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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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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和几个朋友打了一宿牌。我倍儿起点,一直浪着打,怎么来怎么赢。到早晨老罗第一个被抽挺了,大家才散场。把牌随手糊弄了我放横挺在地上,想眯会儿,可脑袋里闹哄哄的既清醒又麻木,胳膊一抽一抽地疼,两眼皮沉重又互不顺靠,闭都闭不上。这时手机哗哗响了,是短信,内容是某某现闲暇有空于某处要我立马去接驾,发件人是王八。
手机屏幕很快就转暗了,我头晕脑胀地盯着黑屏琢磨这王八是哪号人物。渐渐混沌中挤进一丝丝明晰。我撂下手机冲侧身趴在沙发上眯缝着眼皮乜斜着我的陈拓抱怨:“准又是你干的好事!”
“又怎了?啥事都赖我。”
我使劲用手搓了搓脸皮坐起来,瞪着陈拓,最烦他那副事不关己的装模作样,“少装蒜,我问你,这‘王八’是怎么回事?”
“呵,”陈拓乐,“他给你发的信息?甭搭理他!”
“我说姓陈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就喜欢给人家起绰号?你要实在闲得愿意给别人瞎起名我也管不着你,可你能不能不把我电话簿里改得面目全非的?”我边说边用两只胳膊举着手机把“八”改成“成”。
陈拓半天没吭声,就在我以为他睡着了时他却哼哧着问我:“他要干嘛阿?”
我没理他,起身去洗手间,我才走到门边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一女的,我俩都被对方的存在弄得一惊,待反应过来,她冲我两边脸蛋牵着两边嘴角向上挑了挑,不妨把她这种表情理解为笑,我从她身侧挤进去,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好狗不挡道。”
她没吭声,默默径直走进洗手间旁边的房间,那里面想必躺着高骁。
等我洗完开门出来时,本来该温香暖玉抱满怀的高某人却抱膀倚在墙上,一身纵欲一夜的情欲味,见我出来,直起身堵着门口皮笑肉不笑地上上下下打量我。
我推他一下没推动,跟我较着劲呢。我索性也站定,凉凉地刺他:“那妞挺正,小脸嫩得跟刚抠出来的蛤蜊肉似的,你还舍得出来啊?”
“再嫩还能有你嫩阿!”高骁照我腰捏过来。
“滚边去!”我闪开他顺势走出洗手间门,来到客厅,陈拓已经睡死在沙发上了。
我忙着穿鞋换衣服,高骁跟过来看着我忙活,凉飕飕地问我:“皮裤衩穿了么?”
“我说高骁,你该干嘛干嘛去,少跟我这无赖。”
我才推开门就被楼道里憋了一晚上的寒风吹透了,从脚脖子寒到脑袋脖子,怎么早不降温晚不降温就赶着小爷出门这工夫降温?昨晚牌运那么冲当时我就料到今儿个要不顺当,不过这么一冷激我倒是彻底精神了。
有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在这儿说一下,我是一个月前从摩托车上摔下来的。当时我正绕着一个大水池子-他们管它叫喷泉-拐弯,冲着一辆横冲过来的自行车作了一个避让动作,结局是飞身扑向地面,左肩先着地,就像有谁硬拽着我似的,一点也不疼,实际上是没有了知觉。等我再清醒过来时我忍不住闷头笑,旁边正给我忙活的白大褂瞥我一眼,好像我没摔死倒摔傻了真是奇怪。他们不知道从车上失控飞出到接触地面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你能非常清晰地看到地面迎着你猛地站了起来,“这下我可真彻底玩完了。”这句话当时从我脑袋里闪出来。
所以我现在等在公共汽车站点上,北风那个吹阿人口那个多阿。彼时正是上班时间,周围等车的男男女女均或若有所思或面无表情外加忍受着冷风席面,一个个脸色发绿没精打采,倒是无一例外地统一头部迎着公车要来的方向,以便能第一时间发现目标还能背风-都不傻。
这时一伙在马路边等的的男女中的一个男的冲我招手,我也冲他招手,他冲自己脸蛋挥手示意我过去,我笑着走过去冲所有人点头。
“你最近干嘛呢?”那男的笑着问我。
“没干嘛,闲着满大街溜达。”我也笑着问他:“你干嘛呢?”
“也没事。”那男的说,“好久没见,听说你出车祸了?”
“阿。”我含糊其辞地应着,盯着他们中一个颇有姿色的姑娘看,她正跟旁边一个瘦杆调笑。
“听说你和刘曼散伙了。”
“阿。”我看第二个姑娘,觉得她长相一般。
“怎么回事呵?你俩那会不爱得死去活来的吗?怎么说分就分了。”
“就那么着呗,”第三个姑娘下身只穿个靴子短裙,膝盖冻得红里透紫。
“这年头没啥爱情,谁要信那玩意谁就伸脖等轧吧。”
“是阿是阿。”瘦杆旁边的小伙长得倒是挺精神,单眼皮长得和陈拓跟一个模子弄出来的似的。
“你现在不会还喜欢刘曼哪吧?”
“哪啊。”我硌应留大胡子的男的。
“你这人没劲,跟哥们儿不说实话。”
“真的真的。”我收回目光,看那男的。
“听说刘曼跟一款爷勾上了,在融府连开整月房,有人亲眼看见刘曼挎着那款爷,是不是赵青?”那男的对那个颇有姿色的姑娘说。
那姑娘正眼瞧瞧我:“你就是于岩?”
