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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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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石弘强自镇定,问道:“大军围山,退回去?”
端木看着远处火光,摇摇头,走到山凹避风处,招手让他二人跟上。三人团团围坐下来,端木道:“你那亲兵若是奸细,大军来的这般快也不出奇了。”
“先生怎知不是水行土行二使通报铁守城?”
“五行同铁守城向来各自为政,互不投机。这五人是义阳王府门下异士,自负绝技,互相之间也多有不睦,行事往往自做主张,有时互为臂助,有时便彼此拆台。”
“因此才不除二使。”石弘自语道。
“铁守城的人马却不同,他为人拘谨,治下甚严,统领的是令出必行之军。大军既已围山,此刻这山谷便是铁桶一般,只需四面点起火头,山火一引,轻易便可将此地烧成焦土。”
“谷中有水。”石弘道。端木看他一眼,摇摇头,道:“其一,我内力不济,龟息功也没剩下多少,你二人本就不会。其二,朱辞镜若至,水也能生火。”
“先生没有对付火行使的法子?”石弘问道,言辞间竟是挑衅之意。
“没有。”端木老实做答,“我入义阳王府之时,门下众客不服,只好同他们一人打了一场。只有朱辞镜不曾约斗,此人脾性古怪,行事出奇,难以琢磨。”
石弘心中暗道,这般批语,说的难道不是你自己。
“五行之中,火势最是难控,便是朱辞镜也能放不能收。倘若石婆楼立意取你性命,铁守城放火烧山,那也只好等着烤焦。”
“先生必有主意。”石弘听他说了这许多,心下却定,展颜笑道。
“颜伐,”端木转头向他道:“将你背上包裹解下来吧。”
颜伐听得一愣,瞪目看他。端木道:“大致瞧过也知是一张瑟了,你不愿让我知道,不过是想到我左手已废,不能鼓瑟。”
颜伐低头不语,终于从背上拿下包裹,大手解开。一张黑漆锦瑟递到面前,端木轻手接过,掂了一掂。石弘眼前一恍,似乎瞧见他笑了。夜色本暗,他又低着头,石弘仔细盯住,仍是看不真切。
端木右手按弦,拨了一回,抬头问道:“太子可会鼓瑟?”
“略通一二,若是先生的曲子,石弘不会。”
“那也不必会,只要懂得按弦之法就好。”
端木说完便将瑟交于石弘,起身探看了岩壁一圈,这处山岩是整块的巨石,凹进山中的一面有数丈横阔。端木立在中心处,伸指敲敲石壁,道:“敌阵之中只有将旗,并无王旗。石婆楼坐镇襄国,想必城中桩桩件件也都是棘手之事。从襄国动身,到此少说需十日路程,就请石婆楼丢下朝堂大业,来此一晤吧。”
他语出轻缓,却隐有回声,四面岩壁震震嗡响。石弘脸色渐沉,听他说话,竟是要引石婆楼亲身前来,便算是缓兵之计,也实在太过行险。一路上虽蒙他接连相救,终究不明他所思何事,越想越是心惊。
端木同石弘一起在石壁之前坐下,一张瑟摆在两人腿上。石弘少年身形,端木略向后坐,伸臂揽住他,左手按在他手上,五指相合。“你只需跟着我手指所向,出力按弦。”石弘闷声应了。端木顿了一顿,又道:“你信我便是。”石弘转头看他,眼见他眸色深黯,几不可测,神情却是一派端正,足可于期。终于缓缓点头,道:“好。”
颜伐立在石壁之前,其后二人同坐一处,共抚一瑟。瑟声起时平平,清淡婉转,在山壁之间盘旋往复,回音无数。端木一手按弦,一手引着石弘五指上下拨动,待他手指用的灵了,便以真气渡过去,激荡于弦上。乐声越奏越响,丛山共鸣,远远传开去。
一线天外渐生动静,火把游移,一杆将旗从后来至近前。
“端木鬼方!”漫天乐声中,有人遥声大喝,相去太远,也只隐约听见一句。端木挥手拨弦,以瑟音作答。
“端木!”那人又喊了一声,竟是十分欣喜。
山间缝隙只容一人通行,此刻便有一人坦荡荡大步行来,一路行一路高声道:“此间可是端木先生?铁将军请端木先生出山一晤!”
