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变 ...
-
“承恩！承恩！”刘连城在努力的奔跑着。四周一片漆黑，他努力的瞪大眼睛，却依旧什么也看不到，他不知道他前面是平坦的大道还是遍布的荆棘，是湍急的河流还是万丈深渊！
他想停住奔跑的脚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仿佛不受控制。于是，他只能一步一步的向前移动……
“承恩……”他颤抖着张开唇，声音虚弱而沙哑。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能看到那个温润的男子站在他面前，他不需要男子做什么，他只需要男子一个平常的笑而已。
然而，男子依旧没有出现。
“马承恩……”两行泪流过连成的面颊，承恩，我要死了啊，我都要死了你也不愿出现么？承恩你心里还是那么恨我么？
“连成，我怎么会恨你呢？”承恩温和的声音突然传入耳畔，连成立刻抬起头，他焦急的四处张望着，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人熟悉的身影。
“承恩你在哪儿！承恩……”连成哽咽了。
“连成，前面是万丈深渊，掉下去会粉身碎骨的……”承恩好听的嗓音里仿佛还带着些许笑意，“所以我不会让你掉下去……”
“承恩你来和我见一面好不好！”
“所以……我就自己跳下去，你停住，好么？”承恩的声音有些微弱却异常清晰。
连成的双目蓦然瞪大，自己的脚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他听到了“砰”的一声，那是什么东西重重的落下的声音，那是……人体坠落在地的声音，那是……承恩……
不要！！！！——
漆黑总算散去，连成慢慢的张开双目，还好，只是场梦……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眼角也隐隐泛着泪光。
自那天晕倒在龙椅之上，不知道过去多少天了。想抬起手擦擦眼角的泪却发现胳膊沉沉的。
是马承恩。
马承恩就趴在他旁边，双目底下泛着微微的青色，完全没有休息好的样子。连成的唇角微翘，他费力的抬起手来，然后轻抚承恩的面颊。
“唔……连成……你醒了……”承恩的双目还有些迷离。
“嗯。”
“连成……”承恩的视线里渐渐有了光芒，他盯着连成苍白俊秀的脸，眸子里突然就泛起了一丝水光，“连成，我担心死了你知道么……明明好好的，就怎么会在朝堂之上就旧伤复发！我义父……河东王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你告诉我好么？”
“……”连成微愣，然后又轻松的笑笑，“没说什么……你不用担心我的，我身子还算好……”
“什么叫还算好！”承恩突然急切的打断了他的话，他有些激动的捏住连成的双肩，眼眶微微泛红，“连成，你知道么你这一昏迷就是两天两夜！若不是连曦王爷医术精湛，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想到连成你的伤还是我造成的，我就……我就……”承恩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他不再说什么，而是将头埋在了连成怀里。
这个人对自己来说太重要了，这几日，马承恩才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对连成的在乎完完全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若是连成哪天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马承恩绝对不能独活！
想到此处，他抱着连成的手劲道加大了些。
“我很好啊……”连成感受着承恩喷在他胸膛上温热的呼吸，“承恩，这几日宫里没什么乱子吧。”
“没有，”承恩的声音闷闷的，“河东王已经在今日午时问斩了……至于皇后，还收押在冷宫之内，她怎么也算是国母，要连成你亲自审她。”
连成的眉皱了皱，然后点头，“皇后她……”
“连成，从轻发落吧，”承恩突然抬起头，“她是个了不起的女子，而且她是真的爱你。”
连成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笑了笑，“我明白……”
“皇兄！你醒了！”刘连曦突然冲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衣服的孩子，一个男孩手里是个精致的药碗，另一个手里端着的是一碗精心熬制的粥。
