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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转机现 ...

  •   8、转机现

      风起雨歇,云开雾散。一弯新月高挂,皎皎如水。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斜铺进来,落了一地清辉。

      小松澈也踩着一室月光走了进去,黑衣劲装未褪,仍是蓄势待发的模样。

      “我听说城中的大夫都来得差不多了?”沐儿也不跟他客套,抬手扬开锦被盖住被他握住手。

      “是的,城中有些名望的大夫都被大人请来诊过脉,也开过方子。”

      “嗯。”沐儿点头,“大人同我说过,少林寺举寺出击,放弃僧人的清规戒律,潜伏在城中伺机而动,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小松澈也握紧身侧剑鞘,目光森冷肃杀,“夫人放心,属下定不会让那些秃驴再碰少主一根头发。”

      沐儿淡淡地笑起,绝口不提他擅离职守一事,“东禅少林发迹于唐,乃嵩山少林寺十三棍僧之一的智空禅师入闽而兴,智空禅师因救唐王而闻名于世,以匡扶正义,保家卫土为己任,传十二门徒于东禅,世代相传。唐元佑年间,少林寺反王审知附梁。今日,大人叛宋仕元,为世人所不耻。少林僧人护国,古已有之,百姓岂敢不从。”

      “夫人的意思是……”小松澈也握剑的手愈发绞紧。

      “蒲府现下已是众矢之地,大人手握泉州兵权,又兼城外蒙军驻扎,若要断其一臂,又岂是简单之事。怕只怕……”沐儿幽幽转眸,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片刻,随即转向窗外,月色正浓,分外皎洁。

      “怕只怕蒲府内有内应,他们才能在六爷回府的途中设伏突袭。若非如此,又有谁能算得如此精准,与他贴身不离的影卫,会在那时离去。”她停了下来,脸色柔和地笑起,口锋一转,“这六爷也不是铜墙铁壁,受了伤本就是平常事,怪只怪这伤本是皮肉之伤,不伤及心脉,怎会多日不醒,药不沾唇,委实叫人看不通透。”

      “夫人是说大夫有诈?”

      “我听说城外有蒙军驻守,可否请军医前来一看?”沐儿背靠床柱微阖双眼,“澈也,你是少主的影卫,与他性命相系,而我与他祸福相依,不容有失。”

      淡淡一语,力陈此中要害。她不信小松澈也有反元之心,以他东瀛忍者之身,只听命于主人行事,肯定是有事牵绊。

      她只能赌上一赌,赌小松澈也的忠心,天地可鉴。

      三更时分,小松澈也带着一名身材矮胖的蒙古医官自后门钻入,迎着清冷月光推门而入。

      医官姓黄,原是青州汉人,因医术超绝,被蒙古人留于帐中,十多载军旅飘摇,秉承医者父母心,忘记家国仇,灭城恨,将毕生所学用于救死扶伤。

      “有请大夫。”沐儿欠了欠身,想让出位置给黄大夫诊脉看伤,无奈那只紧握的手不曾松开半分,她只能羞赧一笑。

      黄大夫提起药箱往榻前一搁,越过沐儿粗鲁地撩开锦被,“伤口不可闷着,潮气过重,反受其累。”

      覆盖在棉布药膏下的潮热未散,伤口恶臭迎面而来,血肉模糊一片。

      “可……”沐儿将将住嘴,想起那些大夫的嘱咐,咬了下唇,神情忿忿。

      黄大夫诊过脉,神色一凛,“夫人,可否借方子一阅?”

      沐儿使了使眼色,小松取出一包药材递了过去。

      黄大夫拆开纸包,肥胖的手指在药材中搅了搅,脸色微微一为,大声疾呼:“草菅人命,我辈之耻。”

      须臾间,黄大夫提笔开方,留下一瓶伤药嘱咐一日一换,便提起药箱肃然离去。

      沐儿手握药方,不自觉地团起,微皱眉道:“澈也,你连夜出城,按方子抓药。”

      “属下若是离去,只怕……”

      沐儿打断道:“城中的药铺恐怕抓不齐这些方子,事不宜迟,你即刻启程,日出便归。”

      “可是……”

