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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日所见是君的泣颜 ...

  •   锦雀再醒来时,右手上多了一枚小巧的赤色珊瑚。

      她用小指轻轻抚摸其上,这些陈旧的生命静静堆积起来的年华的皱纹,有些硌手。

      突然忆起柳萋萋,初识,柳萋萋不过十几岁,她也才过十三,正是韶华年间。

      却不想,几年后的雨夜中,柳萋萋满身风雨,永远离开沿海小镇。

      年华尽伤多情人,君知否?

      她推开窗,远处潮润的杨柳叶昭示了一夜春雨。

      打开门,门外等着的正是夏和,昨日见的那个少年。

      夏和一脸肃穆,锦雀越发想笑,终究忍了:“你们共准备了多少人?”

      夏和脱口而出:“还未寻到,主子要姑娘自己挑。”

      她想了想:“哪里挑选?”

      夏和下意识歪侧了头,半晌未答,满脸窘迫。

      “不知道?”她无所谓地笑,摇晃着头又道:“不打紧,快去寻些吃的来。”

      夏和端着一碗稀粥再出现时,锦雀正倚在门框上出神。

      看见夏和突然出现,她也却并没有多大吃惊,只是喃喃地问了一句:“你说,驯养人到底是对是错?”少年没有回答,稳稳地将陶瓷碗放在几上。

      她无奈地耸耸肩,坐下。

      没想到,夏和临出门前竟几不可闻地答了,他说:“若是被驯养便再无感念,再无不甘,姑娘做的该是对的。”

      她坐着,嘴角却向下弯了。

      眼前的陶瓷碗氤氲着淡黄色的热气,陶瓷晶莹的白色底子上的灼灼桃夭娇艳欲滴,
      窗外投来的空明的天光倒映在桃花尖,一派美好。

      锦雀轻按着小腹,那里一阵钝痛。早就该知道了不是?她嘲讽自己。

      早就知道会有这个时候的啊,从答应容浔为他驯养人开始就知道了的啊。只是,容浔给的报酬太过丰厚,那是她倾尽一生也想要得到的啊,如果驯养成功就能得到,就算违背自己的心还是想得到。

      就算伤害了许多平淡生活着的人还是想要得到啊,她转头,正看见少年站在院落中的梧桐下,眼神空旷寂静。眼前的场景,熟悉得惊人。

      几年前,还是在清远那个沿海小镇时,她就见过。

      那年,柳萋萋抱着一只纯白色的小猫,站在巷口向她挥手,面上是十五六岁少女的欢颜。柳萋萋身后,一个少年也微笑。初春的植物的气息夹着风扑面而来,撩起少年的额发,却从他的双眼中穿行而过。“古怪的人。”锦雀嘟囔着走过去时,裙角也被风吹起,泛着点点春的绿。

      她再想起那段记忆的时候,只记得春天那一片深绿色的天空了,湿润的天的深绿瞳孔。

      直到感觉有人在身边坐下,她才回过神来,原是容浔。

      她搁下碗筷,看着容浔的侧脸道:“你随意挑些人来吧。”

      容浔皱皱眉,冷言:“这合该我做的。”

      锦雀放轻身体,靠着冰冷的墙站起身:“你挑的人中,不能有身世特别惨烈的,不能有生活特别美满的,也不能有步行过太多地方的人。”

      容浔也站直了身,淡淡颔首。在她的视线中,他笔直的身影犹如黑夜中潜伏的刀鞘。这样的人的确是藏在黑暗中的利器,冷静而无丝毫善心。

      “今儿我要见莺歌。”她说这话时很荣幸地见到容浔笑的样子,他身后的初春的光景模糊了他原本硬朗的曲线,稍稍柔和些。

      彼时,她愤愤地捏手上的香包,夏和与她一道走在繁华的街市中。

      “锦雀姑娘是以莺歌妹妹还是以驯养人的身份同我谈这个?”

      “若是莺歌妹妹,那么我只能说莺歌不能见你。”

      “若是驯养人,你没这资格。”

      脑海中容浔的声音不断回响,她好容易安抚住心下的怒气,四处打量起都城来。

      说是打量,眼里却已塞不下任何东西。

      江畔,万家灯火,春末,料峭春寒。

      她行至水畔,寻了块大石坐下。

      夏和却并不跟随,他立在岸上,白月光洒在他身侧,留下一圈乳白的月晕。他的倒影,正好落在锦雀手边,那一抹歪仄的倒影看来脆弱。

      像夏和,也像柳萋萋。

      从来不会言说的脆弱,从来都隐匿在角落的关心与温暖。可惜,后来的柳萋萋......

      她想不下去,也不想再想。对岸,有渔船摇摇晃晃的灯光,近那边,渔歌悠悠传来。

      锦雀揉搓着手腕,压下冷春风惹出的鸡皮疙瘩,喉咙一阵梗塞,她想说话了,她知道。

      有些时候,忍不住想说话,是因为有些故事终于找到懂得它们的人。

      锦雀靠着石头的身子坐正,从石头上探头去看夏和:“喂,夏和少年,讲个故事,你听吗?”

      夏和微张口,一脸诧异。最后还是跳下岸朝她踱来,锦雀一把扯过夏和坐在自己身边。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大夫,他有一个女儿,嗯,你知道医术传男不传女?”

      夏和点头。

      她吞口唾沫,继续道:“他女儿不服输,一定要学。大夫被女儿要求得没有办法,但又不愿意违背老祖宗的规矩,就为他的女儿寻了一门亲事,让男方上门来学习他的医术,学习中让他女儿一起,就这样教会他的女儿。

      几年后,一双小儿女都大了,不久,大夫因不慎给病人配错药害死病人,他本人也自缢于当日正午。

      大夫死以后,各种流言蜚语直指他女儿。这个姑娘非得重新将他爹的医馆重开,每日都有许多好事者围观医馆,幸好男方虽非有权势的人家,但也是清白的家底,男方站出来为这家医馆做保证,才使得医馆慢慢能够收到病人。

      可是,好景不长,不过四个月时间,医馆就毒伤了人。

      姑娘被官府抓去,打个半死才放出来,是男方去求官府放的人。但,姑娘的名誉算是毁了,医馆也彻底被砸毁。

      姑娘当夜便只身去了大漠,她说她这一辈子都不想看到海了,海,太空了。

      这般寡凉之人,怕也是世间少有吧。”

      夏和看着她,双眸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明亮,远处有马蹄扣青石的“哒哒”声,少年的声音和着马蹄声,更显一份春日的苍古。

      “这个......姑娘有隐情吧。”

      她站起身,在脚边捡起一块石头,迅速将手中的石头抛出,江面上立刻泛起一阵涟漪。

      她这才缓缓地答:“没有,事实就是这样。那姑娘,是我的旧友,她如今也再不会谈起医术了,但我只是恨她离开得这样决绝。”

      夏和仰头看眺望江面的锦雀,轻问:“你找过她吗?”

      “当然找过,她已经不是她了,那个再苦都笑着的人怎么可能哭成那个样子呢?怎么会不认得我呢?她是几年前我的好友啊,她是清远的......

      柳萋萋!”

      夏和一怔,向锦雀的目光方向看去,那里,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妇人牵着一个同样穿着黑斗篷的小孩子。妇人双手将黑斗篷取下,朝锦雀遥遥地笑,仿佛仍是几年前那个抱着猫挥着手,年华正好的女孩子。

      锦雀颤抖着双唇,站在原地不动,却红了眼眶。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么故人便是红眼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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