乐声止,端木拂衣站起,石弘抬头看他,疑道:“先生要去?”端木点点头。“铁守城死板之至,若非亲眼见到我,再不会传讯回去。我走一趟,你们在此候我。”
山隙处迎接的正是铁守城副将郭杞,他见端木缓步行来,神情间三分的惊疑,七分的恭敬。旧年大破天元阵之时,数百将士人人得睹端木之能,郭杞便在其中。武人重英雄,其后虽连生变故,军中提及端木二字仍是敬之重之。
郭杞先行军礼,这才引着端木走过隙口,山背是一片平缓坡地,此际密布了数百兵士,人人手持火把,分列两旁,在二人面前让出一条通路来。遍野风火之中,一人身着玄铁混金铠甲,立定在将旗之下。
铁守城样貌敦实,一眼瞧去只是平平,一站一行之间却自有气度。连年征战,沙场风霜寒,人也如千锤百炼一般,精光内蕴,全无破绽。
“端木!”铁守城上前两步扶住他臂膀,满面喜色,一时感慨不尽。“你尚在人间,尚在人间!”
“铁将军好。”
“你去了这些年,我总寻不着人一同喝酒,当真无趣!你躲在此处做什么?这就与我一同回大帐,咱们痛饮三百杯!”
“你不捉石弘了?”端木奇道。
“石弘自然要捉,酒也要喝,先同端木老弟喝个痛快,再来捉人便是。”铁守城拉着他要走,端木拍拍他铠甲,抵不过他力气大,索性捉住头盔上红缨不许他走。铁守城治下甚严,众人瞧见端木这般行径,惊得瞪眼,也都不敢出声。铁守城更不恼,只是笑道:“数年不见,端木怎么变得这般婆妈?”
“我与人有约,不能久留,只请你带一句话给义阳王。”
“哦?”铁守城面色渐肃,端木同石婆楼当年诸般纠葛,各人都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是恩是仇无可猜测。看端木说话之时神色如常,却实在不辨他心思。
“我应承石弘保他性命。”
“只是保他性命?你将他交到我手上,我不杀他便是。”铁守城忽道,言语间思量周全,显是早知苏秦将石弘性命相托旁人。端木看他一眼,道:“如此也说得通。只是铁将军奉命而来,单是你应承不杀他却不够,若要我交出石弘,请义阳王亲自走一趟吧。”
铁守城思虑良久,这才拊掌道:“端木所请,敢不从命!”
“如此多谢。”端木低头为礼,转身便往回走。身后通路早已合上,周围兵士手持火把渐次上前,抬眼之间一片火海涌动。端木一指抚在下巴上,只觉烟火熏人,扭头对铁守城道:“你有几成把握留下我?”
“若是留下尸身,五成。若是留下活人,没有。”铁手城心知不下杀手不能留住他,却万万不能下杀手。苦笑一回,挥手命大军让路。
石弘留在半山,身边只有一个不肯言语的怪人,他瞧了颜伐数眼,即便开口命他说话也无趣的很,只好作罢。夜风凉彻,他张臂抱住自己肩膊,不断向端木去处打量。半晌隐见火把游移,条条光影漫山闪烁,看得心下惊恐暗生。
肩上忽然一暖,颜伐将外袍解下,罩在他身上。石弘抬头之时,看见他立在身畔,直视前方,夜间昏暗,也不觉他面容可怖,只觉沉稳之态如山壁大石一般。一时思及,不知他心中可有几分担忧?
再看便觉他眼中火芒一闪,忙转头往前瞧去,山岩之间,不紧不慢步出的正是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