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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斜倚在躺椅上,透过枝叶的间隙仰望着碧空白云,默想着心事。

      身处的这个院子是我翠竹同住的,她是那拉氏自雍亲王府带出的贴身奴婢,现如今也是坤宁宫的领头女官。我虽刚来坤宁宫,那拉氏甚至没有见我几面,但她如此安排,虽不知她的真实用意,但明眼人谁又看不出,我的身份是与众不同的。

      众人许是以为我是出自怡亲王府的缘故,倒也没有什么闲言碎语。

      别人不知内情,翠竹长时间随着那拉氏,又岂会不知那拉氏心中的思虑。因此,我的起居所用之物,都是她亲自准备的,宫中诸人俱是八面玲珑,对我自是客客气气。

      既是如此,我也乐的配合,这几日受凉,头昏昏沉沉,遂向翠竹告假,那拉氏许是交待的有话,她不仅欣然同意,甚至还允诺,可以多歇息几日。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的日子里,本应是神清气爽。可一阵微风吹来,我却微微有些睡意。
      ‘叭’一声,院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我无奈地暗自叹气,还未睁开眼睛,身边躺椅中已挤入一人。

      我微皱眉头,轻斥身边的承欢:“这院门早晚都得被你拆了。”挪了挪身子,让她坐的舒服些,她双腿垂着,搂着我的胳膊娇声道:“拆了再装上就行了,若曦姑姑经常这么说的。”

      我抽下帕子,拭去她额头涔出的细汗。她仰头,待我擦完,向外招招手道:“弘历哥哥,你站在门口当门神吗,快进来。”

      原来承欢并非一人前来,我心中微怔,移目看去,弘历站在门口,眸中透出笑意,显然早已站在那里,只是看着承欢和我亲热的样子没有出声而已,眼前的弘历已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与前两年眼睛随着小宫女转的孩子已全然不同,长高了许多,眉眼之间甚像胤禛。

      我忙起身,向他矮身一礼:“奴婢见过四阿哥。”承欢趁说话之间,早已跑入房中,拿出了一把椅子,弘历接过放下。

      他摆手让我起身,正欲开口说话,承欢已站在我跟前,抬着头道:“姑姑,我说你做的膳食比宫里的御膳可口,弘历哥哥笑我吹牛,我领他来,让他见识下你的手艺。”说完,瞅了眼弘历腰间的荷包,得意的笑起来。

      这次入十三府中后,承欢也是刚由宫中回去。由于多年未在府中居住,对她来说,除了十三和巧慧外,其他人都是陌生人。看她郁郁寡欢、精神不振,整日里追问巧慧‘若曦姑姑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我苦无他法,只好不断用现代的方法变花样为她烹制膳食、用尽心思让她过得丰富、充实些,使她没有闲暇时间想其他事。一切如自己所愿,承欢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天真活泼,当我心中暗松口气时候,却发现了另一个问题,这小丫头粘上了我所做的饭菜,时不时就要吃上一次。

      弘历低头看一眼,笑着轻摇头。我笑盯着承欢,承欢笑着拉拉我的袖子,我蹲下身子,她附耳上来悄声道:“如果我没有吹牛,他就要把身上的荷包给我,那荷包是他宫里的阿桑做的,他可珍惜了。”

      我摇摇头,站起来。对他又行一礼道:“奴婢这就去准备。”他睨了眼承欢,笑着道:“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不用这么多礼儿,就像你和承欢在一起时一样,要不,承欢会不自在。”

      我轻声道‘奴婢不敢’,承欢看看他,又看看我,摇摇我的胳膊道:“有什么不敢,他若想用阿哥架子压人,我哄他走便是。”说完,推搡着弘历道:“我不要你的荷包了,你走。”

      我忙拉承欢过来,赔笑道:“四阿哥不要多想,奴婢遵命便是。”弘历一挑眉毛,看着承欢摇头无奈轻笑,我冲他笑笑,心里一阵高兴,不枉我一片苦心,让承欢故意和他走的近一些。

