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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三、繁花寥落慰寒地 ...


  •   炎夏热浪阵阵袭人,正午时分宫中各殿主子皆有午睡习惯,是以少有人走动。锦祥宫各处底座四角皆用石台筑高,下面空处用樟木搭出细小阁子,夏季里面塞满冰台,冬天则换成热碳。如此一来,整个锦祥宫是冬暖夏凉,不怕蚊虫。

      玉魄站在殿外廊檐处,仍能感受到脚下传来丝丝凉意。如此可以想见这里面该是如何的凉爽惬意。

      挽青跟在她身后,手捧着的锦盒里躺着一只老坑玻璃种如意,如婴儿小臂般粗细,水头足,色泽青翠欲滴。这么件宝器,乃是祁鸿煊借着贵妃生辰进献的。

      “司马大人里面请,端贵妃娘娘已等候多时了。”

      芙蓉恭敬的向玉魄行礼,并亲自挑起珠玉垂帘,引着玉魄进了内室。

      “有劳了。”

      玉魄向她微笑,惹得芙蓉一愣。满皇宫都知道这新来的司马女令从来都一副孤高之态,如今竟肯给别人一个好脸色,说出去恐怕都没人敢信。

      跨进高槛,玉魄想起那天叩拜端贵妃,怕是惹得贵妃气闷了好些日子,便愈发的恭敬。她不露声色地打量殿里的摆设,见那芙蓉石金倪已然撤下,换上宫中常用的金银绞丝盘错镂空熏炉;里面燃的香也换成了珍贵的石叶香,一脉香哪得如此含蕴幽深。

      玉魄不由纳罕,自己那日郑重其事来行叩拜大礼,端贵妃却故意踩低自己,拿些与律典不符的东西奚落她。而她惹恼贵妃以为她定会加倍轻慢,却又仿佛受到了礼遇。莫非这端贵妃的心思,竟不能以常人之心来揣测?

      “一品女令司马氏柔云,叩见端贵妃,娘娘千秋永驻。”

      “快快请起,司马大人公事繁忙,就不用特意来给本宫请安了。”

      “娘娘这么说岂不是折煞我了?娘娘统领后宫才是真正的千头万绪,臣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帮衬着娘娘罢了。再说娘娘生辰将至,臣特来奉上寿礼,区区小物,聊表心意。”

      “此物乃是祁大人特意献给娘娘的。据说这如意摆于寝室帘前,有助于安神清气,去秽辟邪。”

      玉魄边说,挽青边平躬着身子,双手高举锦盒过顶,没有丝毫晃动。端贵妃见这侍婢虽非宫内出身,宫礼却做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禁对玉魄的训教刮目相看。

      “祁大人真是太客气了。”

      贵妃身后的木槿早接过锦盒呈给她过目。她闲闲的客套了一句,随意打开那盒子,待见到里面躺着的如意时,饶是她贵器珍品见过不少,也是爱不释手,惊喜异常。

      “此等珍品怕也是祁大人的心头好吧?这般献给本宫,可是本宫夺人所爱了?”

      “祁大人只道这只如意只有娘娘配得上,他收在府库也不过暂代娘娘保管罢了。”

      “司马大人这话倒是说的让人很是受用。”

      “娘娘谬赞了。臣只是原搬祁大人的话罢了,忠臣当谏,不敢在娘娘面前卖嘴。”

      玉魄知道贵妃不会再和自己多做计较,当下松了口气。只怪当初自己意气用事,好在尚可挽回。端贵妃见玉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脂粉未施,两只眼睛仿佛沉淀了星空沧海一般,纯粹凛然的令人心悸。腰上扎着的鹅黄色束带,打成吉祥玲珑扣,越发显得柳腰盈盈不堪一握。

      她抚掌赞道:“虽说女官依律不得着妆,你倒也刚巧能配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句。”

      玉魄忙行礼推谢,面上恰好带着三分羞涩。

      “怕是路上太辛苦了些,你怎么这样瘦弱,”贵妃把锦盒递给身旁宫人,端起一旁的茶盏缀了一口,接着道:“本宫许久没有出宫,很是怀念外面的风光。正想着找你给本宫讲讲这沿途见闻,正巧你就来了。不知你可留心了这路上的风土人情?”

      “臣虽未必能描绘的多么细致。可必定知无不言。”

      “本宫也不爱听那些细枝末节,不过是要你把路上见闻大略告诉给本宫罢了。”

      “你从上阳府来上京,这一路上觉得民众生息如何?”

      “上阳属南地,上京则偏北。路上南北耕作物种虽不尽相同,可同样勤恳劳作,很是令人欣慰。”

      “百姓要养家糊口,自给自足。这点自不必说,他们如若好吃懒做,苦的只会是他们自己。”

      “娘娘所言甚是。路上臣见上京属地学堂甚多,世人还总以为上阳才是礼仪之地,重视教育,可见上京之人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且行事低调得多,很值得推崇。”

      “是了,其实上京的学堂、私塾并不算少,也有许多文豪聚集。只是在礼教上百姓们已经习惯以上阳马首是瞻了。”

      玉魄听着此言,脑中已翻过万般思想,她不知贵妃是随口而言还是暗中责难上阳府,唯有静待不表,且听她下言如何。

      “不过要真论这遵循礼教来,上阳人太过迂了,凡事只懂死搬教条,倒不如其他地方的人显得亲切可爱。这点上,怕是府主夫人习惯了岭北风俗,在上阳不甚自在吧?”