      “就听了你家女主人的。”半掩的房门被推开,一名身着短衣劲装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眉宇粗犷,鬓角的头发编成小辫束于脑后,腰佩弯刀,锋芒毕露,目光阴郁,面带杀气。他脚上的麋皮短靴沾满雨水尘土,每走进一步,抖落几缕沙土,衬着月色竟看不到地上的水印。

      “哲别大人。”小松澈也躬身一礼,手握剑鞘不曾松动半分。

      哲别正色一凛,厉声道:“去吧,这里有我。”

      他斜斜倚上窗棂,月色斜照,将他的身影拉得暗长,衬得他阴鸷的眉眼愈发森冷,“蒲师蘅要是死了,我那几百艘船找谁要去啊。你尽管放心吧。”

      小松澈也沉默片刻,担忧的目光在沐儿脸上划过。

      沐儿朝他点了点头,“这里有我,速去速回。”

      小松澈也转身提步,在越过哲别时停了下来,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快去吧,我们还有一架没打,可别暴尸荒野,我还得给你收尸。”哲别单手持刀,抱在胸前,挑衅地扬了扬眉。

      哲别乃是唆都副将,他少入军旅,随蒙军开疆拓土,南征北讨,屡立建功,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武痴。自入中原以来,每到一城,他便寻城中武功高强之人一较高下。到了泉州之后,忽见蒲家有此东瀛影卫,欲与其比试一番。

      怎料,小松澈也本就是寡淡之人,好强斗狠之事绝不参与。每每哲别来纠缠,他都淡淡地拒绝。

      此次小松澈也前去营中求援,正中哲别下怀。

      “哼!”小松澈也抬步急行,片刻已不见踪影。

      北风肆虐,吹得树枝相撞嘎吱做响,半掩的门砰的一声被关严,偌大的卧房之内只余榻上的病人,防备的沐儿和一脸阴鸷的哲别。

      烛影幢幢,静寂无声。

      “你就是蒲师蘅的女人?”哲别搬了块圆凳坐在门边,弯刀抱在身前,阴沉的目光划过一丝钦佩。他早已怀疑城中的大夫有问题,却不敢主动提及犯了城中大忌,引起更多的关注。只得任其发展,不闻不问。今夜小松的造访让他深感意外之余,却对蒲师蘅的这个典妾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沐儿的手被制,动弹不得,只得做母鸡护雏状挡在榻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把玩的弯刀。那把刀没有刀鞘,衬着穿窗而过的月光,格外骇人。

      “放心,我对你男人没兴趣,对他的影卫比较感兴趣。等他醒了之后,你和他说说。”哲别收了刀,半眯双眸,背靠门板假寐。

      “说什么?”沐儿的声音发着颤儿,她连忙掐了自己一把,“有什么好说的?”

      哲别倏地瞪大双眼,饶有兴致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青衣素裹难掩花容月貌,一双灵动的眸子防备地瞪着他,倔强的下颌微微扬起,眼尾的泪痣如泣如诉,嫣红的唇瓣咬出勾人的嫣红色泽,叫他心头一窒,如大漠边关骤起的风沙,刹那间蒙住他的双眼。

      风起,情动。一箭穿心,无处可逃。

      多日未近女色的他一跃而起,用刀尖勾起她微扬的下颌,“别咬啊,咬坏了多可惜。”

      刀沿冰冷,寒气渗人。沐儿躲闪不及,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被床榻拌住,生生跌坐在床上,仰起头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水微澜,看得人心头直痒。

      “你可愿随了我?”蒙古军队喜欢毁灭性的屠杀,疯狂的抢劫财宝和女人。只要他看上的,不必等到第二日的日暮,便被他压在身下,攻城掠池。他不问过人愿与不愿,今日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不愿。”沐儿避开他的视线,扯出与她紧握的手,“沐儿与六爷生死相随。”

      生死相随!他嗤之以鼻,侧头一瞥,不以为然道:“你可知男子最大的乐事是什么?”