“连曦，这些日子，多亏你了。”
“我应该做的。”连曦走过来，“马将军，你让开……”
“为何我要让开？”
“因为我要给皇兄疗伤！”连曦的声音里带着阴狠，“皇兄这两日来都没怎么吃东西，今日好容易清醒，若是不能得到及时医治的话，责任谁担得起！”
承恩英俊的脸有些发白，他愣了一小会，终究还是让自己的座椅转了一下，远离了床榻。
“皇兄，趁热喝了吧。”连曦对连成的态度和对承恩的态度比起来，简直可以比成天壤，他一直温柔的看着连成喝光那碗他精心熬制的药，才低声问了句，“皇兄，马湘云……你打算怎么处置？”
连成皱眉思索了半晌，“她……既然犯了里通外敌的大罪，纵使是皇后也难逃责罚……我连皇叔都不放过，更何况她只是我的皇后？”
“那这么说来，皇兄是……”
“我不杀她，只把她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来便是。”连成语气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足以毁了马湘云一生的话。
承恩心里百感交集，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皇上，老臣，老臣有要事相告！”一个苍老却惶然的声音突然传来。
连成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那个刚奔进来就跪在他面前的御医。
连曦连看他都不屑看，皇宫之内的御医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个的饭桶而已。
“到底怎么了？好好的告诉朕。”
“皇上……老……老臣求恳皇上对皇后娘娘从轻发落……”
“为何？”连成冷笑一声，“她那个对北汉不忠的女人，我留她一命已经是法外开恩！”
“皇后娘娘她……她不能折磨不能杀！”老御医突然扣起首来，“老臣刚才诊出娘娘已怀有龙种了！”
“你说什么……”连成的呼吸莫名有些急促，他一把抓住了御医的衣襟，手不受控的颤抖着，“再给朕重复一遍，皇后她怎么了！”
“她……她早已怀有龙种，老臣推算，应该已经四个多月了……”
“龙种……呵呵……”连成突然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眸子里却充满悲伤，不由自主的将头转向那边一直坐着不出声的承恩，发现他的脸色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惨白。
他看到他的承恩在他转头的时候，咧了咧嘴，做出了一个勉强称得上是“笑”的表情，他的承恩轻声说，“恭喜皇上，北汉后继有人了，皇后，不能废，要好好的……好好的……”
连成的心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皇兄，让臣弟先去看看。”刘连曦突然站起来，像连成行了一礼便朝冷宫走去，前来报信的御医也紧跟着他的脚步，很快，偌大的宫殿变的冷冷清清，只剩下连成和承恩二人。
没有人开口打破这沉默。
承恩心里有些恨自己，他恨自己现在胸腔中这莫名的闷气。
连成有了骨肉了，北汉有了继承人了，这样……不是很好么？可为什么自己心里还是那么难过，就好像属于自己的什么东西被别人硬生生挖走一部分似的，没错，一想到他和另一个女子会有那种亲密的举动，他的心就忍不住的难受。
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话，却终究没有开口。
连成也呆呆的坐在床榻上，他的眼注视着承恩，却发现承恩一直低着头，他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承恩难受了吧，他想……
这是不是就表明，他在乎我呢？
想到这里，连成苍白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微笑。
“连……”
“皇兄！是真的。”承恩开口，却被刘连曦打断，连成的头慢慢抬起，两个俊目里仿佛没了神采，“嗯？”
“皇兄，臣弟说马湘云……她真的怀有龙种，皇兄你打算……”连曦抬头，试探着讯问。
连成苦笑了一下，“我……自然是留着她的性命。不过，为我诞下龙子之后，还是要去冷宫，我北汉，容不下这等奸细……”
“皇兄这么做，对。”
“承恩，你觉得呢？”连成突然转头，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承恩，“承恩，把你心中所想，告诉我。”
承恩抬头，愣了半晌，“皇上，微臣认为，这样不妥。”
一声“皇上”让连成莫名的寒了心，他的脸仿佛罩上了一层冬霜，寒冷无比，他看着承恩，刚刚还带着的柔情已经消失殆尽，“有何不妥？”
