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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夏至 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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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如洗,是浅而澄清的兰色,没有一丝杂质。
志翔躺在病床上,透过玻璃窗默默地遥望着天空,房间里只有他一人,可是早上父亲咆哮如雷的余音似乎还在室内回响。
今天志翔刚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一早父母来看他,当凌厅从志翔口中得知事情的始末细节时,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那责备是毫不留情的:“你自己好好反思反思,这件事你出了多少差错,如果能力不够就别做警察了!”
志翔被他训的面红耳赤。
凌妈妈拽了拽老伴的衣袖,低声说:“孩子也是担心丫丫和解语才会一时疏忽。他身体刚好点,你就少说两句吧。”
凌厅虎目圆睁,瞪了老伴一眼,哼了一声:“慈母多败儿,警务人员一个小疏忽就足以致命,你儿子犯了多少错,他自己心里有数,跟解语有什么关系?哼。”衣袖一甩,推门而出。
凌妈妈见老伴火爆脾气上来,暗暗叹气,自己的儿子一直小心谨慎,做了十三年警察,不是没受过伤,可是这么严重的却是第一次。
自从得知他入院抢救直到昨天医生说已无大碍之前,老伴和自己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她偷偷擦了下眼角,伸手摸了摸懊恼沮丧的志翔,强作轻松:“你爸的脾气过一阵就好。他也是关心你,急的。你好好休息,别乱想。”
志翔神色黯然,点头低声说:“我知道,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吧。这几天,为了我,你们都憔悴了不少。”
志翔盯着辽阔而深远的天空出神。爱之深,责之切。父亲的话是一针见血。这几日,自己也一直在反思,在这件事上,自己犯的岂止是一个错。第一,身为警察,遇到绑架的恶性事件居然采用私力救济;第二,面对犯罪嫌疑人,居然会走神;第三,遇刺以后,竟因一时心灰意冷,没有及时呼救。连犯三大错误,能活下来确是侥幸。万一出了意外,让父母情何以堪,自己太不自量了。
志翔眉头紧皱,墨黑的眼眸中是一抹自责。父亲教训的没错,这件事看起来是自己关心解语以致大失水准,其实不然。仔细想来,开始何尝不是因为想与承浩一较高低,一展身手而放弃公力救济;再后来心灰意冷,却又是嫉妒心在作祟。自己是自私的,真的从解语的角度考虑了吗。如果真的出事,又置解语于何种境地,岂不是让她一生难安。
窗外天空辽远,有灰色的鸟儿在盘旋翱翔。
志翔翘起了唇角,是冰冷自嘲的笑。凌志翔,你没有自己以为的默默隐忍,你没有自己以为的大度胸襟,甚至,你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爱解语。真爱一个人,就应该让她自由的飞翔,天高任鸟飞。而自己虽然没有明说,却织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只想着自己的爱意如何成全,一味地纠缠,却没有想过解语真正的需要,成了她的羁绊。
志翔注视着轻盈展翅的鸟儿,眼睛如波光流动而深邃的大海,表情渐渐释然,心中也逐渐清明。
天渐渐地黑了,室内的光线也暗了下来,志翔没有开灯,轻轻地闭上眼睛。从走廊里传来各种各样的脚步声,有轻有重,有快有慢。
一个轻盈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志翔心中一动,却没有睁眼。虽已有决定,但是一时之间,他仍不知该如何地面对她。
门被轻轻地推开,看到静卧在床的熟悉背影,解语心中轻松许多,终于转到普通病房了。医生说了再修养一段时日就可以康复。刚才看到黑漆漆的房间,吓地解语以为又出了什么意外。
想起那天的场景,解语的腿肚子还有些抽筋,自己再也经不起一次同样的事件了。她慢慢地走到床边,轻声地唤了句志翔。
志翔没有答应,好象闭着眼睛在睡觉。
解语将手中的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开了台灯,将光线调的柔柔的。
橘黄色的灯光洒在雪白一片的室内,为沁凉如水的秋夜添了分温馨。