      沐儿咬了咬牙,沉默不语。

      哲别仰头大笑,轻佻道:“男子最大之乐事,莫过于压服战争和战胜敌人,将其根绝,尽夺取其所有,迫使其妻痛哭,纳其美貌之妻妾。”

      “如此,沐儿乃柔弱女子,只能悉听尊便。”沐儿绽开一抹笑意,仍是她用惯的乖巧顺从,不怒不恼,平顺地接纳。

      哲别怔怔看呆了眼,清傲地一挑眉峰,道:“可是……我今日发现,像你这般柔顺的女子绝对不能用强。总有一日,我定要叫你顺从地躺在身下,任我采撷。”

      沐儿没有反驳他,淡淡地一笑,“如此,便有劳大人守门,若是六爷有什么不测,沐儿也绝不独活,大人的总有一日便成了遥遥无期。”

      哲别似改了性子,坐回圆凳抱刀,不叫人发现他的怯懦,阖眼不语。向来勇者无敌的哲别竟对一个女子束手无策。想要却不敢,似乎是怕坏了她清浅的性子,伤了她的柔软。他甚至能够肯定,若是蒲师蘅在即刻死去,她也不会独活。这柔中带刚的女子,生生叫他没了脾气。他未尝想过,那一句生死相随,竟让他痴想一生,念念不忘。

      沐儿反握蒲师蘅的手,倚在床沿与他并肩和被而眠。

      月落星稀,一夜安好,两相无言。

      黎明的曙光划破天际,一缕淡红晨曦从青灰色的云灰中慢慢轻扯而出。须臾间便染红天际,一道火红的金光顺势而起,普照大地万千生灵。

      城郊官道一人一马披着霞光穿行,不多时便已停在蒲府门口。

      小松澈也快速落马,抱着买来的药材,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沐儿面前。

      沐儿旋即命令道:“让小息把炉子搬来,闭门谢客。”

      *

      蒲师蘅这一觉睡了很久,久到他舍不得醒来,舍不得放开那些熟悉而温暖的气息。他仿佛回到了东瀛,在湛蓝的天空下与沙鸥为伍,与海水嬉戏。

      那是他一生中最为愉悦的日子,虽然母亲总是逼他背书,逼他学剑,嘱咐他与生俱来的重担在肩,不可有一丝懈怠。

      直到他十三岁那年,母亲送他上船,船上备满充足的干粮和任他差遣的仆人和船工。他哭着不愿离去,母亲以死相逼,说这是他人生的必经之路,即使不愿也必须面对。

      他走了,孑然一身地走了。用七年的光阴在南洋诸国奠定根基,开荒拓土。耳边,再也没有母亲慈爱的叮咛和严厉的苛责。他从此天涯海角,无人相问。一个人走,一个人回,即便是在蒲府这个大宅子里,他还是一个人。

      有父亲,却不足为父亲。有兄弟,却不可为兄弟。

      他如履薄冰,为完成母亲的心愿,他不得不俯首前行,甘居人下。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母亲的心愿仍是遥遥无期。

      有家,家在远方,不得归,不能归。

      睡梦中,那熟悉的泥土芬芳钻入鼻尖,母亲轻柔的抚触在他周身环绕。他仿若回到孩提时光,撒着娇公然赖床不起。

      母亲似也不恼,任由他睡着。时而拿了粥喂他,他调皮吐了出去,母亲也不训斥他,还温柔地替他收拾干净。时而又拿些苦涩的药喂他,他嫌苦又是吐了出去,母亲依旧没有骂他,细心地帮换药清洗。

      胸口的疼痛唤起了他的记忆,那穿胸而过的一箭,椎心刺骨,延至五脏六腑,直叫他忘了呼吸。

      他死了吗?

      为何他还能感觉到胸口钻心的疼痛和母亲不眠不休的温柔呵护?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沐儿担忧的面容和泛红的眸子。

      是她?还是母亲?

      他想仔细看清楚,却无法睁开眼,陷入长久的昏睡中。

      他依稀记得握紧的指尖潮湿粗糙,却充满他极致渴望的温暖。鼻尖充斥阳光与泥土的清爽,如同海风拂面,催人入睡。

      他拉着那只手,满足地睡去。梦中有海,有船,有他年少时嬉闹的长滩街市。

      一觉醒来,他的伤口隐隐作痛,似火在灼,小腿处如灌铅般沉重,不敢挪动半分。眼前是他熟悉的卧房,乌木床榻,轻纱帐幔,双犀铜镜,还有他用惯的龙涎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8、转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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