“若这样，对即将出生的孩子不公平。”承恩垂首，他竭力克制住自己声音的颤抖，“没有一个孩子不需要母亲，所以承恩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那女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连成的声音慢慢的透着一层阴狠，他一步步走近承恩，然后伸手捏住他的下颔，“说，那女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好处？呵呵……”看着连成此时的面庞，承恩竟然笑了出来，“没有！”
“若没有好处，你又何苦这样！马承恩，那女人恨不得杀了你你却如此体恤她……”连成捏着承恩下颔的手力道渐渐加大，“为何！只因那女人给过你一瓶可以让你恢复内力的药丸！只因那女人曾经助你从我身边离开？！”
“不是。”承恩的额角慢慢渗出大滴的汗，他双目有些红，却还是一直盯着连成和他近在咫尺的脸，“不是。”
“那为了什么！说！”
“为了孩子，我是为了孩子！”承恩此时似乎也激动起来。
“孩子？呵呵……”连成放开手，冷笑了几声，“那孩子……和你有什么关系？嗯？”
“因为那是你的孩子。”马承恩轻揉已经被捏的通红的下颔，一股心酸涌上心头，连成，那是你的孩子你的骨肉啊，只要是你的我都会在乎你明白么？
我不想让你的孩子在没有母爱的环境中长大，我不想你的孩子经历那些我曾经经历的，你明白么？
连成的身子明显的一震，那人的一句“因为那是你的孩子”让他彻底软了下来。
他有些懊悔，刚刚自己那莫名的怒火到底为了什么……他怎么可以动怒，怎么有资格发怒！
“皇兄，去看看她么？”连曦突然开口，他盯着明显已经释怀的两人，心里竟然憋闷起来。
“连成，去吧。”承恩用手撑了撑座椅的把手，似乎想站起来，却终究作罢。
“好，我们走。”连成直起身子，连曦抢过来想扶住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连成将双手轻轻放到承恩的座椅背上，然后推着座椅向前走去。
连曦愣了一小会儿，但立刻便跟了上去。
皇兄，你有没有发现过我……你有没有看到过我……
为什么从小到大，你眼里只有那人，那个……可能现在都不爱你的人！
朝堂之上河东王的话一句一句回响在耳畔，连曦的心一阵刺痛，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他从小到大一直不敢逼视的皇兄，他最重视的放在心里最柔软角落的皇兄，他坚强的一直冷眼看待一切不平的皇兄，露出了那样忧伤脆弱的表情，他无助的咳着，知道咳出鲜血，他无力的倒在他怀里，昏倒前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是不是很贱啊……”
皇兄，你可知听到你说那句话时我刘连曦心如刀绞！
皇兄，那人不值得你这样付出，你可知道……
冷宫里空荡荡的没几人，只有躺在床榻之上的马湘云和几个干粗活的下等宫女。
这冷宫平时根本就不能指望有谁能来看看，但这日不同，天子竟然驾临！
一切来得太突然，以至于连成和承恩一众人到的时候，几个宫女吓得脸色发白，竟忘了如何行礼，连成完全忽略了胡乱丢在地上的扫把和遍地灰尘，他只是推着承恩往里走去。
马湘云躺在床上，两眼之内仿佛没有感情，她无神的看着顶棚，脸色惨白，双手下意识的放在小腹之上。
这孩子是她现在还不自尽的动力吧……不，不对，还有孩子的父亲，她现在还期盼着那样冰冷的男子来看她一眼，呵呵，这是不是很天真，很可笑？
“马湘云。”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内，马湘云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将自己的脸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看到了那张她朝思暮念的俊美脸颊。
泪止不住的流下，她强撑着坐起来，“皇上……臣妾……臣妾……”
“你不用自称臣妾了。”刘连城依旧面无表情，他慢走几步到了她身边，然后缓慢开口，“留你性命是为了你肚子里的龙种，孩子生下之后，你会被怎么责罚，不用朕明说了。”
马湘云看着他一开一合的薄唇，一颗心瞬间冷的彻底。
连成……连成，这么多年的努力这么浓的爱对你来说终究什么也不是，是么？
刘连成，若你要我活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情愿你杀了我！
十九，完。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变