解语坐在床边,仔细端详着志翔。从抢救室到ICU到今天转入普通病房,自己的心才真正地放下,魂魄才真正的归位。从来志翔都是以强者的姿势出现,照顾自己,保护自己,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一个人会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这些日子,没有了志翔,似乎一切都不对劲了。自己总是六神无主,做什么都不安稳,连丫丫都不怎么乖巧,难侍侯很多。
解语轻轻叹了口气,感谢医生起死回生,倘若他真地去了……。解语摇了下脑袋,将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摇走。
她重又将注意力放回志翔的身上。
志翔安静地躺着,灯光投射在轮廓分明的脸上形成一片阴影,半明半暗的脸庞透出些许的神秘感。
解语心中一动,她突然发现自己好象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志翔的模样,只知道那高大英挺,总是默默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就是他。
志翔的头发有些乱蓬蓬地竖着,乌黑而浓密,他的脸型是标准的国字脸,额头宽阔而饱满,两道浓黑的眉毛下是略凹的眼窝,眼睛紧紧地闭着,眼角有几条细微的鱼尾纹,睫毛长而不密,在眼睛下方形成小片的阴影,鼻粱高挺,嘴唇略微的有些厚,线条硬朗的下巴上冒着青青的胡茬。这是一张成熟的男人味十足的脸,气质正直而刚毅。
志翔的皮肤一向是健康的小麦色,住院近十天,又没有晒太阳,略微的有些苍白,高大的身体挤在窄小的病床上,显出些荏弱。
解语看了,秀眉轻蹙,清澈的眼中流露出心疼。她给志翔掖了下被角,看了看手表,又轻轻地唤了声志翔。
这下志翔醒了,看到她,温和地笑了一下。
解语也展眉一笑,真是好多天没有看见志翔的笑容了。
她将志翔扶坐了起来,又从保温瓶里装了鱼片粥出来。一股清香在屋里溢开,粥还冒着热气,白花花熬化了的大米,雪白的鱼片,几点碧绿的青葱,让人看了就有食欲。
闻着这淡淡的清香,看着这色香味俱全的热粥,食欲不振的志翔好象有了些胃口,连吃了两碗。
解语在旁边心满意足地看着,悄悄地摸了摸有些伤痕的手指。她见志翔吃完了,连忙站起来收碗勺。
灯光下,眼尖的志翔看到她的手破了,眼波一动,手掌微张,却又悄握成拳,他踌躇着说:“你的手?这粥是你做的?”
解语耳根有些发热,慌忙摆手:“你也知道我的水平,我哪能作出这么好的粥。”
志翔微微地笑了笑,略低下头,一缕失望从眼中闪过,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解语嗫嚅着,有些无措地绞了绞手,那耳根的一抹热在脸上晕开,所幸在橘色的灯光下看不清楚。
自己是想做粥,医生说志翔可以吃一些有营养的流质。自己特意买了几条滋补的黑鱼,可是自己的刀功实在不好,黑鱼又滑不留手,折腾了半天,剖了些大小不一的鱼片,手也划破了,那也就算了。可做出来的粥,要不鱼片太老,要不太腥,自己尝尝都没有食欲,实在不敢再拿来荼毒志翔。后来,看时间不够了,打个的满大街地找粥店,尝了几家都不理想。还是最后出租车司机推荐了一家清静的广州粥店。老板也好说话,同意给她用黑鱼而不用常用的青鱼,而且没有放一点刺激性的生姜,只撒了点青葱,做出的粥却鲜而不腥,鱼片滑嫩鲜香。
解语想自己折腾半天还是买了成品,实在不好意思说,她见志翔喜欢吃,高兴地说:“你要喜欢,我明天再去买。”
志翔摇摇头:“别麻烦了,我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不用特意为我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你还想吃什么就告诉我。你是为了救我和丫丫受的伤、流的血,点些吃的还不是天经地义。”解语忙说。
“对了,丫丫呢?”志翔问。
解语安静了一会儿,低声说:“她很好。听说我们出事,她爷爷奶奶从N市赶来了。这两天小家伙和他们已经混熟了,现在和承浩他们在酒店。”
“是吗?一家人是应该团聚的。我妈老说,人老了,就想享享天伦之乐。”
“嗯,正好你现在又需要人照顾,我可以留下来照顾你。”
“不用了,你回去吧。我的伤再过几天就好了。”
解语不再作声,表情倔强,剥了个香蕉递给志翔。
志翔见了她的神情,不再坚持。解语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一旦打定主意,旁人很难更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