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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欺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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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百里坐在夏天里被晒裂开了口的门槛上,歪着脑袋,用手住着头,呆呆的看着山那头朦朦胧胧的黄昏.橘色的夕阳和泛紫的落霞搅和在一起,松松垮垮,懒懒散散的抹了对面小山头一脸油腻的颜色.
在这样浓重的色调里,门前本来就枯干的蓬草更显衰气,在沉滞的风中时不时的微微瑟缩.
眼见夕阳下斜,视线中还是没有出现想要的挺拔身影,姜百里不禁微微失望的半合起眼睛,原本绷直的背也松懈了下来,秋风萧瑟,刮下不知道什么树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在他的脚下.姜百里微微侧目,那叶片纹理清晰得很,中间还透着老绿,本是摇摇欲坠的时候,却被风送到他脚边,断了原本还丝丝缕缕接连的生机.
姜百里一向浅眠,他知道昨夜是没刮大风的.
那叶子的影子越拉越长,看来夕阳要收回它最后一分余晖,姜百里想起身回屋,可又舍不得这么早就放弃,就靠在门上,数起地上的落叶来.
一片,两片,三片……
叶子的影子晃了晃,倦意上卷,眼皮沉缀,姜百里索性身子一斜,靠在门板上,敛裳睡去……
姜百里向来浅眠,所以一有人揽起他,他就醒了
“……典”
迷迷糊糊的,姜百里只看到黑夜里一双发亮的眸子,正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嗯.”岑典低低的应了一声,“你好睡,我不扰你.”
姜百里闭上眼睛微微点头,手臂攀上来人的脖子.
受那睡颜蛊惑,岑典轻轻的在他唇边烙下一吻,姜百里只觉得嘴角微痒,忍不住腾出手来蹭了蹭.
岑典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到里屋床上,盖上被子,自己钻了进去,又仔细的替他掖好被角,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如同哄小孩子一般的动作,姜百里下意识的紧了紧衣襟,试图挤进身边人的怀里.
岑典见状,又加大了揽着他的力气,姜百里这才停止动作,寻摸了个舒服位置,沉沉睡去.
清晨...
姜百里睁开眼睛,看到身边人正在静静地注视着他,唇边挂着一丝微笑.
“你回来了.”
“嗯,”岑典扶他起身,“昨夜可是在等我”
“没有,本来只是想看看日落,不知怎地,就睡着了.”姜百里淡淡答道.
“这样啊,”岑典歪歪身子让他倚着,“昨日我有事耽搁了些时辰,没能准时回来.”
“你解释什么”姜百里轻笑,“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什么事都给我说一遍.”
“习惯了.”岑典随意笑笑.
“那就随你.”
“你也是,”岑典略有些责备,“奚能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更深露重,万一染寒怎么办”
“你爹我就是开药铺的,担心什么”姜百里笑笑,“倒是你这三半年去先生那里都学了什么,说来听听.”
“无非是一些治国平天下之道,始终是纸上谈兵,未能已用.”岑典微叹,对于“爹”这个称呼,岑点可谓是亦欢亦愁,欢的是自己始终能以这一身份在他身边,愁的是这层身份始终是他表达心意的莫大阻碍。
姜百里见他又是皱眉又是叹息,以为他不满现状,壮志难酬,心中郁闷,想起自己定的规矩,于心便有些自责。
“要不,明年我带你去京城参加科举好了.”
“爹”岑典强自压下忽然涌上的心乱,“曾祖父不是说过姜家人不许在朝为官的吗.”
“典,”姜百里向上拽了拽被子,“那时候是为了护你母亲,所以才…这也是为什么没让你跟我姓,现在你也大了,我想,你要是愿意复姓的话…”
“爹,”岑典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我从来不想复什么姓,以后你就别提了.”
岑典心里乱成一团,既想早点捅破这层窗户纸,又怕姜百里反应太过,以后再难亲近,他向来不是一个犹犹豫豫的人,可在这件事情上,每一步都走得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生怕一个闪失,从此天涯相隔。
“随你,”姜百里歪着头,“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去铺里了,你若是无事,可以翻翻书案上的那几本新抄的书.”
“新抄的书”岑典皱眉,“又是朝齐家二少爷借的”
“不是,是清原兄.”姜百里摇头道.
“齐家大少爷”岑典心里有点不舒服,“还是离他们远点的好.”
“嗯”姜百里两颊飞上一抹嫣红,转眼又被他平息了下去,“怎么了”
岑典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我倒是觉得清原兄谦逊有礼,风度翩翩.”
岑典很想反驳说他那是惺惺作态,故作清高,但又顾忌姜百里和齐豫之间的关系,话绕了一圈还是没说出口,只得不言.
姜百里整顿了整顿衣裳,望向还半倚在床头的岑典,粲然一笑,
“典,你若是饿了,厨房里有冷食,我还买了小饼,就放在橱里.中午我就不回来了,你琢磨些吃.”
岑典默不做声,翻身躺下,姜百里以为他舟车劳顿,疲惫不堪,所以不愿多说话,也就不在意的帮他盖了被子,掖了被角,转身将门掩上,徒步而出,渐行渐远.
身后撑着窗的挺俊身影一声叹息,在干枯的蓬草围绕中,首尾相逐,缠绵萦绕,散了声息,没能传到那头清瘦身影的耳中,徒为这寂寞清秋添了几分平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