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归》末路黑羊

1、楔子

　　Ian下飞机的时候，正赶上五月的艳阳天。
　　头两天才下过雨，天空蓝到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画家的心思，敏感而纤细。飞机轰鸣中起伏的尘埃，金色阳光里飞舞的颗粒，喳喳的喧哗在机场的广播声中调和成了伴奏。机场外的玻璃的反光是一块块跳跃着的明黄，油画刮刀抹成一般的利落鲜亮。
　　一身休闲服的Ian立在那儿，好像失忆般茫然。所有的感觉，从五官清晰地涌入，挤走了脑中残留的对这座城市的记忆。
　　手被人握住，耳边是那人怪声怪调的中文：“先找个旅店安顿下来，等吾等从长计议了，再添置房产可好？”
　　Ian没有忍住，笑出声来，道：“不要乱用汉语！你第一次来中国，干嘛整的一副‘我对这儿很熟’的样子？”话罢，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从那棕发蓝眼的高大男人手里抽出来。
　　两人从机场出来，Ian终是拗不过，把行李都给了那蛮子。对方心满意足地拎着。他不禁无奈地翻个白眼。
　　“求助车！”
　　“是‘出租车’。”Ian指出他的错误。
　　“求……吾租车…”
　　“……”
　　Ian看了看眼前的出租车，拉开前门坐了进去。司机是个面善的大叔，问他们要去哪里。前座的青年沉默了一会儿，问城西有没有房子卖。
　　大叔说有啊有啊，城西那片郊区这几年开发出来了，新修了很多房产。说着便见那青年面色有异，清亮的眼镜渐渐沉下去，不复光彩了。可是大叔没有看见，后座上那个来自北欧的小伙子，一双蓝眸也让悲伤盈满了。
　　Ian说，去城西吧，便闭了眼靠在车座上。

　　***

　　香山·锦城是城西新开发的房产，占地面积非常大，一期主要是小型别墅，二期则是电梯公寓。开发商的本意是为有钱人提供住房，整个香山·锦城折腾得华丽又不失优雅。
　　几位漂亮的售楼小姐刚巧送走一位大客户，就见一高一矮两个青年走进来。正要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个子较矮的中国青年已然发问。“我记得……那里”那人指着窗外，“以前是座居民小楼吧？”
　　虽然这些姑娘因工作缘故，多少都见过世面，不会盯着Ian这样的帅哥看，但那北欧蛮子实在太过出色，她们都忍不住看他。只有一个姑娘还算清醒，回应道：“以前是。开发的时候拆掉了，现在是二期的公寓。”
　　拆掉了。本来，想全部买下来。青年显得有些落寞。
　　“那……那栋公寓还有房么？”
　　姑娘摇头。那一栋是这里最便宜的公寓，早就住满了。她向客人介绍说：“这边还有别的公寓，住房面积更大，户型也很不错。”
　　Ian伸手指向另一栋公寓，比起前一栋显然更大更华丽，他说：“这里呢？”
　　“有的，这里还有的。”只是，这是这里最贵的公寓啊……
　　“我要采光最好，能望见这栋小公寓的那套。”
　　这是什么怪要求？
　　“请问，您要不要先看看房呢？”
　　“嗯。看定以后就签合同吧。过两天我会送图纸过来，你联系一下装修公司。”
　　“好的先生。请问您是选择几年分期付清呢？”
　　“一次交清。”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这里的房价很高啊……

　　***

　　酒店内。
　　棕发蓝眸的异国人，小心又笨拙地立在中国青年的身后，看他画设计图纸。过两天就要送去给装修公司的。
　　据Ian说，他离开中国有六年了。回到阔别六年的城市，他的脸上没有喜悦，也不是悲哀。他似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一起失去了什么。
　　异国人想问，又不敢。就如那天，Ian刚下飞机便急着去买了房子，连去酒店休整一下都不肯。为什么？他想问，却开不了口。
　　“蛮子，等下我们去见个朋友，然后让他带我们去市里逛逛，怎样？”
　　高大的人立即不住点头，像极了一只极品金毛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