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打一耙》应宁空

2、笨蛋妹妹

　　衣衣从不怀疑她和她哥是八字犯冲、天命相克。
　　事例太多了，随手一抓一大把。
　　就在千轮进驻夜家的第二天，他就转进衣衣所在小学同一班级就读。千轮在该所学校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处宣扬衣衣尿床的事件，并且散发照片以兹为证。
　　事后，千轮向着衣衣得意地笑呀得意地笑。
　　衣衣年纪小小肚量大大，整口怨气一声不吭地吞了下去。只是，可怜的女孩小小心灵严重受创，甚至从此落下了童年阴影——白天不敢憋尿晚上不敢喝水还没什么，惨的是此后每见到有人对她咧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就嗦嗦发抖！
　　一肚子坏水、满脑子诡计的千轮，轻易地成为班里野男孩的头头，整天里惹是生非，其小恶魔之名在校内不胫而走。讽刺的是，以前欺负衣衣最厉害的那些男生，现今全成了千轮最要好的死党——真正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在恶整女生这一小男生钟爱的游戏上，千轮充分表现出大公无私、一视同仁的优良作风。妹妹？那是什么，照样整！昔日欺负衣衣、今日投于千轮麾下的男生们，慑于轮“恶”，已经没有再找衣衣麻烦，倒是千轮自己先提起。
　　某天，就当着衣衣面前，千轮对他那帮死党说：“夜衣衣其貌不扬，软弱内向，人单势薄，就算被欺负也不会跟师长打报告。怎么不见你们欺负她？”
　　小男生们愣了愣，面面相觑，最后某位较胆大的怯怯地道：“轮哥未转来之前，是有的。”
　　“哦，怎样欺负她？”千轮一脸兴致勃勃。
　　“就是……掀掀裙子，拉拉辫子，弄坏几支铅笔什么的……”呜，轮哥笑得好诡异噢，心里怕怕，轮哥不会要帮他妹妹报仇吧……
　　“哦……”，了解地点点头，“这么温和呀。”
　　众人众倒。
　　“如果我存心要欺负一个女生，肯定让她哭到不敢上学。掀开裙子，要记下她的小裤裤的颜色写在黑板上，若能拍照贴出来效果更佳；扯她辫子不如扯她心爱的蝴蝶结呀丝带呀什么的来得有效；弄坏几支值不了多少钱的铅笔，对她不痛不痒，要在测验考试前弄坏她的笔才能把她急得哭出来……”千轮“慷慨大方”地跟朋友们分享经验。
　　男生们个个目放异彩，眼冒红心，轮哥好厉害啊！一脸崇拜的蠢相。
　　至于话题起端的衣衣，脸部扭曲，嘴角抽搐，疑似患有不明恶疾。
　　可想而知，衣衣接下来的小学生活断不会“寂寞”。

　　衣衣常常被千轮欺负得很凄惨很凄惨。
　　但事实上，她也实在不值得同情。有人明知前面有墙，却还硬要拿头去撞，头破血流都不放弃，非要撞穿墙为止。这不叫可怜，这叫自己找罪受，简称活该。
　　从来都是苍蝇围着蛋糕转，什么时候见过大米追着老鼠跑？
　　但这在夜家却是再寻常不过的现象，大概是夜家的蛋糕不开窍，夜家的大米特别傻。衣衣的执着，连夸父也得靠边站。
　　千轮自觉是无辜的。天可明鉴，他真的无心一再欺负夜衣衣的。他的一贯作风是，一视同仁，一举歼敌。不论是对谁，一次恶整到底，就没有第二次了。事实上，任何人被这么凄惨地整过一次都一律敬他如恶鬼，避得远远的，哪里用得着他大爷二度出手，谁知偏偏就有个被屎糊了眼的不开窍的傻瓜死黏着他不放。他会一再整夜衣衣，可不是因为他对她另眼相看、乐意给她“特殊待遇”的，而是——天啊，怎么会有这么缠人又不怕死的家伙？
　　跟出跟入，紧逼盯人，比背后灵还恐怖，衣衣让千轮几近精神崩溃。
　　不要责怪千轮感情迟钝、不解温柔、不识少女心（虽然他确实是）。无论是性格还是遭遇都相差十丈八千里远，和内向又人缘极差的孤独女孩根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千轮着实无从理解衣衣的苦闷和渴盼。他永远不可能懂得，一直跟在他身后、独自站在角落的女孩，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望着他和别的孩子疯玩。
　　永远她都只有远观的份。
　　不知如何传递的心情……
　　就算开了口，也只会沦为对方的笑柄而已。
　　对方就是那样恶质的家伙。
　　反正是她自己飞蛾扑火，不自量力，所以活该她栽。

　　“哥哥，陪我玩……”
　　“没空。”打游戏机打得正起劲。
　　“哥哥……”