      看着桌上的菜色,弘历面带讶异。早已落座等待的承欢挟了一块糖醋鱼,正要往口中送,看我还立在一旁,又放下,起身,拉我坐在她身边:“姑姑,就当他不在,我们像以前一样。”

      许是我不同于宫中的做法令他惊奇,此时他正挟起一箸蒜拌茄丝,放在口中慢慢品,听了承欢的话,他点点头道:“你如此拘谨,怕是承欢以后再也不肯领我来了。”

      承欢忙咽下,伸出手道:“拿来。”弘历自身上解下荷包隔桌递过来,笑着道:“你确实没吹牛,很可口。”承欢得意地笑笑,我自她手中要回荷包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承欢边吃边说:“我也不稀罕这东西,只是不喜欢阿桑,不想让弘历哥哥的带她绣的东西。”

      弘历没有接,笑着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我微微一笑,把它放在承欢身边,默默吃起来。

      夜空中斜挂着一轮弯月,银河中繁星密布。

      我头枕胳膊,躺在御花园的草地上,默望着星空,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傍晚时分,翠竹回房后抑不住兴奋,忍不住对我说‘皇上已几个月没翻任何妃嫔的牌子,今圣祖爷守丧期刚过,皇上就来了坤宁宫,这说明皇上心里还是念着皇后娘娘的……。’

      收回目光,望向宫墙,另一侧的坤宁宫必定是温香软玉、浓情融融吧。无言苦笑,大力左右摇摇头,仍抑不住想‘他现在干什么呢’。轻咬下唇,暗暗思虑,守丧期已过,他此次来莫非是为了册封大典之事?

      心中的难受稍稍轻了些,又默一阵,模仿他低沉的声音轻轻哼着那首在心中唱了无数遍的曲子,
      ‘……
      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泪终是忍不住自眼解落下,顺脸滑入身下的地上。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办?自己如今身处坤宁宫,能见到得这只有承欢和弘历,几乎见不到他。

      繁星如调皮孩子的眼一样不断眨着,像是无情嘲笑的我无助一般。我以手抱头,痛苦的蜷曲着身子。

      “你有很多心事。”恍惚中乍听到身边有人说话,我唬一跳,惊坐起来。胡乱擦两把脸,扭过身子,弘历坐在身侧,凝神注视着我。我深透口气,放下心来,这些日子,他一直随着承欢去我那里,两人之间已熟了许多。我努力扯出丝笑,问:“这么晚,你怎会来这?”听我不答反问,他瞅我一眼道:“睡不着,出来走走。”说完,收回目光,躺在草地上,我‘哦’一声也躺了下来,两人默默望着夜空,都不言语。

      “你有伤心事?”他语气淡淡继续着开始的话题,等了会儿,见我没有应声,他续道:“不妨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我能说吗?暗自苦笑,道:“为何四阿哥会认为奴婢有伤心事?”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已是任何事前波澜不惊,既然他已看到了方才我的样子,我也不能一口否定。

      他一动不动,你向上直盯着:“每次承欢缠着你时,你虽是满脸宠溺,可总是不经意时流露出痛苦神色,那种痛是来自心底深处的,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或是失去过什么吗?另外,偶有失神时也总是面带浅愁,究竟是为了什么?”

      心中震惊,他心思如此缜密。

      又默一会,‘哧’地笑起来:“我哪有什么事,小孩子不要操心大人的事。”他翻身坐起,微怒道:“我最后再说一次,以后不要这么称呼我,我已以成年了。”我仍轻笑着,他怒盯着我,我敛去笑容,淡淡地问:“你相信人能死而复生吗?”他微怔:“我不信鬼神之说。”

      我仍盯着那颗最耀眼的星星,脑中木木的,一个孩子都不信,何况是他。弘历默坐许久,起身,拍拍衣衫道:“夜深地上寒气重,莫要冻坏了身子,早些回吧。”说完,大踏步向外走去。