“这倒没错。”我嬉皮笑脸。
那姑娘没笑,挺正经地问我:“你认识吕风吧?”
“认识,不就是那老爷们儿吗。”
“你看,他净打岔。”赵青笑着对其他人说,“我没法跟他说话,人家是女孩子,什么老爷们儿。”
“不是不是。”我笑着说,“怎么着,她说她认识我?那你带她来找我玩呀,我们熟人也好见见面。”
“你们那么熟还用我带阿?你要真想找她我倒是可以告她一声”赵青暧昧地冲我笑。
我也暧昧地冲她笑:“你不一定非得叫上她,自己来找我也好。”
“呦,这就直接开诱了。赵青你小心点这人花着呢。”
赵青笑着瞟瘦杆一眼,“我去你那干嘛?我又不认识你。”
“一回生二回熟,认识起来还不快?你瞧我第一次见你,没说几句,可我从心里就觉得咱们跟亲人似的,你要实在见外和他一起来”我瞄了眼单眼皮。
“呦,一个不算还得外带一个。”
“是阿是阿,在我这不分男的女的只分能上的不能上的。”
“嘻,真可怕。”这年头你说真话别人只当假话听着,你拐着弯撒谎欺骗他们却各个奉为真事。
“可怕什么,咱们就这么定了,一会儿咱三走,他们爱干嘛干嘛去。”
赵青笑得什么似的,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单眼皮满有兴致地看我们拿他逗嗑。我们逗了一会儿,又聊了会儿别的,终于拦下两的车,那帮人坐进车里。
赵青上车前冲我笑着说:“走了,以后见。”
“不跟我走了?不走算了,回见,别忘了我,每天睡觉前闭眼想想。”
“你是不是跟谁都这么说?成套路了吧?”
“没错,真让你猜着了。”我笑着冲她摆摆手。
那帮人走后,我在车站又百无聊赖地等了半天,由于强劲的风,路面干干净净地,几个穿黄马甲戴口罩只落一双眼睛的清洁工人徒劳地挥舞着手中的大扫帚。我终于确定除了流动的他们和我以外没有1234567各路车都不上的人了,这时手机铃声尖锐地陡然响起,看倒来电显示我得意地笑:“Hello阿。”
“你小子跟哪晃悠呢,这么半天还不过来。”话筒里传来彼端王成气急败坏的叫嚣。
“冷静冷静。”我把手机稍稍远离耳根子。我告诉王成我现在全身是多么的冷脑袋是多么的晕胳膊是多么的痛还有周围人是多么的不让着我以及老天爷是多么的欺负我甚至扫大街的都拿眼斜我。
“得得,算我服您了,还不成吗?少爷您这是跟哪呢?”
十分钟后我坐上王成舒适温暖的大奔。
王成就穿件衬衫,十指纤纤优雅地握着方向盘,和裹着外套不住吸溜着鼻涕的我形成鲜明对比。
看我那样,王成把一盒纸巾砸我怀里,“快擤擤吧,鼻涕都快过界了。”
我抽出一沓纸巾边擤边嘟哝:“你跟那街上干挺一小时试试。”
“你说你没家没口的,你揣着那么多人民币你就不累的晃?那么多的哥来来回回跑空车你看着就没点内疚?你就不能为咱国家交通事业多尽点力?”王成很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架势。
“是是,我特内疚,我特自责,我恨自个恨得恨不得见墙就撞见河就跳见电门就拉,我就不信整不死自己个儿这祸害。”
“你说你人格是不是特扭曲?”
“是特扭曲,扭曲得不像样子。”
“是不是特欠抽。”
“是特欠抽,欠抽得不像样子。”
“臭小子!”王成没轻没重给我一下子。
我抱着胳膊疼得呲牙咧嘴的。
王成,陈拓,高骁,我,四人打小一堆儿长开的。那功夫地方上都叫我们□□。每天放学,我们带领着一群男孩子形成自己的团伙,和其他各个人数不等的团伙在一个废弃的场子上集体斗殴,使用砖头和木棍子,有时也用刀子,直到其中一人被打得头破血流便一哄而散。
那时我年龄最小,个子也没长开,打架时他三总是有意无意地围着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为自己被排除在他们三人打架中的默契而很是自卑。
直到后来懂了人事,直到认识了刘曼,刘曼,是我在他哥三面前的第一个胜利。
也是第一个失败。
在一碧如洗的晴空下我和刘曼扯手走着,后面跟着王成,陈拓和高骁。刘曼穿着亚麻布的裙子,披散着头发,风不时地把她头发吹到我脸颊上,痒痒的,我们不时对视哈哈大笑,大家都很高兴。可转眼间他们都不见了,我站在跳台上,闭着眼睛往前一跃,两脚猛地悬空,身体无可挽回地坠向虚空。陈拓质问我说咱们就一直这样不好吗非搅和进来个娘们干*。高骁轻佻地笑着说那个骚婊子我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王成悲悯地问我知不知道小命差点就交待掉了。我蹲着抽了一支烟。我抱着刘曼涕泗横流。路上的人都看我……
“醒醒醒醒。”王成推了推我,“到地方了。”
我转悠着僵硬了的脖颈子,打量车外的荒郊野岭,“我说,你这是把我拐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