　　“夜衣衣，要玩就玩捉迷藏吧。”
　　“啊？这有什么好玩……”
　　“不玩就算了，别来烦我。”
　　“好，就玩这个，我最喜欢玩捉迷藏了。”因为是和哥哥一起玩。
　　“你先去藏好，我数五十下就去找你。”
　　“是。”喜滋滋地去了。
　　衣衣一走开，千轮就溜出家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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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轮正和他的朋友们玩闹。
　　轮友说：“我的狗多么听话，看——”扔出一个树枝，他的小狗就跑过去把它叼回来。
　　千轮说：“这有什么，我的狗更听话，看——”他朝站在远处观望的衣衣招了招手。
　　衣衣马上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哥哥——”
　　“我的帽子丢在家里，马上帮我拿过来。”
　　“是，我马上就去，哥哥等我。”转身就跑。
　　“嘿嘿……”千轮得意地笑呀得意地笑，“怎样？还是我的狗最听话吧。”
　　“轮哥果然厉害！”
　　衣衣拿着帽子气喘吁吁地赶回来后，千轮笑嘻嘻地接过，说：“夜衣衣，你知道我们刚才在玩什么游戏吗？”
　　“什么游戏？”衣衣兴奋得双眼发光，哥哥终于要跟她玩吗？
　　千轮笑得格外和蔼可亲，道：“比赛谁的狗比较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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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妹妹，我越看就越觉得你相貌佳气质优。”口气怎么这么像街边扮星探拐人的骗子？
　　“真的吗，哥哥？”衣衣心里乐开了花——单纯的孩子，无知者最幸福。
　　“当然。我有骗过你吗？”
　　“经常。”
　　“那我今后绝对不会再骗你。”才怪。
　　“太好了。”
　　“好妹妹，美人妹妹，你虽然大体上看起来不错，但可惜有个小小的缺陷。”
　　“是什么？”
　　“头发不好。”
　　“那怎么办？”
　　“妹妹请宽心，哥哥自有法子，只是……你肯信任哥哥吗？”
　　“我愿意信任哥哥。”
　　“很好，妹妹，请暂且把你的头交给哥哥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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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我的头……为什么你要剃光它？”
　　“我说了，你的发质不好，最好的治本之法当然就是剃个一干二净，等它再自己重新长过。”
　　“可是，这个样子，我怎么出去见人？”
　　千轮冷笑一声，就是不想你出去！缠人精！跟屁虫！老子看你这下还怎么缠我！哼哼，我让你跟！
　　假装遗憾地叹息一下，又恶意地说：“哥哥我，要出去玩了。妹妹不能出去吗，噢，那真是可惜。”
　　“不打紧，”衣衣难得机灵一回，从房里取出一顶帽子戴上，乐颠颠地说：“哥哥，可以了，我们出去吧，你去哪里我也要去哪里。”
　　千轮本来还笑意盎然的嘴立刻僵硬，干笑几声。忽然又捧起衣衣的脸，故作惋惜地说：“好妹妹，哥哥忽然发现，除了头发，你的脸上也有个小小的缺陷。”
　　“还有？”
　　“还有。哥哥我一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相信我的妹妹你也是吧？”
　　“是！我当然是！”
　　“很好。”然后一手拿起剃刀，另一手看似温柔实则强硬地扯起衣衣就往房里“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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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我的眉毛……哇啊……”
　　你还是乖乖留在家里别老缠着你哥哥啦。
　　…………