      就如我知道的历史一样,这个月中雍正为皇后乌喇那拉氏举行了册封大典。

      本来那拉氏也很少让我出现在众人面前,我也乐得轻闲,可自从举行完册后大典,一拔拔前来道贺的皇亲贵胄、当朝大臣络绎不绝。人手不够,我还是再次开始奉茶,人来人往,若不是在康熙年间已经习惯,每天这样如陀螺般的忙碌,恐怕我早就吃不消了。

      这天,来人较少,那拉氏许是累了,吃过午膳便遣散了众人,只留翠竹一人服侍着歇息。
      我躺在床上,揉了会胳膊,眼皮渐渐下沉。

      ……
      青灰色的袍子,冷眸薄唇,对面的他缓步走来。我心中一喜,迎上去柔声叫他:“胤禛。”他手一挥,我伸向他的手被挡了回来,他冷声喝问:“你是何人,居然直呼朕的名讳。”我又一次扯住他的衣袖,泣喊:“我是若曦,你是若曦啊。”他眸中更冷:“若曦,她已经不在了,她不愿做朕的女人。”说完,冷笑着猛地摔开我的手,径往前走,一群侍卫冲过来拦着我,
      ……

      “姑姑。”正当我绝望的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模糊时,忽闻耳边传来承欢焦急的叫声,我左寻右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踪影。

      我一惊而醒,原来只是一场梦,怔坐在床上,一时之间有些缓不过神。承欢面带惊色,怯怯的站在床前盯着我,嗫嗫地问:“姑姑,你怎么了?”

      我隐地满腹愁苦,浅笑着道:“没事,姑姑做恶梦了。”承欢茫然点点头,爬上床,坐在我身侧,用小手为我擦拭腮边的泪:“你叫若曦姑姑了,阿玛说姑姑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我想若曦姑姑,你若知道她在哪里,给皇伯伯说说,我们接她回来,喜欢承欢的人,她都喜欢,所以她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难道我竟叫出了声,我心中一惊,笑问她:“姑姑还说了什么?”承欢皱眉道:“姑姑还叫了映真,他是谁?”我抚抚她的小脸交待道:“承欢,今天之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让别人知道,能做到吗?”

      她点点头,突地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一变,扭过身子向房门叫道:“弘历哥哥,姑姑已经醒了,你可以进来了。”

      我心中又是暗暗一惊,不知他没有没有听到。

      承欢话音落了一会儿,弘历才出现在门,见面色平静,我提着心落了下来。

      他若有所思瞅我一眼,走进房中,绞了帕子递过来,笑着道:“刚睡醒?”我点点头,接过来擦了擦脸,问:“你们怎会这个时间过来?”

      他瞥了眼承欢,拿把椅子坐于床前,笑着道:“今儿来坤宁宫请安,皇后娘娘吩咐今晚的家宴要早些过来,她献宝似是荐你,把你做的膳食吹嘘了一番,本来皇后不允,但这丫头不知怎的,拗着辩解,说你做的必定合皇阿玛的口味,她这么说,皇后娘娘才应了下来。这不,我们来通知你一声,早些准备一下。”

      看她一脸期待,我点了下她的额头:“皇后娘娘允了,难不成我还能抗旨。”她一喜,笑搂着我的胳膊。

      我敛了笑,脸一板,拉开她问:“你瞒着姑姑还做些什么?”她摸摸额头,喜滋滋地道:“如果皇伯伯喜欢,那我一定求他,让你随着回圆明园。”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我抚抚她的脸,抬眼看看弘历,他默一会儿,对承欢道:“晓文是皇后向十三叔讨来的,要回去,也只能是十三叔开口。”闻言,承欢一脸欢愉僵在脸上,瘪着嘴求弘历:“你给我阿玛说说,让姑姑随我回去吧。”弘历摇摇头:“十三叔无法向皇后开口。”