      玉魄这才心里有了底,不复先前那般提心吊胆。贵妃此时提徐梓珂,不外乎是忌惮岭北和上阳联姻的势力。

      “祁夫人初来乍到,有些不适也是在所难免的。”

      玉魄敛住心里的厌恶,生生咽下将要脱口而出的话,附和着贵妃的猜测。

      “祁夫人正值烂漫之时,难为她远嫁到上阳,一时半会适应不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她毕竟是当家主母,自要帮着祁大人多多分担些才好,若她不喜上阳,又如何能全力为民着想。”

      端贵妃显然对玉魄的回答很是满意,全然忘了不久前面前此人才令自己大发雷霆,竟然对其笑意盈盈起来。

      “娘娘实在是仁德广布,神思一念间竟也顾念到祁夫人。臣在府中见祁夫人也觉得形容实在憔悴,心里着实不忍。”

      “你如此忠心,也是难得了。宫里现下人杂事乱,如若内尚局有些不周之处、哪些宫人不服管教,又或者内司局按例的分配没有到位,该管的你还要多多注意些,白大人还要操心本宫生辰,很有些忙不过来。”

      玉魄知道这是贵妃在向自己示好。本来用魏林府女令牵制上阳府女令就是饮鸩止渴的行为,排挤一个必定让另一个坐大,只有两边争权,势均力敌,她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端贵妃娘娘如此信任臣,臣定然不会叫娘娘失望。”

      玉魄跪谢后,贵妃赏给她些银两布匹,古玩摆件,也就示意她退下了。

      烈阳刚过头顶偏西,仍是暑热难挡。玉魄行步稍快,不消一会就汗湿了衣裳。她心绪不畅,是以挥退了软轿。一路行来,沿路宫人纷纷向她行礼,让她更加不耐。寻了个角落,她避开大道,沿着条小径往回走。

      今天贵妃提及徐梓珂,如若自己再狠一点心,也就能顺顺利利把她拉下这趟浑水了。她不知自己是懊悔还是痛恨,只是心跳得如此迅疾,竟拉扯得酸痛起来。

      清月冷塘,薄酒一杯。那晚他为保全徐梓珂父亲,毫不犹豫得把自己推出来混淆朝廷视线。她和祁鸿煊两家也是世交,小时便在一起玩耍。她相信若不是他对那个女人动了真情,是不会轻易把世伯唯一骨肉送入虎口的。

      明明那日就想得很清楚,做个浮世闲人,抛却情爱纷扰。祁鸿煊、徐梓珂、徐博翰,她一个也没打算放过。没道理她日日提心吊胆,而他们却躲在自己的府宅里逍遥快活,做着一统天下的美梦。

      如若今日她对端贵妃道是徐飞双极得百姓爱戴,与祁鸿煊琴瑟和谐、恩爱有加。以贵妃娘娘心细如尘的秉性,就算是种了一颗令她不安的种子了。为防万一,日后有机会定会除掉徐梓珂。可话到嘴边,她还是说不出口。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内心对他们的恨意全都烟消云散,一点痕迹也无。

      罢了。她自嘲一笑,她还靠着上阳府这颗大树遮些风雨麻烦呢。等她根基扎稳,用不着他祁鸿煊帮忙之时,再和他们一一算账也不迟。玉魄无奈的叹口气。祁鸿煊是水滴不进的铁板一块,上阳府地已经是固若金汤,无懈可击,朝廷上下皆拿他没辙,徐梓珂可算是他唯一的软肋。现在知道他这个死穴的人恐怕还不多,她到底要怎样谋划一番,才不枉费自己替徐梓珂挡下了一个大麻烦?

      挽青瞧着主子笑意森森,忙拉住她衣袖,“主子,小径草木凌乱,万一磕着绊着就不好了。我们还是走大道罢。”

      玉魄诧异的回头,见挽青一路追随气喘吁吁,已被枝杈挂出了几缕头发,忍不住抬手帮她挽到耳后,“你怎么还跟着我?路不好走就不用跟着了。”

      “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自然是小姐走到哪里,挽青跟到哪里,哪里有丢下主子走的道理?”

      玉魄闻言眼眶一红,“你这话,怕是想讲给她听的吧。”

      挽青突然发急,转瞬瘪了嘴道:“婢子说过只懂得为主尽忠。小姐怕是根本没把婢子的话放在心上。”

      “我很放在心上。只是怕说者无意,只听者有心了。”

      “小姐若还想走着小道,挽青陪着您就是了。就怕小姐崴了脚,喊疼。”

      玉魄心内感动,只觉得一股暖流窜上胸口,连心脏的跳动都有力的多了。她不愿流露太多情绪,忍了忍,终是转身继续向前走,淡淡道:“你在旁边跟着,自然是不怕崴脚的。”

      一路行来,师父、父母早已不在身边,连两小无猜的他也越走越远。以为自己终是形单影只,却原来,还会有个人陪着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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