　　顺带一提，第二天，千轮拿着妹妹光头兼缺眉毛的照片回校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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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都不肯陪我玩？你说，我有什么不好，我会改的，哥哥，我有什么不好？我有什么不好……”
　　本来真不想理她的，也的确没有理她。但是……已经三个小时了！烦不烦啊，一直像苍蝇似地在耳边死不断气地吵个不停。终于，千轮不得不举白旗——就算他不嫌烦，他方圆一公里范围内的人都听到受不了了，齐齐用眼向他射毒箭，众怒难犯呀。不公平，为什么大家都针对他？明明他又没有做错事，都是那个缠人精夜衣衣的错。
　　千轮施恩般摸摸衣衣的脑门，拽拽地说：“乖，你没什么不好，真的，你既不会乱咬人，也不会乱吠，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给你吃什么就吃什么，最厉害的是，吃完了还会自己找地方拉撒，一叫你你又会马上跑过来，真是比什么都要乖，虽然你有点缠人……”
　　“哥哥！我又不是狗！你、你不要太过分……”
　　“乖，你当然不是狗。”千轮笑得温润如玉，“要知道狗都没有你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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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次测验中……
　　衣衣正在埋头苦干，忽然坐在她前面的千轮往后塞了一张小纸条给她。
　　——第十一题的答案？
　　衣衣是个乖宝宝，从未做过比上学迟到更大条的事，枉论作弊这么“刺激”的，根本想都没想过，一下子吓傻了。
　　怎么办呢？作弊是不对的，大大的不对，是严重的违规行为，不仅破坏了考场的纪律，亵渎了考试的公正，侵犯了其他考生的权益，而且万一被发现了不仅成绩作零分处理还要记大过见家长写检讨总之麻烦多多……
　　衣衣非常认真地在考虑这个问题。
　　其实她爱考虑就慢慢去考虑也没什么要紧，问题是，没有作弊经验和帮凶自觉的衣衣竟然是捧着那张小纸条在考虑！引起监考老师的特别注意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好不容易，衣衣终于考虑出结果来了——她决定要帮助哥哥做一个诚实的人，她要耐心地开导他，跟他讲道理，让他明白学生是不应该作弊的。
　　于是，她戳了戳千轮的背，递回小纸条，刚想说教几句，就忽然被人捉住手。
　　监考老师一脸凶恶，扫了一眼纸条，又瞪着衣衣和千轮。
　　千轮马上义正词严地说：“妹妹，作弊是不对的，大大的不对，是严重的违规行为，不仅破坏了考场的纪律，亵渎了考试的公正，侵犯了其他考生的权益，而且不真实的成绩会误导我们进而影响我们下一阶段的学习……”
　　衣衣目瞪口呆。
　　“老师，对不起，我妹妹一时心术不正，走上了歪路，幸亏老师你及时发现她的过错，我身为哥哥会好好教导她做一个诚实的人的，她一向是好孩子，我相信她会悔改的。”千轮说罢递了个眼神给她：喂，快帮我顶罪。
　　衣衣无奈地、委屈地、扁了扁嘴，道：“……是，是我不对，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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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衣的童年时代如果要全部记载下来，绝对是一部可歌可泣、感天动地的心酸史。
　　千轮有被衣衣的真挚痴缠所感动，良心发现，而善待妹妹吗？
　　——当然没有。
　　衣衣有被千轮的恶质坏心所欺负怕了，学乖了，而远离哥哥吗？
　　——更加没有。
　　所以——
　　照样欺负，照样缠……
　　主人就是主人，奴隶就是奴隶，恐怕永世不得翻身，虽然事实上那个主人是恨不得奴隶同志立刻翻身的。所以，为了帮助他的冥顽不灵的死心眼奴隶赶快提高政治觉悟、自动远离恶主，主人只好勉为其难地继续欺压他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