      承欢垂着头,不言不语。

      那拉氏和身边的承欢、福惠不知说着什么,承欢指着福惠,‘咯咯’地笑,福惠嘟着脸,瞪着承欢,气呼呼的。弘昼一脸好笑的盯着看,而弘时、弘历两人都面带微笑,轻声说着什么。
      我躬身站在一侧,默看着桌上的菜色,心中略为犹豫一会,还是走上去把清淡爽口的移到主位前。那拉氏远远掠我一眼,面上笑容一怔,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瞬。

      弘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瞅了眼桌子,脸上露出赞赏的笑容,我笑着对他微一颌首。转身往回走,正对上弘时冷眼打量我,我嘴角噙着丝笑,微一点头,站回原来的位置。
      房中恢复了欢声笑语,我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半晌后,随着高无庸的通传声,那拉氏领着众人迎在宫门,胤禛和十三缓步走了进来,众人各自见礼后,才落了座。

      胤禛坐下看着桌上的菜色道:“这菜是花了心思的。”十三点点头,笑问那拉氏:“这菜色、香俱佳,就是这味道不知怎样?”

      那拉氏瞟我一眼,笑着对十三道:“尝尝即知。”胤禛连挟几箸密汁鲜桃,承欢拿着筷子紧盯着他,胤禛笑着侧身吩咐:“为格格布菜。”我忙走过去,拿一小碟,拔了些密汁鲜桃放在承欢面前。

      承欢看看我,忽然开口道:“皇伯伯,今晚的膳食好吃吗?”胤禛轻轻颌首,面带疑色笑看着承欢,我忙对承欢摇摇头,承欢一呆,低头开始吃饭。胤禛掠我一眼,又看看承欢,默默吃起来。弘历捏捏眉心,轻摇了摇头。

      深秋已逝,寒冬来临。北风凛冽的吹着,让人从心底里觉得冷。

      皇贵妃年氏于年底骤然去世,汪景琪所著之书便成了年羹尧之罪的铁证,胤禛令其自尽,其九族之内全部革职。其幕客汪景琪以‘大不敬’定罪,处斩。这完全验证了当初十三所说的话‘月满则亏,盛极则衰。若高到不能再高,就只能往下走了。’

      年妃去世的第二个月便发生了这件事,宫里的太监、宫女们纷纷议论,认为胤禛冷酷无情、惨杀功臣。

      年羹尧真算功臣吗?比起十四来,他又算得了什么?

      缓步走入御花园,随兴踱着步子。

      无意中看见弘历一个人坐在湖心亭子里,我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端起桌上的酒壶抿了口,见他依然意兴阑珊、情绪低落,我继续默默喝着酒。

      半晌后,他自湖面收回目光,看着我微怒道:“他们都说皇阿玛容不下大臣。”

      我瞅他一眼,反问道:“那四阿哥也是这样认为的吗?”说完后静静地看着他,他冷哼一声,恨声道:“利用战事纳贿营私、冒销滥报,这就是他做的好事。皇阿玛继位之初就下了十一道谕旨,告诫文武百官,务必勤于政事、杜绝贿赂等弊政。若不是他有战功,他又岂能活到今日”。

      我笑笑道:“那只是其一,他更该死的地方,应是‘分陕旌旗周召伯、从天鼓角汉将军’吧。”

      弘历一呆,凝目注视着我,一脸的不置信。

      过了许久,他叹口气道:“这话不要乱说,小心招来祸端。其实阿玛心里很苦,作为帝王,他并没有做错。”

      我点点头,笑着道:“如果皇上听见会很欣慰的。”他摇摇头,苦笑道:“我也只能瞎着急,帮不了阿玛什么。”

      我抿嘴笑笑道:“ 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最明白的还是十三爷。”

      弘历眉头轻蹙,一脸有解道:“晓文,为何你总称十三叔为十三爷,你不应该称‘我们王爷’的吗?”

      我一呆,忙道:“进府时就这么称呼,习惯了。”弘历端起杯子,仍盯着我:“你的见解不像是一个奴婢能想到的,你为何有着与你的年龄不符的成熟。”

      二十岁的容貌,四十多岁的心境,况且我知道历史,我的见解当然不是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所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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