盘腿坐下，继续看着快要坍塌完毕的艾恩葛朗特。我有种预感，它接续任务的时候，我就会离开。

　　脑子里忽然被塞入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不用说也知道那是茅场故意而为之的。临死之前的遗言果然是要有作用的，所以把关于虚拟游戏的全部资料一股脑地赛给我了？虽然头很疼，但还勉强保留着意识，看着那已经消失殆尽的艾恩葛朗特。

　　马上、马上就会真的结束了吧……

　　脑子感觉越来越不舒服，但还是睁着眼睛看着。

　　——直到整个艾恩葛朗特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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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种困扰啊，果然还是延续了之前的设定。
和很多苏文那样和各方人物打好关系是每一个少女时期的人都会做的事情……
我希望我还算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